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瘋子與懦夫

我把念兒送回府，估摸著金有謙該下班了，就回府找他。

我和小秋拎著小火鍋朝偏房去了，火鍋最適合談心時候吃啦。

影不在。

他都是跟著我的，不是在我屋裡候著，也多半在他自己屋裡呆著。

小秋把鍋爐放到了桌子上「這人去哪兒了，又不見人影了，回頭我得多說說他」

「噓」

我瞥見窗外有個影子閃過，忙噓聲。小秋也發現了，輕手輕腳地湊過去看。一個矮小的身影貓著腰沿著花圃子走，又閃到了牆邊。

「有賊？」小秋輕聲道，看向我，意思是要不要喊侍衛過來捉賊人。

看身形像是影。「我跟過去看看」

「危險」

「是影，你別聲張。」他這麼神神秘秘的幹什麼？在相府還有什麼值得偷偷摸摸的。

小秋不放心，跟著我一起尾隨著影出了丞相府。

「他大半夜不睡覺，出來幹嘛？」小秋問道。

「噓，別說話」

我們不敢跟的太近。摸黑天，七拐八拐的，影路線很熟。哎？這似乎是狗子他們住的破廟。

「這是哪？到這裡幹嘛？」小秋奇怪道。

我怎麼知道來幹嘛！他來見狗子，有什麼值得躲著的，還不告知我。話說狗子他們怎麼沒去福氣村？

我們躡手躡腳地靠近，趴在廟門口往裡瞧。

影正在教他們武功，看招式竟然不是最基礎的扎馬步和打直拳，卻是殺人的招數。手刀橫劈喉結下氣管脆弱處一擊斃命，手肘斜提心臟暴擊，飛身背轉拳擊太陽穴...都是乾淨利索只接索命的招式，武夫子教的時候特別告訴我和影在面臨強敵無法立即脫身時候可以使用這些招式儘可能減少自身體力損耗而達到擊殺敵人的目的。我沒想著要殺人，並不喜歡這些招式，只是隨便記憶下以備不時之需，而對輕功之類逃命的本事偏愛。畢竟遇到危險，應該及早躲避，等待我的援兵才是穩妥辦法。

我現身走進去，「你為何教他們這些」我冷冷的問。

影聞聲回頭，很詫異我會出現在這裡，須而釋然，好似我早晚都該出現的樣子。

影未回答，狗子，小花，泥巴，阿牛，小蟲等人就爭相解釋「是我們讓影兄弟教的」「是我們想學，求影兄弟的」「熙少爺不要責怪影兄弟」

狗子道「那晚郭少丞欺負少爺，我拼勁全力也保護不了少爺，感覺他們要捏死我跟個螞蟻似的。狗子命賤，死了也無妨。可是狗子第一次想那麼努力的保護一個人，想保護善良的熙少爺，可是我做不到，還要熙少爺來救我。是我求影兄弟教我們武功的，就是不能成為大俠客那麼厲害，狗子也想在熙少爺需要的時候，能幫得上熙少爺的忙」

他們竟然是為了我，可是我並沒有為他們做什麼，他們就為了我曾給過他們的一頓飯，幾件冬衣嘛？

「我何時說要責怪了」我氣沖沖地說道「你跟我出來」

廟外大樹下，影彷彿隱身進了黑夜。

「他們要學武功，你大可以教些強身健體的」我怒問著影「你教的都是什麼？殺人的招數，你是要他們去殺人嘛？是他們殺人，還是讓他們被殺啊？」我看到影眼中的寒意「你真的是要他們殺人？殺誰？閻羅門？」我感到陣陣寒意。

他敢說一個是字，我就打死他！

「沒有」

還好是沒有，影不會那麼做的，影不會，我強迫理智些，聽他解釋，不要誤會。

「小熙，狗子他們知恩圖報，為了還你的恩情才找我學武功的。我對他們是真誠的，只教他們武功，其他的並沒有做。要不要收他們在身邊，由你決定。」影說道。

「嗯，可是······」

好像有些道理，可是又好像不對。

影清冷的聲音，寒了夜色「另外，還有件事情，我本想過些時日再告訴你。我想親自培養一些武功高強的人，同我一起對付閻羅門，不是送死，只是多些籌碼而已。相府的人太不濟了，要對付江湖鬼影，自然也要足夠匹敵的江湖組織來做，不是嗎？小熙。」

