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魂歸
崔念兒看著城牆下期期艾艾地士兵，眼神失了焦距，突然一個熟悉的臉龐撞入了視線里。
雖然經年未見，但是我又怎會忘了你的樣子？王嘉熙。
崔念兒看著樹林邊沿那個人影，笑了。
原以為今生無緣再見，上天垂憐，此刻，我們三人又聚在一起了。
只見那人彎弓搭箭，箭頭劃破空氣，直奔自己而來。
呵！
熙哥哥，為何你要殺我？
殺了我，你可會心痛？可會愧疚？可會難過？
左胸劇痛，身形也向後倒下。
這樣死，應該不算醜陋，也好。
死在你的手裡，我願意。
只怕你午夜夢回，會愧疚。
只望你今生安樂，若可以，我想陪著你。
沒了這軀殼的束縛，沒了身份的節制，沒了世俗的困擾，我應該可以陪著你吧。
身上的劇痛消失，崔念兒閉上了眼睛，成了具帶著餘溫的屍體。
「熙哥哥」
崔念兒惺忪地睜眼，見到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影。然後墜入一片灰濛濛空蕩蕩的空間，失去意識。
我從床榻驚醒！
衛子璟正蹲坐在床頭看我，不知道他盯著我睡覺多久。
見我突然驚醒，忙上前摟著我，為我順氣。
「小熙，你可是做噩夢了？我在，不怕。」
恍惚間，一如往昔。
只是此時，衛子璟一身黃袍，頭帶王冠，腰間的金玉腰帶擱的我是後背有些疼痛。
「璟，我夢到念兒了，我夢到念兒死了，就在沭陽，她被箭射傷了，躺在地上，沒有人救她。我怎麼去喊人，來救她，卻沒有人聽到我的聲音。我拉扯著他們，我的手，我的身子，卻從他們身上穿過，我拉不到他們。」
「不怕不怕，只是噩夢而已。小熙，崔念兒正在太尉府呢，不在沭陽。」
我喘息著，久遠的記憶在腦中復甦。多年前，我在現代的時候，我病了，我見到，不，我聽到了念兒的呼叫，後來她給我看了她的記憶。
「不，她在沐陽。我要去沐陽。」
「小熙，你只是夢魘了，我這就讓崔太尉去把崔念兒帶宮裡來。」
「好，快去，現在就去。」
崔太尉急急忙忙來了宮裡，腳下依然穩健，頭髮已經花白。
「回稟陛下，臣女崔念兒不在家中。日前，她去城外普恩寺上香，不知所蹤。」
「哦？為何不曾稟報？為何不去尋？」
衛子璟問道，羅弋造反，他的未婚妻失蹤。莫不是太尉大人，擔心禍連長女，包庇崔念兒出逃追夫。
「此是臣下家事，不敢勞煩陛下。臣女與前丞相王銳基之子，王嘉熙交往甚密。臣以為，她可能是去尋找好友，散心去了。」
太尉大人不卑不亢道。
「可有回信？她可在沭陽？」
「不曾收到來信。」
我從後殿跑出，跪在衛子璟面前求他。
「陛下，求陛下允許我去沭陽，我怕念兒真的死在沭陽了。」
衛子璟不信，只當王嘉熙是為了尋借口出宮離開自己。
「朕會下旨去沭陽尋人，你等消息就好。」
崔太尉見一女子從幕後跑出，容似王嘉熙，卻是女兒身，且言行舉止都非常關心自己的長女崔念兒。驚異不已，欲詢問詳情，被衛皇制止喝退。
衛子璟見王嘉熙吵鬧不知，神情疲憊，讓人備了安神湯，騙王嘉熙喝下。
再次入夢。
我見崔念兒一身青衣，站在一片虛無中對著我微笑。我向她奔跑而去，與她相擁。
「我夢到你死了，念兒，我好害怕。」
「熙哥哥，我——我已經死了很久了。久到我都忘記了你，忘記了我自己，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你還記得我讓你幫我尋心嗎？」
「你是——念兒？」我猛然明白，這是那個女鬼念兒，不是我從小長到大的崔念兒。不對，她們本就是一人，只是在不同的時間遇到了我。
「熙哥哥，真好，我又見到了你，我都想起來了。我丟的不是心，我丟的是和你在一起的記憶。熙哥哥，我回來了，我好想你。」
「念兒，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去了沭陽，讓你被人殺死了。崔太尉說，你是為了去朝陽城找我的。你怎麼那麼傻？兵荒馬亂的，你幹嘛要離開衛昌城？」我哭泣不止，懊悔，痛惜，哀傷，無奈，無力。
「熙哥哥，我就怕你這樣，所以才來見你的。熙哥哥，我不怨你，生前不願，死後也不怨。你不用這樣難過。我生前很累很累，現在終於解脫了。我是開心的。所以你也不要難過。熙哥哥。小熙，我希望你能幸福。不論你是喜歡皇上，還是喜歡影子哥哥，還是別的什麼人，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念兒，念兒——」
「小熙，我要走了，你聽話，忘了我，好好的活著。」
我醒來，盯著床上方帷幔床蓋發獃，眼淚從眼中滑出，濕了枕頭。
衛子璟蹲坐在床頭，疼惜地看著眼前的王嘉熙。
為什麼每次熟睡，你總叫著別人的名字？為什麼在夢裡，你總是那麼不安？為什麼你醒來，總是哭泣？
不是這樣的。你應該睡著的時候，安靜，嘴角有時會笑，有時不笑。你醒來見到我，一定會笑的。
崔念兒不曾離開。
看著床上的人發獃。
看著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
看著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
「陛下，陛下，陛下」
崔念兒呼喚著，得不到回應。「若是得不到，選擇放手就好了。我已經學會了放手，你何時才能懂得呢？若是熙哥哥，若是小熙不愛你了，你放手讓她離開，她才會快樂。你們這樣糾纏，只會讓兩個人都傷心。陛下，你怎樣才能學會放手呢？」
「小熙，我要是再厲害些，就你幫到你了。可是我現在好虛弱，我什麼都做不了了。」
崔念兒看著自己消失的腳，慢慢的消失的裙裾，消失的腰，消失的胸，消失的肩膀，消失在空氣中，再無影像。
我覺得胸中一陣噁心，趴在床邊乾嘔起來。衛子璟驚慌地連喊太醫。
「張太醫，她患的何病？」
太醫慢慢地把王嘉熙的手放了回去，回稟道，「陛下，這位姑娘是喜脈。」
衛子璟喜不自禁，「我大衛有皇太子了。」
眾人聽了衛皇如此宣布，震驚不已，卻不敢質疑，連聲呼喚「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恭喜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