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太后之死
待我趕到銀宵殿的時候宴會已經開始了，宮中眾妃嬪小主們都已經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坐好，永廷也在皇後娘娘沈芸櫻的攙扶下緩緩走進了銀宵殿內。
今天是除夕之夜，是舉國歡慶的日子。
今天永廷的氣色還算是不錯，只是每走一步都有些艱難的樣子。
我忙上前兩步，扶住了永廷的另一個胳膊，將永廷攙扶到了龍椅之上。
「皇上，你感覺怎麼樣？」我小聲的在永廷的耳邊問道。
「朕沒事……」永廷剛說了幾句話就有些氣喘起來，一旁的沈芸櫻立刻服侍永廷喝了一杯溫水。看樣子，沈芸櫻服侍起永廷來也算是盡心儘力了。
太後娘娘今天也應邀出席了晚宴，並且還將至鈺帶在了身旁。我心裏自然是高興的，因為我可以藉著這個機會多看至鈺幾眼了。
至鈺的面容有些清冷，有種超乎同齡人的脫俗氣質，讓我不禁有些感觸。鈺至生下來之後就被太後娘娘親自撫養，他是從來都沒有體會過母愛的。太後娘娘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心裏很清楚，試問至鈺在太後娘娘身旁長大怎麼能不變得比同齡人成熟？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至鈺這些年來活的有多麼的小心謹慎。一想到這些，我心裏就有種說不出的心疼，作為一個母親親眼看見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又沒有能力保護他，這種滋味真的不好受。
由於永廷的身體狀況不好，所以宴會上就省略掉了永廷講話敬酒的那一部分，而是由房有財宣讀了一段永廷寫下的恭賀新春之類的話語之後，晚宴便正式的開始了。
在皇後娘娘的安排下，今年的銀宵殿內歌舞昇平，十幾個穿着五彩繽紛猶如天上仙子般的歌舞姬在殿內輕快的舞著，很是讓人賞心悅目。
這舞蹈助興在後宮以往的宴會中可是極少出現的，這也跟從前的皇后梅儀不大喜歡這些有關係。不過現在的皇後娘娘沈芸櫻平日裏就是極愛歌舞的，所以她自然會多安排一些這樣的表演，我們這些後宮嬪妃們自然是沒有任何的意見，畢竟女兒家哪有不愛歌舞的呢？
歌舞表揚之後是樂器演奏，在悠揚動人的古琴、豎笛演奏聲音中，我一邊喝着美酒一邊聆聽着、欣賞著，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讓人從心底里往外的舒坦。
我偶爾也會看看至鈺的方向，我發覺他目光專註的看着殿中的表演，眉頭卻緊緊的擰在一起，彷彿在思考着一件複雜的事情。
我多麼想上前去問問至鈺到底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情，但是我沒有。應該說是我不可以上前去問，因為太後娘娘就坐在至鈺的身旁，至少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坐在至鈺的旁邊。
「皇上，下面就是馴獸表演了，這個雜藝社可是全國最有名的雜藝社，臣妾好不容易才請到的。」
沈芸櫻挑着細細的柳葉眉，聲音嬌柔的對着永廷介紹著下面的馴獸表演，讓我聽了心中很是期盼和緊張。
我入宮十餘載一直沒有機會看見民間的馴獸表演，這次終於有機會讓我大開眼界了。
不大一會，幾個赤裸著上半身馴獸師模樣的壯漢便大步流星的走進了銀宵殿內，為永廷和在場的各位妃嬪們深深的鞠躬。
行禮過後，幾個壯漢便從殿外面的牢籠之內牽出來了幾隻野獸。說是野獸，實際上只是一些從小便訓化了的野生動物，已經跟家養的牲口差不多了，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
