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之聲
江薇如今是在姨母家寄居。杭州葉家，葉氏集團所涉領域主要以酒店餐飲為主，但其根基乃是家傳的一手釀酒手藝，如今更是在義大利的托斯卡納承包了一個葡萄莊園，紅酒，在這個追逐西方品味效仿紳士風度的時代可謂有追趕杜康的架勢。
江薇的生日宴就設在葉氏旗下的藍夜淺媚，一樓是普通餐廳的結構，廳中寬敞，深邃如海的地毯靜靜地躺在正中，映著牆上細碎的斑駁的燈，像是夜海航行的船火。在臨街的落地窗前和相對私密的角落分別設有2人的小雅桌，每張餐桌上都有一支雅緻的花卉，奔放的紅玫似火，清雅的雛菊像露，最能看出心思的是進門右側的第一桌臨窗的位置，寬嘴柳腰的藍瓶里竟點了一支秋葉，黃燦燦的在燈光下撲棱著葉脈，這真是應時應景的一筆。
二樓淺藍的牆壁上大片垂露似的划痕白如雲絮，頂蓋相接之處嵌著浩瀚的星雲，向著天頂由深退淺，正中蓋著的水晶燈如同吐蕊的鳶尾。
「哇~藍夜淺媚啊！聽說這地方雖然不是什麼酒吧之類的娛樂場所，但是只在晚上營業，沒想到這麼漂亮！」
藍夜淺媚的停車位旁邊還有正廳門前都立了「今日包場」的牌子，遞上請柬才能入內，難怪江薇要送請柬了。
「姨母，我同學來了！」
蕭然眾人剛上二樓，打眼就瞧見正挽著一位貴婦胳膊的江薇，今日的林江薇穿著剛到膝蓋的小禮服，發尾是散開的黑瀑，一枚小巧的櫻桃水晶發卡固定在發頂，靜女其姝的樣子。
「生日快樂！」
「江薇生日快樂！」
「謝謝，謝謝你們，我讓人特意留了位子，我領你們過去。」
江薇的生日宴是葉夫人一手操持的，她與妹妹江媛小時候最喜歡黏在一起玩鬧，長大后玩鬧的機會漸少，嫁人後更是連相聚的機會都變得難得，兩人一個在台灣一個在大陸，互相有個思念之情的也就都寄托在了小輩身上，兩家的孩子倒成了她們忙裡偷閒的一根引線。這是江薇在大陸的第一個生日，生日宴上沒有太多的名媛淑女世家公子，跟在台灣的時候其實沒得比，江薇在杭州除了她這個姨母怕也只有和自己的同班同學在一起最為舒服，葉夫人把空間留給這群孩子閃往私人區域，想起了自己那個鬼靈精的小女兒，到現在還沒出現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哪野的回不來了。
「之語那丫頭去給薇薇表妹準備生日禮物了，說是份大禮，這丫頭總有自己的注意，您呀先回去歇著，這裡有我照應，今天來的都是薇薇的同學，您在這兒年輕人多不自在？」葉江磊勸母親回去歇著，掐滅手中的煙緩步踱到江薇一行人中。
「祝我們的薇薇公主生日快樂！」葉江磊手裡拖著個白色的盒子，一尺長半尺寬的樣子，綁了粉色的蝴蝶結，「回家再拆，」江磊點住江薇拉向蝴蝶結的手指，另一隻手從懷裡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盒子，紅木盒身，光滑細膩的包漿，「可以打開這個。」
「這麼神秘？」江薇收起拉著蝴蝶結的手皮皮的看著葉江磊。
「這個白盒子里呢，是江磊哥哥給我們薇薇的生日禮物，這個小盒子里呢是遠在台灣的林爺爺派人送來的，說是你惦記很久的一件……」
「我知道是什麼！」江薇搶過那隻小小的紅木盒子，「太奶奶的胭脂扣！」
黃銅打造的鎖扣上掛著一把細小的鎖，指節大小，「鑰匙在這裡。」江磊也不知從哪變出的鑰匙，看江薇這眼裡藏不住的驚喜，就知道這時候拿出來這丫頭肯定高興，東西嘛不就是給人高興的，多金貴的物件也不如個笑臉兒。
江薇從紅木盒子的絲質內襯裡拿出直徑不足三厘米、表面鏤空雕著一朵菡萏的小小胭脂扣，內里早沒了胭脂，江薇手指摩挲在那朵待開的菡萏上，問葉江磊，「爺爺，說了什麼？」
「哦，從台灣過來的人說，林爺爺讓你帶著盒子里的東西好好學習。」
