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飯碗危機

楊叢看到屋子裏的情形，便微微閉着雙眼，假裝還沒有醒過來的樣子，偷聽他們的說話。現在楊叢似乎是有些明白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的那個身體多半已經死掉了，可是靈魂卻莫名其妙的來到了另一個時空。在沒有弄明白之前，自己還是少說話的好。如果真讓人覺得自己有什麼古怪，當成什麼妖怪給燒死就得不償失了。

這時候，坐在屋子裏的另一個中年男人也發話了，不過明顯是幫楊老實說話：「婆娘，話雖是這麼說，但是楊老實也是沒有辦法呀！以前的時候，王工頭在的時候，我們這些木匠的日子還要好過一些，他為人也隨和，碰到有什麼事情，也可以告個假。只是這黃三當上工頭之後，天天都像是逼債鬼一樣催着我們幹活。要是有一點活兒落了進度，就得要扣工錢。我們這些老工人，以前的工錢每個月都有一兩二錢的銀子，現在可好，東扣西扣，一個月連一兩銀子都不到了！」

這個男人看來是和鍾嬸一家子的，也就是鍾小六的父親，原來的楊叢叫他鐘叔。他頓了頓，接着說道：「我還好一些，楊老實這個月耽誤了好幾天，聽說那個黃三正想着辦法要將他父子兩個開革呢！要不是應天木器行的東家仁慈，規定不得輕易開除工人，說不定他爺倆早就被打發回家了！」

一聽到鍾叔如是說，楊老實頓時臉上現出了焦急的神情，搓着手，臉憋得通紅，才憋出幾句話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要是被木器行開革了，我們家的叢兒怎麼辦？」

應天木器行是南京城裏的一家大木器行，東家對手下的工人們也不錯，工錢發的足，每天還管兩頓飯，而且不輕易地開除工人。這南京城中的木匠們，都以能夠進入應天木器行工作為榮。只要是能夠在這個木器行里站住腳，基本上就能保證一家幾口人吃飯不愁了。而且就像後世的時候接班一樣，老工人們有那個便利的條件，可以帶着自己的兒子在木器行里當學徒，雖說沒有薪水，但是也管飯。等到學成之後，經過考核，可以優先被木器行里錄用。所以楊老實一聽這話，心急如焚。自己有一把的手藝，當然是到哪裏都能找到活干，無非就是工錢可能低一點，而且沒有那麼穩定罷了。但是為了兒子，楊老實還是希望能夠穩穩噹噹地在應天木器行里干，也好為兒子謀個好差事。

一看到楊老實手足無措的樣子，鍾嬸眉頭擰成了一團，沒有好氣地對楊老實道：「你看看你們爺倆，兩個大老爺們，還打不過黃三那廝？你看看叢兒這孩子，平素里老老實實，竟然被黃三打成這副模樣！人都差點沒有了，人家扔給你二兩銀子，楊老實你就什麼都不敢說了，我說你窩囊不窩囊呀！」

楊老實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然後有憋出半句話來：「鍾嬸，我……人家……」

鍾叔一看楊老實吭哧憋肚的模樣，連忙插話道：「婆娘啊，這楊老實也是有難處的，黃三是謝管事的外甥，惹著了黃三，便是惹著了謝管事。這木器行里，除了東家和大小姐，說話管用的就是謝管事了，得罪了他，怕是在木器行里就呆不住了！」

鍾嬸這時候也是嘆了一口氣道：「哎，這木器行里，幾十年了，你們乾的都是順順利利，東家也不錯，怎麼這謝友鄰一當上管事，便生出這麼些事端？」

鍾嬸碎碎叨叨的又說了一頓，又過來摸了摸楊叢的頭，長嘆一聲道：「哎，你說我那可憐的華妹子，命怎麼這麼苦呢？」

說了一會兒，從一個籃子裏撿出了一個袋子，輕輕的放在桌子上，對楊老實說道：「這裏有二十個雞蛋，你好好給叢兒補補身體。你這個當爹的，可要好好上心照顧他，如果有事要出門，記得找我，讓我們家小六幫你照看一下！」

說完，鍾嬸便帶着那個叫做小六的小孩子出門走了，只留下楊老實一人在屋子裏。

楊老實明顯是一個不善言辭的傢伙，更何況現在他對着一個人事不省的人，更是一言不發，在那裏干坐了一刻鐘的時間，嘴裏才自言自語的蹦出幾句話來：「嗨，說起來，還是我的命苦。原先是一個獃子，後來被打成一個傻子，現在又成了瘋子！」

楊老實看着自己這個躺在床上的兒子，看上去好像氣色似乎又好了一些，不過他依然是沒有緊皺。昨天，看到兒子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還能念書，他還一時高興的不得了。雖然說看上去有些記不住什麼事，有些傻傻的，不過這兒子以前一直就有些呆，所以也就沒放在心上。可是誰曾想，他剛剛到了木器行里，一塊木頭都沒有鋸完，鍾嬸家裏的小六就跳着腳來找他，說楊叢發瘋了，穿着內衣褲，滿大街的狂喊亂奔。楊老實嚇了一大跳，急忙趕回家裏，早就已經尋不到了。於是連忙央求了幾個鄰里，一起一邊打聽一邊尋找。好在自己兒子在這大白天裏發瘋誰都看着新奇，一打聽，一路尋着，便找到了紫金山上。在山上的一座廟裏一打聽，就找到了昏死過去的楊叢。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楊老實倒也沒有嫌棄他瘋的事情，坐立不安的呆了一會兒之後，便出門去不知做什麼去了。

