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好，我叫萬代

「萬代，千千萬萬的萬，代替的代」

今天早上五點左右，外面黢黑的一片，院子里靜悄悄的。

萬媽媽牽著萬代的手，打著手電筒在初春的早晨中前行。她們要去A市的人民法院，作為萬建國在這世界上唯一的兩位最親的人，聽審是必須的。萬媽媽穿了件紅色的毛衣，毛衣上還綉著一個金黃的喜字。萬代聽媽媽說過這件衣服是媽媽結婚的時候，爸爸帶著她在夜市的小攤上買的，也是爸爸送給媽媽第一件禮物。

一路上，萬代緊緊握住媽媽的手，站在站牌下等公車。幾位素不相識的行人，眼睛時不時的瞥向萬代身上，萬代有些害怕的往媽媽後面挪了挪。

上車后，那幾個人還同萬媽媽講起了萬代。

「你這小孩真是生的俊啊！」

「長大后，真是要當明星的料啊！」

「不得了」

萬媽媽微笑的回應著他們的話，並帶著萬代坐到了最後一排的位置。萬代發現媽媽嘴角上掛著一絲說不出感覺，有難過有失望還有一點欣慰。

汽車從S市開往A市的路程需要時，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才到達A市。在A市的車站裡萬媽媽買了兩塊燒餅，萬代大口大口地咬起來，萬媽媽則是一點食慾都沒有。

A市的人民法院距離車站不遠，就在附近。萬媽媽拿出法院發出的傳票，上面寫著開庭時間為下午三點。

這次開庭萬代一家是沒有律師的，不是不請而是沒人願意。

法庭上，被告方上坐著兩位——萬媽媽和萬代。而原告方上卻是坐滿了人，他們頗具優越感的紛紛朝萬媽媽和萬代投來不屑的目光。

現場來了一些電視台報社的記者，這一事件在當時的社會算是大事件了。媒體們紛紛打出「妻女不顧的變態殺人魔」來賺足公眾的眼球。

穿著黑色衣服的法官，莊嚴的坐在位置上。這是一個油腸肥腦的男人，他清清嗓子洪亮的嗓門說到：「帶被告上來！」

萬媽媽把頭扭到一邊，默默啜泣。萬代小聲的在萬媽媽耳朵旁說到：「媽媽，爸爸出來了！」

好一會兒，萬媽媽才緩過來，看著前面的萬爸爸。

法官宣布正式開始時，萬代就只聽到旁邊那群人的唾罵聲，好幾次萬代都好像哭出來，可眼淚剛到眼眶處萬代又將它硬生生的憋回去。只有萬媽媽一直鞠躬，一直說對不起。萬爸爸則是一言不發地低著頭。

一個多小時后，審判結果出來。

「犯罪嫌疑人萬建國在2月十五號晚十點四十五分將被害人陳某殺害，並將被害人眼睛剜除。據我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定：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第三百零二條規定：暴露、猥褻、塗畫、踐踏被害人屍體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據調查原告在此之前，有吸毒癥狀，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處罰條例》綜上所述，法院判處死刑緩刑一年執行。」

法官宣告完判決的那一瞬間，萬媽媽整個人都傻了。她無力的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默默抽泣。她不願接受這個判決，在她眼裡她的丈夫就是無罪的！因為她愛的很深沉，愛的無法自拔，正是如此她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原諒萬爸爸，甚至有那麼一段時間，她都覺得是自己一手把她最愛的人推向了萬丈的深淵。她不停的責怪自己，要是當初自己心能夠狠一點再堅定一點的把萬爸爸送進戒毒所，這之後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或許現在，一家三口正幸福的笑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萬代從媽媽的身上看到了如死灰般的絕望，她把目光投向爸爸，得到的卻是和媽媽一樣的回答。

幾名身穿警服的人員走了過來，他們把萬爸爸椅子上的鎖解開，在他們眼裡這種人只是社會的余渣，他們甚至連正眼都不願看一眼。可是，萬代不知是什麼時候走到了他們的眼前。

萬代小心翼翼的說：「叔叔，我能和我爸爸說幾句話嗎？」

兩名警察剛想阻止，卻被後面出現的人阻止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萬達經常看見的那個男孩的父親。但現在萬代並不認識他，他也並不認識萬代。