我看見幾個馴獸師分別牽着一隻白色的老虎、一隻雌性的獅子和一隻獵豹。那白色的老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雖然明知道是已經訓化的老虎，但是看到老虎那威嚴的面孔和滿口獠牙，還是讓我忍不住的心驚肉跳起來。
那隻獅子是一隻剛剛成年的雌性獅子，因為獅子中都是雌性出外覓食的，所以雌性獅子往往比雄性獅子更加的兇猛。
還有那隻獵豹，看上去骨瘦嶙峋的樣子，但是我知道它可是野獸中的狩獵高手。這三隻野獸雖然看上去都很溫順的樣子，但是仍然讓在場的很多位妃嬪小主們嚇得尖叫起來。
剛才那幾個赤裸著上半身的馴獸師開始命令三隻野獸做各種動作，各種跟它們兇猛的形象格格不入的一些討巧的動作，這讓在場的許多妃嬪們立刻又被它們憨態可掬的樣子逗笑起來。
「這幾隻野獸雖然看上去很兇猛，但是在馴獸師的手下如同家狗一般的乖巧，真是神奇啊！」一旁的太後娘娘臉上也是滿是喜色，常年身居後宮的她也是極少有機會見到這種宮外才有的雜藝。
「太後娘娘說的極少，就算是什麼百獸之王在當今皇上這位真龍天子的面前也只不過是一隻溫順的小貓而已。」皇後娘娘沈芸櫻立刻附和起太後娘娘來，逗得太後娘娘很是高興。
我的臉上只是掛着淡淡的微笑，太後娘娘和沈芸櫻之間的談話我向來是不插嘴的，畢竟人家才是一家人，不是我這個外人可以隨便融入的。
這時候，三位壯漢馴獸師牽着三隻野獸走出了銀宵殿，將三隻野獸栓進了籠子裏。
我們這些人感覺到非常的奇怪，因為這馴獸表演只進行了一會，我們還沒有看夠呢！正當我們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交頭接耳的時候，走進來一位身穿白色長袍的年輕人，身後竟然跟着一隻比這個年輕人還要高出一倍的大黑熊，最讓人驚訝的是那隻大黑熊竟然沒有拴鐵鏈子。
「啊！」殿內驚聲四起，很多妃嬪小主們都嚇得臉色煞白。
「噓！」白色長袍的年輕人將食指放在了嘴上面，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草民參見各位主子！」年輕人禮貌的躬了躬身子，然後說道：「這隻黑熊名叫大寶，是草民從小養大的，你們別看它長得很是嚇人，其實它可乖了。」
年輕人說着，朝着黑熊伸出了一隻手，黑熊立刻便將自己的一個抓子伸了出來，彷彿要跟年輕人握手一般。
殿內的眾妃嬪們立刻又變得輕鬆起來，原來這個大黑熊只是看上去很兇罷了。
年輕人帶着大黑熊在大殿內走上了幾圈，為了讓殿內所有的人都可以近距離的看清楚大黑熊。當年輕人走到了我身前的時候，我發覺這個年輕人竟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這讓我心中緊了一下。
我正納悶的時候，年輕人已經走到了至鈺的前面。
年輕人突然停住了腳步，笑着對着至鈺說道：「這位尊敬的皇子陛下，您願意幫草民喂一下大寶嗎？」
至鈺有些驚訝的看了看年輕人，又抬起頭看了看身旁的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立刻對着年輕人說道：「還是算了，五皇子還小，只是個孩子，別嚇著了。」
年輕人立刻笑着說道：「原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五皇子陛下？民間流傳五皇子陛下與當年皇上年輕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沈芸櫻卻突然笑了起來，說道：「太後娘娘就別護著五皇子了，別讓人家老百姓以為咱們皇家的孩子都是膽小之輩。」
至鈺聽見沈芸櫻這樣說，便一下子站了起來，朗聲對着年輕人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幫你喂這大黑熊，別讓外面的百姓以為咱們皇家的孩子連喂只動物都不敢呢！」
「好！說得好！不愧是朕的好兒子！」永廷很是高興，忍不住的讚賞道。
至鈺聽見自己的父皇也這樣說了，便更是有信心了，抬起頭不甘示弱的看着年輕人。