楊叢長噓一口氣，睜開了眼睛，舉起自己的指頭，狠狠地咬了一口，靠，還真疼，不是假的。到了此時，楊叢終於十分不願意的相信了，自己陪着李紀元那個孫子去公關，結果把自己給搭進去了，而且，自己的靈魂莫名其妙的來到了幾百年前的南京。哎，想起自己那在一個小縣城裏面靠着做些買賣供養自己從小學上到大學的白髮父母，不知道他們得到自己的死訊時，會是怎樣的悲痛。李紀元那孫子，怎麼也得給自己算個因工殉職，賠些錢給自己的父母吧，那樣的話，他們的下半輩子也算是有一個保證吧。

還有那些個沒事老往自己身邊蹭，想要在他身上騙吃騙喝的那些售樓處的小妞，不知道有沒有人為他掉幾滴眼淚。哎，自己雖然前世已經快三十歲的人了，卻還沒有結婚，算不算是一種失敗呢？不過這樣也好，如果真的有了妻子兒女，那世界上又會多了幾個傷心的人。

一連幾天，雖然楊叢早已經都醒了過來，但是，他卻很少下床，更是一步也不出門。家裏除了楊老實之外，就是偶爾有鍾嬸和她家的小六過來看看他，偶爾送些的飯菜過來。看到楊叢醒過來了，而且不在瘋了，他們也都很高興。而且楊叢似乎比這場大病之前要開朗一些，說起話來也要多一些，不過他們不在乎這樣的變化，或者說，看到楊叢變成這樣，他們還要高興些。

楊叢就這樣小心的呆了十多天，才又明確了他穿越到了古代的事實，也才在心裏十分無奈又不甘心的接受了這件事情。現在的楊叢，身處在大明天啟四年七月的南京，一個叫做烏泥巷的小衚衕里。碰巧的是，現在這個身子原來的名字也叫楊叢。也許就是因為他也叫楊叢，才把我附身在他的身上吧，楊叢的心中對於自己穿越的事情自我做了一番推理，認為冥冥中這名字便是一種聯繫。

大明天啟年間的楊叢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家中只有有一個爹，名字叫做楊老實，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他的父親絕對是一個樸實無華的勞動人民。而且，他的職業在這個年代，沒有什麼地位，只是一個木匠。士、農、工、商，雖說看上去比商人的地位要高，可是實際上，真正的匠人，和那些真正靠土地為生的農民一樣，都處在社會的最底層。

楊叢的母親華氏，早在他十四歲那年，便因病去世了。根據鍾嬸來探望他時，時不時吐露出來的一些信息，楊叢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母親出身可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而是出身在官宦之家，後來由於受到什麼人的迫害，家破人亡。他的母親獨自一人跑到這南京來告狀不成，反被仇家毒打，後來被好心老實的楊老實救下，後來，他的母親便嫁給了楊老實，這才有的楊叢。華氏自小教楊叢讀書識字，在他長大之後，又不顧別人的白眼，到處求人，將楊叢送到了書院讀書。楊叢十四歲那年，華氏生病去世了，家裏欠了一屁股的債，自然這書院也就沒法再去了。輟學的楊叢便跟着老爹楊老實到了木器行里當了一名木匠。聽到這樣的故事，楊叢雖然與這個堅強的女性連面都沒有見過，但是或許是因為自己的身上流淌着她的血脈的緣故，又或許是想起了前世自己那一天到晚辛勤勞作，只為了供養自己上學的父母，不禁也有些熱淚盈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古以來，也許只有父母能做到這樣的無怨無悔了。

在這十多天裏面，楊叢還發現，雖然自己回到了幾百年前，好在這南京的本地方言並沒有什麼大的改動，自己還能聽懂，也能夠說，這倒是讓他省心了很多。試想，如果自己突然從昏迷中醒來，卻突然從嘴裏蹦出一串的鳥語，如果在二十一世紀還可能被當成什麼神童，可是在十七世紀初的大明，多半要被當成什麼妖孽給活活燒死。

楊叢的前世的性格，就是一個「窮開心」，雖然說有那麼一點摳門，有那麼一點好色，但是對於人生倒也算是豁達大度。如果不是這次的遭遇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或許早就已經在博客上調侃起自己來了。在經過了近半個月之後，他終於從屋子裏面走了出來，推開院子的大門，一路又走到了紫金山之上。

站在山巔，楊叢仰天長嘯，大叫道：「我來啦，大明朝的美女們！」

不過，在於大明朝的美女們有瓜葛之前，楊叢清楚地知道，自己還需要在這個時代能夠安身立命。然而現在楊家卻正面臨着一場巨大的危機，從楊老實越來越沉默和不安的臉上，楊叢知道，木器行里的飯碗怕是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