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002 初遇

一卷002 初遇

那宮主凌空而起時,九薇便已沒了知覺,昏昏沉沉中,好似進入夢境,夢裏有姑姑地柔聲細語,有叔叔地憐愛眼神,還有爹爹……奇怪呀,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夢到爹爹了,可是這一回,卻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臉。

爹爹送她去平川時,她還很小,明明早已記不清他的樣子,可眼前的爹爹,竟如此清晰。他的臉色慘白,眼中淚光閃閃,雙手支撐在桌上勉強站着,整個人都在不停地顫抖,九薇伸手出去,喚他「爹爹……」可他充耳不聞,人形更似正在變淡,如霧氣一般慢慢散去,她着急,嘶聲大叫起來。

一陣忽如其來的冰涼阻止了她的驚叫也同時將她驚醒。這冰涼實在是透骨,只在她的臉上停留,卻令她渾身顫抖,可眼前一片漆黑,她什麼也看不到,往後縮了又縮,那貼在她臉上地冰涼東西卻紋絲不動,執着地附在那裏。

她想叫姑姑,叫爹爹,可所有的呼喊聲只止在喉間,出不了口。因為那東西實在是太涼了,凍的她整個人發麻,牙齒開始控制不住地打顫,而眼不能視物,更加劇了她的恐慌,她發着抖,拚命往後縮身子。

臉上的東西終於動了動「竟還能動?」一個聲音忽然響起,近在咫尺。

她茫然地轉頭,朝着聲音的方向,想說話,卻發不出聲。臉上的東西似乎停了下,終於離開她,身上的暖意一下子回溫過來,她的腦中瞬間閃過無數畫面,死死壓住沖湧上的淚與恐慌,輕喚出聲:「哥哥,我看不見……」。

面前的聲音卻因她這一聲消彌了,九薇等了一會,聽不到動靜,身上漸漸暖了,她感覺到眼睛上有東西蓋着,就要伸手去扯,卻聽剛剛消失的聲音響起「還是看不見的好。」

她的手一頓,這聲音冰涼徹骨,冷到她不敢違拗,只得慢慢收回來,側頭朝那聲音的出處問「哥哥,我在哪?」

那聲音再次靜默了,好似這人根本不存在一樣,可九薇側着頭,卻感覺那人並未離開,只是周遭寒意太勝氣氛恐慌,她眼中的淚已經滿盈,卻不敢泣出聲來。

「你爹是誰?」那聲音靜了許久,再次響起。

九薇一愣「我……我忘記了。」話音一落,立刻一個冰涼地東西附上她的脖子,那徹骨地寒冷凍得她整個人都發僵發痛,呼吸亦為之一頓「這都能忘!」那聲音道。

「真的真的,我很小時便被送去了姑姑那兒,爹爹從沒來看過我。」她掙扎地分辯。

那聲音輕哼了聲「你姑姑叫什麼?」

「姑姑……就是姑姑……」九薇喃喃。

那聲音冷冷一笑「小小年紀,竟敢跟我耍心眼,就憑你天宗氣血……」那聲音極輕,停在頸上的冰涼忽然變重「你爹就算不是姓意,也逃不出天宗八子。」

九薇渾身僵硬,嘴唇已經發紫,這時更是全身疼痛,卻尤自掙扎「我只是個不起眼的孩子,你……哥哥放了我吧。」

那人靜了片刻,卻道:「要恨,就恨你的這身熱血吧。」頸上忽然有氣息靠近,隨即更有冰涼刺骨但卻柔軟地東西貼附上來,痛感只產生在剎那,九薇的身體頓時抽搐起來,周身地暖忽然要被抽空一般,眼前似乎白光驟現,迎著光,她伸出手去「爹爹……」極輕極輕地細語隨着她的小手無力垂下而散盡,同時,她知覺驟失,向後便倒。

黑暗中,卻有一雙手將這溫軟地小身子接住,附在她頸部的黑髮抬起,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眼神中有些猶疑「這血……」他吐出兩字,沉默了片刻,終究將這孩子橫抱起來放到一邊,轉身而去……

再度醒來時,九薇只覺得無力,全身軟綿綿地,連抬一根手指頭都不行,可終究是清醒了,只是腦子木木的,思緒聚不起來,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室的亮。

這是個很雅緻地房間,牆體桌椅,連同屋裏的一切擺設器皿,似乎皆是青竹所築,窗上覆著薄如蟬翼地青紗,觸鼻都是淡淡竹香。

九薇轉動大眼睛四下張望,就是沒有力氣起床,而四周寂靜之極,聽不到一點人聲鳥語,她努力回想暈厥前的情形,那個突然靠近的人或東西,竟是吸食了自己的鮮血,那種被掏空的感覺至今仍在,這麼說來,這人,這地方,就是姑姑談之變色地血妖所在。

血妖!以吸食人血為生,自她出生起,便時常聽到這兩個字,雖然她還不太明白它所代表的意思,只是在平日看到大人們談及色變,可是血妖攻克平川城,卻令她有了真正面對的機會。當時姑姑驟變的情形,她清楚記得,那張溫柔地笑靨忽然變成厲鬼般地模樣朝着自己撲過來的樣子……姑姑,她的淚水滾滾而下。

雖然不甚明白,可是當時擄她的那個黑衣金眼地人曾提及「天宗血脈」,而後那個黑暗中的哥哥也說過差不多的話,她回想着,大概是指她的鮮血吧。既然他們需要她的血,而她也並沒有因此死去,這麼看來,她總有機會活着。她要活着,要離開這裏。

