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舊事來入夢,干戈起蕭牆

第一章 舊事來入夢,干戈起蕭牆

加合錦一大早就從夢中驚醒了。

夢裡是煙塵漫漫的戰場,雙方兵士正在對峙,蓄勢待發如繃緊的弓弦,戰鼓聲鏗鏘有力地敲打著心窩,那聲音彷彿有密度,讓人壓抑地透不過氣來,戰士們穿著大祁的鎧甲,臉上均是一副堅毅而果敢的神情。兩軍之間的那片戰場中,兩名將領正在馬上拼殺,那穿著祁鎧的武功精絕,幾番拚鬥,便將另一名擊落馬下,得勝的將軍撥馬回營,她的身邊頓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呼喊聲。

因為距離太遠,又有鎧甲的遮擋,她看不清那名將軍的面容,但直覺告訴她,那就是父親。

衝鋒的號角響起,那名將軍身姿挺拔,立於馬背,隨著他振臂一呼,祁國軍士一邊高喊殺聲,一邊發起了衝鋒。一時之間步兵的踏步聲,騎兵的馬蹄聲,劍戟的交擊聲,士兵的高呼聲,轟轟隆隆,鬧嚷不休,她想追上去,雙腳卻生了根一般無法動彈,只能由那些士兵馬匹將她撞得東倒西歪。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者馬上將軍的身影,可一片混亂之中,那身影一晃便不見了,她的心登時如墮冰窟,站在原地聲嘶力竭地呼喊:「父親!父親!」

「公主醒醒,醒醒!」

緊接著,加合錦便被房內的大丫鬟金蒲搖醒,見她睜開了眼,金蒲停下手中的動作,俯身輕聲問道:「公主喝杯茶,清醒一下吧?」她默默地點了點頭。金蒲轉身去倒茶,便有兩個丫頭扶著她坐起來。她渾身綿軟,毫無力氣,向窗外看去,外面一點亮光也沒有,可見天色還早,也不知是什麼時辰。待喝了金蒲奉的茶,腦袋總算清醒了些,可夢中戰場上亂嚷嚷的聲音還似在耳邊一般,吵得她頭疼不已。

她側頭仔細聽了聽,發現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而是外面真的亂嚷嚷的,人聲嘈雜,卻聽不真切。於是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金蒲一邊為她穿衣,一邊答道:「現在是寅初。」

寅初?加合錦皺起眉,不滿地嘀咕道:「怎麼這麼早就叫醒我?外頭又是什麼聲音?誰在亂嚷嚷的,好生沒規矩。」金蒲手頭動作麻利,並不著急回答,只道:「公主先更衣洗漱,用些膳食,奴婢再給公主解釋。」加合錦還暈沉著,聽她這樣說便不多言,待洗過了臉,又發現那廳中燈火通明,似乎有人影在走動,卻沒見有聲響,觀察了一番,問道:「廳中可有旁人?」金蒲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是御前的曹總兵和幾位侍衛。」

加合錦聞言大驚,因早起而朦朧的大腦頓時清醒了,急道:「曹總兵?曹總兵為何在我宮中?這是出了何事?」金蒲握住她的手,寬慰道:「公主別怕,曹總兵是太後派過來的,聽說宮外面出了一些小事情,太后把曹總兵派過來,是以防有小人趁亂在宮內作祟,對公主不利。」

一聽說是太後派來的,加合錦心中安定不少,可聽金蒲講宮外出了事,心裡又亂了起來。看到金蒲的面色還算鎮定,她努力讓自己相信這亂子並不大,然而仍舊惴惴不安,不待用膳便去廳中,果然見到了御前的曹總兵,他身旁的幾位侍衛也都是眼熟的,加合錦便心安了幾分。

曹總兵和幾位侍衛向她行過禮,曹總兵見她面色不好,多此一舉地安慰道:「公主無需擔憂,到內室吃吃茶點便好,這裡幾位當差的都是太后選出來的好手,我們五人在廳內,還有八人守在院中,不管出什麼事,都會維護公主周全!」

他話音還未落,金蒲就氣得直跺腳,狠瞪了曹總兵一眼,曹總兵還沒摸著頭腦,就見加合錦惶急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問道:「到底是出了何等大的亂子,竟值得如此重視?」曹總兵自知多話失言,十分後悔,可也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只能眼巴巴看著金蒲,盼她開口。金蒲攙著合錦坐下,寬慰道:「公主又不是不知道,太后這叫關心則亂,因為心念公主,才會大動干戈呢。曹總兵方才說了,只是宮外出了亂子,咱們皇宮裡可是什麼事都沒有。公主安心罷!」

加合錦看了看金蒲,目光又轉向手足無措的曹總兵,耳畔仍舊是那聽不真切的嘈雜聲,對於金蒲的話自然不信,可臉上也再沒有表現出什麼來,只是強自鎮定地喝茶,坐在椅子上默數著時辰。金蒲想帶加合錦回到內室等待,加合錦卻怎麼都不同意,執意要在堂內坐著,眼睛就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金蒲沒有法子,也只能由她。

