第八十三章 皇甫鐵牛
覃柏心裡糾結半天,到底還是沒好意問雪河的事。話到嘴邊,卻改口問道:「請問將軍,為何每晚口令都是數字?」
駿猊心知他是慫了,強忍住沒笑出來。
贔屓答道:「營中的軍卒大都不識字,有的還帶口音;但是不識數的幾乎沒有,所以,我就用這法子順便逼著他們多動動腦筋。」
覃柏不禁想起那天夜裡,聽到帳外巡營的兩隊軍卒迎面遇上,一方說:一加一!
另一方便答:四!
當時心裡還震驚了半天,原來竟是這麼個緣故。
贔屓現在是三軍統帥,如今臨近起事的重要關頭,每天被各種事務忙得分身乏術。駿猊在一旁看著覃柏欲言又止的為難模樣,想著他就算現在不說,回去之後心裡也還會一直惦記,早晚還得再來添回亂,便主動替他說道:
「大哥,他是想問雪河的事。」
「噢。」
贔屓愣了愣,看著覃柏說道:「先前在漠北發生的事,老三都跟我說了。」
覃柏試探道:「能不能先讓我見她一面?」
「這倒不難。只是,以我對她的了解,你們如果現在見面,還是會吵架,只能把情況搞得更糟。」
贔屓說道:「你先前做得很對,雪河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人,仙尊這些手段她遲早都會發現。若是被她發現了找你算帳,事情就會被動得多。」
覃柏誠實地點頭:「我也是這樣想。」
「所以,個人建議還是先緩一緩,等她氣消了,肯定會來找你的。」
覃柏嘆了口氣,既然大哥發了話他也不好再勉強:
「……那好吧。」
「老八,送王爺回府。」
「不用了,你們忙你們的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駿猊聳聳肩,看著覃柏怏怏地出了營帳,打道回府了。
「他現在私下跟餘妙瑾見面都要提防著我呢。」駿猊等他走遠了,才小聲說道:「大概還是怕雪河知道。」
贔屓的目光始終停在桌案上的各種軍報和地圖上,嘴裡囑咐道:
「軍中無小事,任何一個不起眼的細節都有可能成為勝負的關鍵。你得盯緊他,不要讓他在關鍵時刻出問題。」
駿猊卻愁道:「他現在只要一得閑就逮著我問雪河的事,我也很無奈啊。」
「雪河暫時還不能回來。」
贔屓堅定道:「目前雖然我們借到了二十萬精騎佔得先機,但朝廷的局勢尚不明朗,那五十萬大軍不可小覷。況且,如果現在就跟餘妙瑾鬧翻的話,可能會增加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女人之間的戰爭,還是等天下太平之後再說吧。」
「正是呢,我也是這樣想。」
駿猊點頭道。
這時,一個軍卒來報:「將軍,帳外來了兩個人求見。」
說著,雙手呈上一件信物,是一條水紅色絲線打的絡子,中間是一塊小巧的羊脂白玉,正是雪河的隨身之物。兩人一見便是頓覺頭大:
「果然是禍躲不過,請進來吧。」
不一會兒工夫,軍卒便帶進兩個人來。
黑衣黑袍矮人一截的小老頭雖然半掩真容,一看就知道是巫山老怪,而他身後站著的那位身材清瘦的白凈少年卻是瞧著眼生得很。五官端正,模樣俊俏,看著十七八歲年紀;一襲松石綠的長衫,月白緞披風,看著十分乾淨爽利。
誰都知道,這老怪乃是巫蠱祖師,脾氣喜怒無常還一身劇毒,沒有親人也沒朋友,就連星宮中使喚的僕役仙童也都是紙剪出來的小人,相熟的活人就只有徒弟雪河而已。
這少年身上既無仙氣也無妖氣,怎麼看都是普通人一個。眉眼生得俊,神態坦然,站在老怪身邊既不緊張也無防備,想必跟老怪的關係很近。贔屓和駿猊交換了下眼神,卻怎麼也想不起從哪冒出這麼一號人物。
兩人正在納罕,卻見那少年主動上前一步,抱拳道:「二位好,在下慕容絕,這廂有禮。」
「?」
這名字……
老怪突然哼了一聲,不滿道:「慕什麼容什麼絕啊!路上不是說好的叫西門吹燈嗎?」
「吹什麼燈!難聽死了。」少年怒道:「這跟皇甫鐵牛有什麼分別?我可丟不起那人!」
老怪飛了個白眼,撇嘴。
「雪河你怎麼變成男人了?」
「咦?變成這樣都能認出來嗎?!」
沒想到少年聽了竟是大驚,隨即低頭對老怪道:「你這法術不行啊!你看,他們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是不是傻?」老怪嫌棄道:「都蠢成這樣了誰看不出來啊?」
「哼。」
雪河不理他,一臉興奮地甩甩袖子,原地轉了個圈:「好看不?」
駿猊扶額:「覃柏上輩子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回頭我真得好好查查去。」
