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變局開始
長安以北,荒山。
一座小小的墳墓前立着一塊殘破不堪的石碑,碑上無字。
雖然樸素,墳墓的周圍卻被打掃得很乾凈,墓前擺放着鮮花和牲祭,有新有舊。
顯然常常有人前來祭掃。
「小樓,你囑託的事我已安排妥當,長安有魯師坐鎮,你大可放心。」
「明月親自督辦,為夫自是一百個放心。」
「嘻嘻,我們接下來去哪。」
「小桃的家鄉。」
「不和他們道別嗎?」
「世間再無莫小樓。」
「也沒有天下第一才女明月。」
二人攜手,
又在無字碑前拜了三拜。
跨上駿馬,消失在暮色之中。
……
洛陽,靜念禪院。
天還未黑,卻已過了晚膳時間,正是寺內僧人晚課之季。
羅漢堂中,四大金剛有三人圍坐一起,細說着什麼,唯獨不嗔作為護法金剛的領袖,坐在稍遠處的蒲團之上,並未參與討論。
不痴臉上帶着興奮之色,說道:
「合該那小子該死,惹誰不好,惹了寧前輩。」
不貪卻有些心不在焉,情緒低落。聽到不痴的話,他先是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才道:
「魔子一死,道心種魔大法,便又斷了線索……」
不懼道:「聽說真言大師有意將莫小樓培養成佛門下一任守山人。此次聽說莫小樓的死訊,他已連夜北上,欲找寧前輩討個說法。」
他頓了頓,繼續道:「寧前輩此時正在禪院中,也不知會不會因此生出禍患來。」
不痴不解道:「寧前輩乃天下第一人,難道還怕真言大師不成?」
「怕倒不至於。阿彌陀佛,貧僧是怕殃及池魚。」
不嗔本來真閉目念經,隱約聽到三人說到「莫小樓」的名字,睜開雙眼道:
「莫小樓一死,便再無人知道齋主得了……」
他猛然停住,向他們三個問道:「寧前輩與梵齋主在銅殿密會,你們可知具體談論了些什麼。」
這裏所說的銅殿是靜念禪院的標誌性建築。整殿闊深各達三丈,高達丈半,全由金銅灌築而成。
「還是那件事,但具體如何,還沒定下來……」
「了空師兄一直不想入局,坐視機會溜走。這樣罷,我明日親自去找師兄詳談一番,陳述厲害。」
聽到這裏,不貪的眼睛亮了亮,隨後又有些猶疑:「要說服了空師兄可不容易……」
了空修鍊閉口禪多年,本就意志堅定,絕不會為言語所動。
不嗔道:「天下將亂,文帝又一直想行滅佛之舉……若再如往常一般韜晦,本寺必定會為隋廷所滅。今時不同往日,我等格局必須要大。我相信了空師兄定能明白這個道理。」
這些光頭和尚談論著各自詭覦的時候,洛陽城外,絲娜隨着真言正直奔禪院而來。
真言行走時看似速度很慢,然而三兩步之間,便能走上數杖之遠。初時連絲娜都跟得有些狼狽,但隨着後來真言嘴裏隨口吐出的印法文字之後,她竟能一步不落,緊跟上他的腳步。
疑惑之後,她對大師不禁生出欽佩之意,當然,還夾着一絲淡淡的驚懼。
「你很怕?」
前方真言忽然問道。他的語氣雖然還和平常一樣慈祥,卻令絲娜心中一顫,開口道:
「沒……沒有……」
「阿彌陀佛。諸般法,萬般行,皆是表象。看來施主還是沒有悟啊。」
真言在眾人心目中一直是得道高僧,悲天憫人之態。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入沙門之前,乃是威名赫赫的黑道巨掣。
……
天色漸漸黑了起來。
四大金剛議論得越發熱烈起來,似乎是將什麼特別重要的細節給討論清楚明白,只欠東風一吹的實施。
「當!」
先是一聲巨響,隨後有沙彌往羅漢堂急急忙忙而來,還沒進門,就結結巴巴道:
「師……師叔……禪院的門讓人給拆了……」
「什麼?」
四人倉促趕往前院,到達時,發現了空早已在此。
真言帶着絲娜站在門外,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了空。