大家各自琢磨著心事,一時無話,待到天已大明,突然有一腳步聲由遠及近奔跑過來,曹總兵和其他侍衛都面向門口按刀警戒,那陣勢看得加合錦十分緊張,和金蒲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處。

來者的腳步聲在宮門外頭戛然而止,向裡面道:「奴婢夏同江拜見公主,給公主道平安,外亂已除,公主可無憂矣!」他的聲音有些激動得變了調。這一番話聽得房內女眷皆舒了一口氣,更有甚者喜極而泣,加合錦手捧胸口道:「聽上去果真是夏老公的聲音!看來是真的沒事了!」金蒲亦是滿臉喜悅。夏老公在外面又道:「公主快開門吧!」

加合錦剛想差金蒲上前開門,便注意到曹總兵神色未動,那幾個侍衛的手依舊按在長刀上面。曹總兵做了一個手勢阻止金蒲,沉聲向外問道:「夏老公可有攜太后懿旨?在下奉太后之命守衛瓊熙宮,沒有太后懿旨,請恕在下無法開門。」夏老公在門外答道:「奴婢不僅有太后懿旨,太后還托奴婢轉交一物給公主殿下。請曹大人開門,容奴婢呈上。」

加合錦聽見他們的對話,心中驀然打了一個激靈,知道曹總兵此舉是防止他人假傳聖旨,騙其開門,這份心細讓人敬佩。方才那份喜悅心情也隨之消散,轉而懷疑警惕起來。只見曹總兵將門打開一條只容手臂將將通過的小縫,夏老公的手便從門外伸了進來。有一物夾在指縫中,體積不甚大,曹總兵接過去,讓侍衛們重新關好門,將那東西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危險才交到加合錦手上,問道:「公主可認得此物?」

加合錦接過去,只見手中躺著一枚靈巧而精緻的「五合結」,正是年前自己央了太後身邊的梅姑姑編的,梅姑姑手巧,最會做這類小玩意。所謂五合者:天地合,陰陽合,夫妻合,家國合,人願合,把五合結拴在貼身物品上祈求心愿順遂,本是母親教給自己的祈福方法,而這方法又是母親從她的母后那裡習得的。母親十分喜歡「五合結」,就連自己的名字「合錦」也是「合結」的諧音。現在夏老公拿出這枚五合結,已經能夠說明一切了,除了太后本人的心意,再沒有別的解釋。

合錦將那五合結牢牢攥在手中,對曹總兵點了點頭,曹總兵這才開了門。夏老公站在門口,向加合錦笑著叩拜道:「奴婢拜見公主。傳太后懿旨:公主受驚了,嘉元宮中已煲好了白果烏雞湯,請公主一同用膳。公主這就隨奴婢去吧!」

合錦連忙讓他起來,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胃中頓時覺得空落落的,這幾個時辰里自己飲食不思,到現在才覺飢餓。

自打開了門,曹總兵的臉上就有一絲尷尬,他與夏老公同在宮中當值,平日里算得上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方才卻為太后而懷疑他,實在是有些失禮,於是向夏老公躬身賠禮道:「曹易方才多有冒犯,還望老公莫怪!」夏老公並不介意的樣子,呵呵笑道:「豈敢!豈敢!老奴臨來之時太后便囑咐說:『曹易是個細緻的人,若是他不肯讓你進去,你便把此物給公主看』這不?還真讓太后說准了!曹總兵心細如髮,令老奴敬佩不已,何來怪罪之說?」曹總兵聽夏老公如此誇獎,心中十分高興,然而他雖心思細膩,卻不善言辭,只拱手一笑,不多加客套,便以復命為由辭別加合錦,帶領侍衛們先離開了。

合錦簡單收拾了一番,便帶了金蒲,隨夏老公向嘉元宮走去。路上內監、侍衛、宮女來來往往,皆神色緊張,步履匆匆,從那宮門的方向還進來了一行人,攙著一個滿頭滿臉是血的將官,傷者看不清是誰,只知道傷得頗重,被半抬半攙地朝太醫署的方向去了。

合錦心中害怕起來,問夏老公道:「老公可知外面到底出了什麼亂子?」夏老公呵呵笑道:「小亂子,公主不必害怕。」合錦道:「既是小亂子,你說與我聽又何妨?」夏老公沉吟了一番,彷彿在斟酌字句:「奴婢只聽聞京中有人造反,叛軍已盡數伏誅收系,但細節亦是不知。」

合錦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呼。造反?誰人如此大膽,敢在京畿造反?仔細想來,現下年節剛過,來京朝賀的各路人馬陸續返還,本就是人流紛亂的時候,京中守衛也怕是因年節已過而稍有懈怠,此時造反的確算得上是出其不意。可這夥人究竟是什麼來頭?能鬧得合宮不安,想來也是實力不菲的京中望族吧!還想再問,但見夏老公緊閉了雙唇,不願多言,自己也不便開口了,反正一會見了太后就會真相大白,倒是不急在這一時。於是加合錦不再打聽,只專心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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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錄之錦上珠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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