贔屓也苦笑道:「祝始仙尊做的人皮囊,莫說是我們,就是拿法器來照也不可能看出破綻的。」
這馬屁拍得老怪十分受用,得意道:「那是自然。」
「只是,你這又是鬧的什麼妖?」
「誒?我可是正經來幫忙的!」
雪河叉腰,正色糾正道。
駿猊垂頭喪氣道:「拜託,你正經來搗亂還不差不多。」
「好,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正經給你們添點兒亂,莫辜負了你們的一片期望啊。」雪河挑了挑眉峰。
「老八!」贔屓擰眉瞪了駿猊一眼。
駿猊可不想事情砸在自己手上,一縮脖子:「你們聊!我還有事!」說完逃也似地跑路了。
「大哥!」
雪河這才笑眯眯地上來諂媚道:「我現在是男人啦,有什麼差使也可以派給我的呀!」
這可真是個難題。
如果贔屓直說那就是:你什麼都別做就是幫忙了。但是很顯然,如果真這麼說了,那就會跟剛才一樣再次成為一條錯誤的示範。
「這個嘛。」
贔屓略一思索:把這鬼丫頭留在軍中是肯定不行的,她雖然對當兵打仗的事一竅不通,但闖禍惹麻煩可是專業的。況且現在大家都很忙,哪裡能抽得出人手來看著她?那麼,就只能讓她老實呆在王府里:
「最近駿猊要忙軍情軍報的事,王府侍衛出缺,你看……」
「啊?當侍衛啊?」
看錶情明顯不怎麼樂意。
「軍營里的差使又臟又累的,還不能睡懶覺;有時候軍情緊急,條件也差,還得跟當兵的擠在一起睡大通鋪。那些士卒比馬匪都糙,十天半月都不帶洗澡的——你確定要去?」
「不要不要!那就當個侍衛吧!」
雪河一聽果然搖頭。
「當侍衛也有侍衛的規矩,首先就是要保護趙崢的安全。覃柏是靖難之役的核心人物,安全問題絕對不能出任何紕漏,明白嗎?」
點頭。
贔屓繼續說道:「其次,手也不能伸得太長,尤其不可干預宮闈之內的事。」
「誰要管他後院的事嘛。」雪河聽了,不屑地扁扁嘴。
「你在王府里既不能勾搭王爺的女人,也不能惦記王府的男人,懂?」
「誰會希罕啊!……誒,等等,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就是字面的意思啊。」
贔屓說著,從案上拿起筆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折好,裝進信封,交給她:「不能半途而廢,更不能搞砸——否則軍法從事,大板子打你屁股。」
「知道知道!」
雪河伸手剛想接,卻見贔屓板起臉孔又補充道:「你可要想好了,中途撂挑子也是不允許的,做事情必須要守規矩,不能任性妄為。」
「嗯,記住了。」
雪河點頭,接過來。
「現在開始,你歸駿猊管,去王府找他報道吧。」
「好!」
雪河高高興興拿著文書便上任去了。
束海笑著點頭道:「嘖嘖,幾句話就讓你哄得團團轉!還真有一套。」
贔屓也是一笑:「得給她找點事做,不然閑著更麻煩。」
「反正人已經交給你了,再有什麼事你自己擔著吧。」束海抖抖衣服,也準備打道回府:「幾時她玩膩了,再送回來找我把皮子換回來便是。」
「仙尊費心了。」
「客氣!不必送了。」
兩日後,最後一批糧草提前到達。
駐紮在城外的狴犴和饕餮一接到糧車便立刻開拔,這支精銳步兵作為靖難的先頭部隊,悄無聲息地率先出擊薊州,遵化、密雲三地,為寧王大軍掃清障礙。與此同時,韃靼人的軍隊也按照約定之期駐紮在長城以北,與燕城成對峙之勢;嚴峻的局面迫使朝廷連夜朝會制定禦敵方案,派出的使者帶著兵符日夜兼程,現已到達河北境內。
駿猊和椒圖奉命離開王府,前去截殺使者。此行不僅得了兵符,斬殺了朝廷派來督軍的將領一行數人,還繳得皇帝削藩、令寧王將兵權轉交給北平布政使的詔書,使寧王即將打響的靖難之役佔盡了先機。
事情的發展皆在贔屓掌控之中。
這日一早,王府上下皆已收拾妥當,能帶的都封箱裝車,帶不走的全部封存入庫。負責護衛的的禁軍已在王府門整齊列隊等候,只等趙崢一聲令下,隨時出發。
覃柏一身戎裝披掛整齊,即將步出永樂殿時,卻忍不住要回頭再望上一望。
「王爺。」
餘妙瑾今日亦是一身利落的戎裝,見他似有不舍,便上前勸道:「王爺放心,待榮登大寶之時,我定會差人回來再將這些舊物全部送往京城,保證一件都不會少的。」
「這些東西,不過身外之物,有什麼要緊。」
覃柏心裡苦笑:你雖然精明,卻哪裡知道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