江薇摩挲著胭脂扣出神，轉而像個得了糖的孩子，欣喜地將胭脂扣掛在脖子上，老銀色的胭脂扣配的是一條新編織的紅繩，江薇覺得這是她17歲雨季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她是聽著太奶奶的故事長大的，自然知道這是太奶奶從大陸帶去的物品中最喜歡的一件兒，她不懂太奶奶為什麼那麼懷念大陸，可這沒擋住她對大陸的好奇，是對太奶奶念念不忘的那個家鄉的好奇，她曾向林爺爺索要這枚胭脂扣。
「爺爺去過太奶奶的家鄉嗎？」
林爺爺似是在回想，「很早之前去過。」江薇不知道林爺爺是在想太奶奶還是在想他很早之前見過的太奶奶的家鄉。
「爺爺，我去杭州的時候可以帶著太奶奶的那枚胭脂扣嗎？爺爺，您說太奶奶會高興嗎？」
「也許...會吧。」
太奶奶是懷著思念嚮往大陸，她只是懷著好奇想來大陸，所以當時林爺爺沒把胭脂扣給她。
沒有人知道這枚胭脂扣有什麼樣的故事，也沒人知道江薇為什麼會因為一枚胭脂扣露出孩童般的一面，只有江薇知道，如今，爺爺是在告訴她，她有資格戴這枚胭脂扣了。
藍夜淺媚里，蕭然看著江薇戴在身上的胭脂扣，一瞬間覺得四周天旋地轉，入眼的是大片大片的藍，冰涼的水翻滾著，攪動著，而他，在浪潮里沉淪。
「琪--珠？」
「什麼七珠？」離蕭然最近的夏小川聽蕭然說什麼「琪珠」，咬著一根吸管問道。
「啊？什麼七珠？」
「嗯？就我剛聽你說什麼『其珠』還是『七珠』的，不是只有『九珠』嗎，『九龍珠』。」
「我說的？聽錯了吧你！」蕭然覺得夏小川八成幻聽了，看動漫看的，不過自己剛才幹什麼來著？明明是在用餐區怎麼到了酒水區？蕭然拿了一杯果汁往回走，覺得渾身沒力氣，頭還疼，這是要感冒的癥狀。
「大忽悠，一會兒給哥們兒打個掩護，有點事兒，先走一步。」
「放心吧！一會兒林大小姐出來我絕對給你抹的平平的。」
夜風簌簌地吹動著樹上的葉子，像是涼涼的秋語，蕭然出了藍夜淺媚才感覺恢復點清明，方才實在是頭疼的厲害，還要往前走一段距離才有公交站，蕭然揉揉還在隱隱陣痛的額角，打算去等公交。
葉之語下車，彎腰把計程車後座的畫板、背包還有一個半人高的瓦楞紙箱從計程車的後座搬下來，剛放穩計程車就絕塵而去。
司機師傅讓她把箱子放後背箱，她非放後座就算了還要一路用手護著，箱子放好后根本坐不下人，她就坐在前座身體向後扒著箱子，安全帶都沒法系，嚷嚷著讓司機師傅快點還在車子快起來的時候不斷叮囑「師傅穩著點，我這裡面可是寶貝！」真是個難伺候的小祖宗！小祖宗終於下車了，司機師傅一腳油門就開出了2里地！
葉之語將畫板掛到背包上，背起背包開始拖箱子，一步一步倒退著走，也不知道葉之語這樣的小身板從哪搗鼓的這麼個龐然大物。
「哎呀！」
正是個拐彎的地方，蕭然往外走，之語向里走，一個沒想到前面會有人一個是眼睛肯本就沒看路，那個沒看路的是之語，她在拖箱子。
之語摔地上還不忘她的箱子，「我的箱子！」
「小妹妹沒事吧？」
「幸好是壓我身上了，這要是摔地上可就白忙了！」之語被紙箱壓在地上，「你把人撞了還不搭把手？」
之語帶一頂淺藍色的棒球帽，身上淺藍色的牛仔背帶褲，小白鞋，背著一個粉色的雙肩包，看著像個初中生。
「這麼大箱子，你要搬到哪？」蕭然幫之語把紙箱扶正，又說，「確實沒看見你。」
「你往前面抬一點兒，有人看見就會來接我了，我也沒看路。」
蕭然把紙箱搬到之語說的地點，四下看看這裡好像是藍夜淺媚的臨時停車位，「這裡好像不能放東西，用不用幫你搬到那邊台階上？」
「放心啦，會有人來接我。」之語聳聳鼻子，「你這人還真啰嗦，比我哥都啰嗦！」
算了，既然人家小姑娘都說了會有人來接還較什麼真兒，本來就是個撞出來的小鬼，蕭然不在多話，轉身往回走，他或許還能趕上最後一班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