「李警官！」兩名警察恭敬的說。

「小姑娘，給你一分鐘時間，有什麼話趕緊跟你爸爸說！」李警官彎下腰微笑著對萬代說道。

萬代點點頭，心裡一秒一秒的估算著時間。

「爸爸，你一定不要放棄，我和媽媽都會等你回來！那個時候，我們一起去遊樂園吧！」

萬爸爸背對著萬代，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現在的萬爸爸深深低著頭，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流下。

「爸爸不會放棄的，所以萬代也一定不要放棄。爸爸不在的日子裡，萬代遇到什麼事都要堅強知道嗎？等我的萬代長大了，就可以替爸爸保護媽媽了！」

「嗯！爸爸放心，萬代一定會的！」

李警官抬手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對萬代說道：「小姑娘，時間到了哦！」

一旁的兩名警官聽到李警官的話后，押著萬爸爸繼續往前走。

萬代站在原地，看著爸爸漸漸模糊消失的背影，她還不知道這次和爸爸的說話就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可能的最後一次。

萬媽媽從地上站了起來，瘦弱的她像是一根枯樹枝，被人稍稍一用力就能結束生命。

萬代記得爸爸跟她說的話「要好好保護媽媽！」她走過去，對萬媽媽說：「媽媽，我們回家吧！」

這場戲劇的主角是怎樣離開法庭的沒有人知道，因為那個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勝利的那一方，那些高喊著正義的那一方。

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院子里的人家，只有東邊那戶人家還亮這著燈。萬媽媽回到家后，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也沒說。好久好久，她忽的記起萬代。忽然，她灰濛的眼睛里有一點色彩。那是她和她最愛的人結晶啊！那是她今後活下去的支柱啊！

萬媽媽起身微笑著對萬代說到：「媽媽給你做飯！」

萬代笑著回應著媽媽，但在下一秒這個笑容就成了尖叫！

突然，萬媽媽倒在了地上，微弱的呼吸和在死亡邊緣徘徊的人沒什麼區別。

「媽媽！」

「萬代……不要擔心……媽媽睡一會兒就好了……」

萬媽媽漸漸合上的眼睛，讓萬代感到了那種前所未有的害怕！擔心！她猛地衝出門，這個時候她的腦子裡閃過一個人影……那個男孩子。

萬代飛快的沖向男孩居住的那間屋子，不顧一切的用力拍打著房門。

「求求你們，救救我媽媽吧！求求你們，救救我媽媽吧！」

開門的是男孩，他看見萬代著急的樣子顯得有點不知所措，安撫著萬代說：「等一下！」男孩朝屋子裡面大聲叫道「媽，快點來！」

十幾秒鐘后，男孩的媽媽穿著睡衣急急忙忙的趕過來，男孩一把抓住他媽媽的手就往萬代家裡跑。萬代沒有遲疑，跟在後面跑了過去。

打開門的那一剎那，男孩的母親立即冷靜對男孩說：「陽陽，你快去打媽媽單位上的電話，叫他們立即派救護車來這兒！」

「嗯！」

男孩的母親，一手抱住萬媽媽的頭一手用力掐著萬媽媽的人中。試了幾次后，萬媽媽漸漸恢復了意志，她艱難的睜開眼，嘴上喊著萬爸爸的名字「建國……建國……」

男孩拿著電話跑過來對他媽媽說：「媽媽，救護車馬上就到！」

「好的」

萬代站在一旁，緊張的捏緊了拳頭放在嘴下。紅紅的眼睛里沒有流一滴眼淚，只要想要哭的時候，萬代就會想起爸爸說過的話「萬代啊！你一定要堅強！」

沒過多久，救護車的笛鳴聲就在院子裡面響起。

「三名護士抬著白白的擔架從門外走了進來，初步確定了萬媽媽的癥狀后，護士給萬媽媽帶上了氧氣罩。

男孩的母親是跟著救護車一起到醫院去的，萬代也跟在一起。

在達到醫院后的第一時間，萬媽媽就被抬進了病房，做著各種各樣的檢查。萬代獨自一人坐在醫院走廊上的椅子上，眼睛緊緊的盯著病房裡面。

這時，男孩的媽媽走了過來，她坐在了萬代的旁邊並遞給萬代一杯溫水。

「阿姨，謝謝你！」萬代小心翼翼的棒著發著熱量的紙水杯。

「叫我李阿姨就好了！」

萬代默默的點點頭。

李阿姨眼光掃視著眼前這個小女孩，不知為什麼竟會有一股心疼蔓延至喉嚨處，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醫院走廊里在晚上安靜的出奇，空蕩蕩的走廊里只有萬代和李阿姨兩個人。萬代手中的水何時變涼她不知道，直到有人提醒她，她踩反應過來。