「好，五皇子果然有膽識！」說着，年輕人將一條魚遞給了至鈺，並且講解道：「大寶平日裏就喜歡吃這種魚，待會我朝着陛下點頭之後，陛下就將這魚扔在半空中就好了。」
至鈺非常認真的聽着年輕人的介紹，最後點了點頭。
年輕人走到了殿中間，又與大黑熊共同做了許多親密的動作，惹得殿內眾人哈哈大笑。
我此時哪有心情看大黑熊，而是盯着至鈺看過去，我看得出至鈺此刻也是有些緊張的。他全神貫注的盯着年輕人，在等待着年輕人的指令，連眼睛都不敢眨的樣子。
年輕人與大黑熊表演了一陣子之後，年輕人朝着至鈺點了點頭。
至鈺看到年輕人的指示之後，立刻如釋重負的將手中的魚高高的扔向了半空中。
之見大黑熊看見了魚，便興沖沖的朝着魚的方向跑去，突然縱身一躍，在半空中咬住了至鈺扔過去的魚。這一系列動作非常的熟練跟輕盈，一點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樣的笨拙。
大黑熊兩口便將魚吃進了肚子裏，吃進去之後突然不知道怎麼了大聲吼叫起來，聲音震耳欲聾。
殿中的所有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以為這也是馴獸表演的一部分，仍然在拍手叫好著。
突然大黑熊狠狠的看向了至鈺，突然發瘋了般的朝着至鈺奔了上去。這大黑熊在表演節目的時候都是用兩個後腿走路的，這個時候突然變成了四隻腿並用。
我看着看着突然發覺了黑熊的異樣，便站起身大聲喊道：「黑熊瘋了，至鈺快跑！」
隨着我的大喊，銀宵殿內頓時亂作一團，哭爹喊娘的各種聲音，桌子凳子翻倒在地，茶盤水果滾得一地都是。
很多坐在靠門口位置的妃嬪小主都快速的逃離了出去，但是仍然有大部分妃嬪依然還在銀宵殿中，很多人都已經嚇得走不動路了。
至鈺也發覺了黑熊正朝着自己奔過去，可是他一時間傻愣在了原地，只是眼睛瞪着老大，已經被嚇得動彈不得。
我心中急的不行，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擋在至鈺的前面，可是我距離至鈺實在太遠了，已經來不及了。
我清楚的看見黑熊揚起一隻熊掌就要朝着至鈺拍上去，我連忙閉上了雙眼，不敢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啊！」突然一聲凄涼的慘叫在整個大殿中響起。
我慌忙睜開眼睛看見一個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我定睛一看那人不是至鈺，而是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我驚呼著跑了上去，扶起了已經被熊掌拍得七竅出血的太後娘娘，「太後娘娘，你怎麼樣？臣妾立刻去找太醫！」
太後娘娘睜開了還在流着血的雙眼，看見是我淡淡的問道：「至鈺……還好嗎？」
我趕緊四處尋找至鈺的身影，發覺至鈺已經跌坐在了一個角落裏，神色恍惚明顯是被嚇壞了，看樣子在剛才的生死關頭是太後娘娘將至鈺推開，而自己則被黑熊拍中了。
「至鈺沒事，他沒事，娘娘你不用擔心至鈺了。」我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刻竟然會是太後娘娘捨身救下了至鈺的命，我頓時覺得我與太後娘娘從前的恩怨都已經不在重要了，我抱着奄奄一息的太後娘娘，眼淚止不住的奪眶而出，我多麼希望太後娘娘可以沒事。
「至鈺沒事就好……」太後娘娘彷彿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哭着說道：「太後娘娘，你也一定要堅持住，至鈺還要在您的身旁服侍呢……」