她想的出了神,正獃獃地,卻見床邊地紗幔輕輕一動,有人走了出來,一言不發地站在床邊俯視着她。

一身墨綠長衣,質地柔軟如紗,袍外地開襟罩袍也是綠,卻是更薄,如蟬翼一般微微揚著,長發披落下來,淺挑了幾縷在腦後隨意束住,長身玉立,卻是氣息極冷,周身上下圍繞着濃寒,他只是這樣靠近床邊,這裏的溫度已然驟降,九薇頓覺呼吸困難,她的目光獃滯著,仰視他動彈不得,張口結舌,更大程度上,卻是因為他的眼睛。

他的臉上帶着一個銀質地面具,面目遮掩,一雙眼睛因此變的更為觸目,閃閃地瞳孔,竟泛著瑩瑩墨綠,雖然帶面具的人九薇也沒見過,可是與這雙眼睛相比,面具已然不足為奇。這個綠衫綠眸地少年,渾身散發着冰冷而妖嬈地氣息。

「想活嗎?」他忽然開口。

九薇沒辦法說話,只得拼力氣點頭。綠衣少年看了她片刻,卻又不再說話,就這樣顧自走了。

她獃獃地躺了好一會,才聽到腳步聲,屋裏進來一個黑衣女子,將一枚丹藥遞了過來,她張口吞下,那人道:「待回了血氣就起來。」說罷便在一邊等待。

這人穿着黑衣,因而顯地膚色分外白,神情也是相似地冰冷,九薇怔怔打量她,她也全不在意,只是站着,過了一會,九微漸覺力氣恢復了些,那人看她動了動,便上前給她把了會脈,點頭道:「跟我來。」

九薇大量失血,全靠剛剛吃下的藥丸,總算恢復了些氣力,可還是頭暈眼花,此時只得咬牙勉強爬下床,跟在她後面走出屋去。

屋外是整片地竹林,一條蜿蜒小徑沒在林深處,二人便順着這小徑往前走,漸漸地便能見到眼前地景緻。

這是數座高峰半圍地一處深谷,此時也不知是什麼時辰,卻是四下濃霧迷漫,隱隱約約間,可依稀見到陡峭地山壁間似有飛檐拱橋,蒼松翠柏中,又見白牆碧瓦,耳聽得涔涔水聲,剛走過的小橋下是清澈見底地涓涓山泉,匯聚在下首一個深潭中,潭中碧波閃閃。

「在這裏等著。」那黑衣女人說完,顧自走進園洞門去了。

九薇便立在廊橋這裏,四下里靜悄悄地,毫無聲息,周遭地氣息卻是微涼,她不由得縮了縮身子「冷嗎?」一個陌生的聲音淡淡響起,她慌忙抬頭,便見眼前長廊上一個黑衣女子款款而來「呆會就帶你去換衣服。」

九薇怔怔打量着她,這人約摸與姑姑差不多年紀,容長臉兒,細眉細目「竟是這麼點大的孩子,你多大了?」

九薇答「十三了。」

那人嘆了口氣,走到她面前來「以後就叫我玉姨,你要在這裏呆上很久,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等會有人教你,你得一件件記仔細了。稍有疏忽,丟掉小命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明白了嗎?」

九薇忙點了點頭,那玉姨微俯了身子看她,忽然伸過手來在她頸側一探,又痛又麻地冰涼感隨即而來,九薇一顫,她已經收回手去,眼中有一絲詫異「汐兒,你帶她下去,好好安頓。」她身後一名黑衣女子答應着,帶着九薇朝院落深處去了。

玉姨在原地對着她的背影出了會神,轉身便出得院子,順着一旁的九轉曲廊,很快便來到山腳盡頭的一處院內,走進院裏,一個白髮婦人正在院中的一把藤椅上閉目歇息,聽到腳步聲,這婦人道:「又接了新人進來?」

玉姨道:「是,這一回是凝止少爺的人。」

那婦人抬起眼帘看她「凝止?哪來的?」這人白髮黑袍,眼睛卻是棕櫚色。

「我也奇怪呢。是容兒帶來的,說是他親自吩咐送過來的,」玉姨嘆了口氣「還有更奇的呢,那只是個十三歲的女娃兒,而且生的極為纖細,那樣兒還不及長的粗壯地十歲孩子呢。」

「這麼點大?」那婦人越發奇了,索性坐直身子「這能派什麼用?」

「這娃兒氣血極弱,是剛取過血的,可奇就奇在讓凝止少爺取了血居然還活着。」玉姨嘆「可是這麼點大的孩子,經的起幾次折騰,居然要用她作血倉,先前那麼多成年的都一次就用盡了,卻留着這小不點的性命,凝止少爺的心思,真是難猜。」

白髮婦人想了想,喚出一個丫頭來吩咐「你去前面問問,這丫頭是誰帶來的,有什麼身份沒有。」那丫頭答應了,走了出去。她又躺回藤椅「少爺自然有他的打算,再過四年,他沖關的日子就要到了,近一年來,光是為了他的血倉,備了多少人,唉,沒一個中意的,都是有去無回。這一次既然是他自己決定要留,總是有些特別之處吧。你讓跟着的人小心安排,別讓那丫頭出什麼亂子。」

玉姨應了。白髮婦人幽幽地嘆了口氣:「二十多年了……幾時才到頭呀。」

玉姨眼睛也是一紅:「是呀。我……真想回南緣。」

婦人靜了靜「這話在這裏說說也就是了,別多出事來。」玉姨忙擦拭眼睛,恩了一聲,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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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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