萬代抬眼望著這個讓人感到無限溫暖的男孩，楞了好久。是李阿姨要男孩來的，原因是她看萬代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應該會有一些共同語言。

李阿姨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男孩坐在他媽媽的那個位置上。萬代刻意的往旁邊挪了挪，心生一種不要靠近他的想法。

男孩安靜的陪著萬代，許久許久才開口打破這種氣氛。他轉過頭望著萬代，微笑著說：「你……叫什麼名字啊！」

萬代捏了捏手中皺巴巴的紙杯，回答到：「萬代，千千萬萬的萬，代替的代」。萬代說出自己的名字心裡竟會有些小激動，手中的紙杯被萬代捏的更加不成樣子了。

男孩微微一笑，眸子里充滿了開心的光芒。

「我叫李驕陽，驕傲的驕，太陽的陽」說完，李驕陽從左邊的褲子口袋裡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遞到萬代面前，帶著期待的對她說：「給你！」

萬代抬眼，一棵藍白色紙包著的大白兔奶糖停留在眼前這個溫潤少年的手掌中，萬代有些遲疑，小小的一顆糖就成為了一個大大的心裡阻礙。

正當萬代這樣想時，李驕陽就將糖塞到了萬代手中。萬代驚訝的看著他，李驕陽指了指萬代手中的糖說：「一顆糖而已，你就那麼不想要嗎？」

萬代直搖頭，說：「不不不！」

李驕陽有些滿意的笑了，望著萬代撕開糖紙把糖送到嘴巴里的樣子，李驕陽心裡莫名的很開心很開心。

時間過了大約有一個小時后，李阿姨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萬代的心情一下緊張起來，她小心的問道：「李阿姨……我媽媽她……怎麼樣了？」

李阿姨鬆了一口氣，對萬代說：「現在是沒事了，以後就說不準了！」

萬代不是很明白，她繼續問道：「李阿姨為什麼會這樣說？」

李阿姨將病人報告單拿給萬代看：「你媽媽有心臟病還有輕微的抑鬱症」

儘管萬代不是很懂這兩個病的嚴重性，但她還是能明白的，那就是媽媽得的是比感冒還要嚴重的病。

這時，李阿姨問了一句令萬代更加無助的話。

「小姑娘，你爸爸昵？」

一旁的李驕陽拉住他媽媽的衣角輕輕扯了一下，李阿姨瞬間明白了過來，再看看萬代深深低著的頭和不願說話的模樣，就能夠猜到上次從大院里抓走的那個殺人犯就是萬代的父親。

之後，李阿姨安排好萬代后，帶著李驕陽回去了。

清晨，萬媽媽有些吃力的睜開眼，萬代安靜的趴在病床邊上睡的像只小貓一樣。萬媽媽扯了一邊被子搭在萬代身上，灰濛的眼睛里飽含著深濃的母愛。

萬媽媽輕輕撫摸著萬代的頭，眼淚一刻也沒有停下來。這一幕恰好被一早前來給萬代她們送早餐的李驕陽看到了，他背靠著病房外的牆，內心深處被重重一擊。李驕陽也許是從那一刻開始就決定好的，從今往後都決定好的。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著，萬媽媽也從醫院裡面出了院。出院那天，是李阿姨來替她們辦理的出院手續。回到那間小房子時，萬媽媽對萬代說：「萬代，我們來洗衣服吧！把身上的晦氣全都洗掉！」

萬代仰起頭回答到：「嗯！」

陽光高照的那一天，院子里充滿了初見晴空的景象。

萬代在心底暗暗發誓「媽媽，萬代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