門內,是碎成無數碎片,幾乎看不出初形的銅製大門。
合寺武僧共一千人,呆愣愣地看着他。
任誰也想不到,拆了禪院門的,竟也是個和尚:這些小嘍啰,還沒有資格認識真言大師。
真言緩步走了進來,了空因修鍊閉口禪,無法說話,不嗔便上前一步道:「大師……」
真言大師毫無感情地掃了他一眼,禪杖往地上一震。
當——
「嗚啊——」
不嗔,靜念禪院中最精通肉身之法的金剛和尚,被禪杖震地帶起的波浪直接擊飛。
眾僧驚呼,真言這才踏過門檻,真真正正踏入靜念禪院的領地之中。
數丈之外,不嗔倒在地上,想要起身,全身卻如散了架般,劇痛無比。他不明白,真言大師只是輩分高,在武林中並無名氣,為什麼自己在他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篤——」
了空敲擊木魚,擋在了真言必經之路上。
真言走到了空面前,有些冷淡地看着他的眼睛。
下一刻,他說出一句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話。
這話絕不應該在這麼一個得道高僧嘴裏說出來。
無悲無喜,安靜平和,與他之前給寺僧講經說法時的語氣並無二致:
「我找寧道奇。你敢攔我,滅你滿門。」
了空嘴唇微顫,幾乎要開口破了自己閉口禪了。
最終,他還是沒有說話。
真言與他擦肩而過,直向前方銅殿大門走去。
……
銅殿之內,梵清惠與寧道奇相對而坐。
因銅殿隔絕真氣及一切氣機交感,兩人並不知道真言就在殿外。
寧道奇眉頭微蹙:「齋主真有把握?」
「若文帝身體康健,自然沒有把握……」梵清惠想了想,嘆了口氣:「他確實是世間少有的人物,可惜與漢末的武侯諸葛犯了同樣的錯誤......我料定他活不過四年。而太子楊廣,不過志大才疏、好大喜功之輩,定會入我等彀中。」
寧道奇點頭:「如此確實機會不小。不過......你會選誰?」
「李淵次子,前輩以為如何?」
「次子......齋主高明。我已知如何行事。」
「有勞寧前輩了,清惠拜謝。」
梵清惠忽然站起身來,一鞠到底。
寧道奇連忙起身笑道:「佛道兩派,同氣連枝。齋主無需如此。」
梵清惠起身,似想起了什麼來,不解道:
「有件事我想不通......你為什麼不直接把那小子殺了。」
寧道奇笑道:「殺他隨時可以,但若因此得罪了一個大宗師級別的刺客,那可划不來。」
「前輩不用打機鋒了,石之軒還不夠格讓你產生忌憚。」
寧道奇撫著鬍鬚哈哈大笑起來,不置可否。
梵清惠眉頭皺得更緊了。她心機深沉似海,別人在她面前只需說上三言兩句,她往往就可憑此對其所思所想判斷出個大概來。但寧道奇此人,看似一個無甚心機的老頑童,說話做事卻滴水不漏......
兩人還準備討論些細節,忽聞「嗚嚨」一聲,銅殿大門向外而開。
月光從外面照射進來,將真言大師手持禪杖的影子拉得很長——
......
「
寧道奇,老衲要你的命。
說罷,真言和尚雙眼血紅,佛力暴漲。
嚯地掏出四十米長的禪杖,飛起一杖敲向散真人的頭頂,
散真人大喊一聲,』大師且慢』,身型卻是一閃,手中浮塵橫掃向真言和尚。
」
天橋底下,說書人噴出滿口的唾沫,描述得惟妙惟肖,彷彿親身經歷一般。
沒有人知道真言與寧道奇一戰的結果。
只知道靜念禪院好幾個大殿沒了穹頂,洛陽之南一座山頭化為荒蕪。
此後,
「龍門渡魔子歸西天,靜念寺佛道爭雌雄」,
成為說書先生的必備話本,雖然話本的版本眾多。卻無一不是以莫小樓慘死於寧道奇之手為開端。
這無疑讓世人對莫小樓之死確信無疑。
不久后,寧道奇奪了莫小樓手中的戰神圖錄這條消息不脛而走,本來隨着文帝統一天下而平靜下來的江湖,再次掀起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