「你果然生了這個心思？你一個人瘋了，生不如死，你還要多少人跟著你一起喪心病狂般活在地獄？」

「我瘋了？還不是你太懦弱，說了要復仇，可是你做了什麼？你一直在逃避這件事情，你根本沒有真的要復仇吧，你就想著離開相府，過你金有謙的富貴生活，你自己的仇都不報，你何時真的想幫我報仇了？你不是想讓我做你替身嗎？我做你的替身好不好？我幫你，把咱們兩家的仇都報了。」

「拍」一掌下去，我的手痛的有些麻。

影被我打了一巴掌，擦了擦嘴角的血漬，沒有說話。

「你如此看我，你讓我走？」眼淚流盡嘴裡，很咸很苦，怎麼有這麼難吃的味道。我怎麼擦都擦不幹凈，我拚命擦著擦著。

「小熙，」影把我抱進懷裡，按住我掙扎的身子「小熙，我說錯話了，小熙，我瘋了，你不要這樣子。別擦了，要流血啦，小熙」影看著魔怔般的小熙忙安慰，就算心裡氣急，仍不忍小熙受傷。

「你真的要我走？」

「小熙，我錯了。你若走了，我真的在地獄里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小熙，不要離開我」

「呵！滅了閻羅門？」我不在懲罰自己，輕輕推開影，「你是見我拔了郭有才，向張掌柜表現了誠意，卻沒有任何對付閻羅門的計劃，沒有對你表現誠意嘛？還是你覺得我連京兆尹都對付不了，幫不了你復仇？還是你見我每每上課時愛聽不聽的，覺得我就是個不思進取不學無術的官家小少爺？」

「不是的」影解釋道「我從未怪你，熙，我早已把你當作家人。我苦練武功，培養殺手，就是不想你為我復仇遭受危險。我剛剛胡說八道的，我從未怪過你，你不懦弱。你不是怕復仇，你是不想我因為復仇而死，你是不想我因為仇恨而痛苦。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也不要你死，我一個人背負著這些就夠了，我命該如此，我不要你也為此喪命。」

「命，呵！我的命是命，狗子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嘛？」我大聲地質問他。

「那我爹娘呢？我項家幾十條人命呢？」影也吼了起來「我以為我會被父母丟在路邊餓死，被野狗吃掉，是我爹項墨把我帶走，給了我一個家。我娘也待我入親子，從未大言打罵。雖然不似丞相府這般生活優渥，但是那確實我幼時最溫暖的時光。」

影扶著我的肩膀「我這一生所得，不多」聲音低了下去，彷彿沉入夜色，帶著乞求和堅毅。我這一生所得，不多，我會盡我所有去守護我僅有的這些美好，我會拼盡全部毀滅那些奪我美好的仇人。

「影」我心很痛很痛，影還只是個孩子，可是背負的太多，他什麼時候可以放下仇恨呢？仇恨會逼瘋他，令他錯過更多生命的美好的。「影，你還有我，我一直在。你還小，你的生命還很長，不要總想著過去，總埋在仇恨里。我帶你開始新的生活，影，我給你準備了新的生活」

「熙，我若不殺了他們，我消不了我的恨。我無法開始新的生活」

「我只是希望你可有慢慢放下，時間可有慢慢讓你忘了那些」我拉著影的手，他的手冰涼，布滿繭子「我對你那麼好，哪怕為了我。影，你想一想我們相府玩耍的樣子，肖師傅叫我們練劍的趣事，我們幫助念兒照顧傷患的事情，我們開金氏商鋪的事情」

影看著我不說話，他沒有忘，他珍惜我，珍惜我們的所有，只是他放不下。

「影」我放低了語氣乞求道。影僵硬著身子，溫柔回握我的手，我有那麼一瞬間以為他會答應，可是他鬆開我的手隱入了黑夜之中，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