太後娘娘嘴角不斷的流着血，搖了搖頭說道：「皇芸妃，至鈺是你的兒子，還是由你親自撫養比較合適……以後……以後至鈺就交給你了……」太後娘娘說着，輕輕的閉上了雙眼，臉上的表情十分的安逸，彷彿睡著了一般。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任憑我如何的呼喚跟搖晃着，太後娘娘也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反應，我知道太後娘娘已經離我們而去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情無比的難受，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
「快，護駕！」
後宮的侍衛們將黑熊圍在了中心，一起將黑熊制服了，連那個年輕人也被侍衛們押了起來。
永廷在侍衛的前後保護下起身走到了殿中，突然看見了我懷中已經死去的太後娘娘，永廷一下子從口中湧出了一口鮮血暈倒了過去，銀宵殿又是亂作一團……
黑熊連同年輕人和整個雜藝社都被處死了，沒有人再去過問這件事。
太後娘娘也在沈芸櫻的安排下隆重的下葬了，永廷因為受不了太後娘娘死去的打擊而從此一病不起。
永廷的身體徹底的垮了，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是束手無策，連蕭太醫也暗地裏跟我說過，說永廷頂多還可以在藥物的作用下維持一年的壽命。
太後娘娘死去以後，至鈺便搬入了我的玉芙宮內與我同住，這也是我這段日子以來最為高興的一件事了。只是至鈺的性格越發的冷漠了，平日裏總是獃著自己的房間內讀書寫字，很少出來散步，也不跟至靜他們一同玩耍，甚至連用膳都讓宮女送進自己的房間內。
這讓我很是擔心，我擔心太後娘娘的死給至鈺帶來沉痛的打擊，畢竟至鈺是太後娘娘一手帶大的，也算是與太後娘娘相依為命了。太後娘娘的突然去世，而且又是為了救至鈺而死的，怎麼能讓小小年紀的至鈺心裏沒有任何的負擔呢？
至鈺雖然搬入了我的玉芙宮，但是對我的態度依然很是冷淡，幾乎不與我說話。不過我也是可以理解至鈺如今的心情的，我可以給他足夠的時間來適應這裏的生活，慢慢接納我們這些他真正的家人。
日子還在繼續，只是每當想起太後娘娘臨死之前七竅流血的樣子，我便夜不能寐，有時候剛剛睡着又會醒來。
「娘娘，你還是想着太後娘娘的樣子嗎？」惠如見我總是睡不着覺很是擔心，為我抓了幾幅安神的葯，每天晚上臨睡之前熬給我喝。
我從惠如的手中接過安神的湯藥，有些無奈的說道：「是啊，本宮每次閉上眼睛就能看見太後娘娘，本宮總覺得虧欠太後娘娘的。」
「太後娘娘這次為了救至鈺而死，確實很出乎奴婢的意料。不過說到底至鈺也是太後娘娘一手帶大的親孫兒，祖母護著自己的孫兒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惠如安慰着我，她對於太後娘娘救至鈺而死這件事也是覺得很感激。
「只可惜在太後娘娘活着的時候，本宮沒有好好的孝順她，現在想想真的有些後悔了。」我說着，將這碗惠如為我準備的湯藥一口喝下，頓時覺得口中很苦，不由得叫出聲來：「這葯可真苦啊！」
惠如笑了起來，說道：「良藥苦口嘛！娘娘今晚應該就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說完，惠如服侍我躺了下來，將我房間內的油燈熄滅，悄悄退了房間之外。
我靜靜的躺在床上，不大一會腦中竟然真的有了一些困意。
只是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一向視我如眼中釘的太後娘娘會在危難關頭用自己的性命救下至鈺的性命呢？
難道真的是因為至鈺是她親孫兒的關係嗎？
想想這些年來我與太後娘娘的幾次交鋒，太後娘娘始終佔盡上峰，為什麼那樣爭強好勝的太後娘娘會甘願為了一個她不喜歡的妃嬪之子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呢？
我想這其中的道理我這輩子是想不通了，看來我欠太後娘娘的這份情這輩子是還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