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雨落寒沙

第一百零七章 雨落寒沙

一柄紅傘,掩映一樹金桂,芬芳如雨,淋漓惹人醉。花香浸透的青春,猶如夕陽,染在天邊搖搖墜;銀色的月光,鳧過湖面,聲沉似隱雷。傘下的衣袂,錦瑟荏苒,任由光陰追,桂影如夢。

一柄傘,一柄紅色的長傘猛地打開,持傘人旋轉傘柄,那散亂的衝殺而來劍意便消散不見。

這把紅傘很有名,死在這把傘下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可見過這把傘的人卻不多,因為見過的人大多都死了。

紅傘劍雨,溫流雲。

亦是大旗遊俠團三當家,紅傘鬼,溫流雲。

一把刀,一把比人還大的巨刀落在溫流雲的前面,一個人從巨刀後面走了出來,嘆了口氣,道:「多少年了。」

溫流雲沒有說話,他本就不愛說話,只是默默將那把傘收了起來。哪裏知道又有流散的劍意衝來,這柄紅傘又一次自行打開,擋去那些劍意。

又有一人挺了一桿金色長槍,上前道:「不虧是承影劍,連續兩次讓老三的傘劍不聽使喚,自行打開。六妹,這秘法可還撐得住?」

不遠處的樹上,一個女子應了一聲,道:「二哥放心,我撐得住。」

「你撐個屁。」一人喝到,將雙手抵在那女子後背之上,源源不斷的靈力匯入那女子體內,只聽這人繼續說道:「撐不住就別硬撐,我們也不是非藏匿行蹤不可!」然後這人抬頭對那手持巨刀的人說道:「老大,事情都了結了,我們還不走?」

若說紅傘鬼有名,那巨刀周懷生則顯得有些默默無聞,江湖上許多人都說,周懷生也就是年紀大些,資歷老些,才佔了大旗遊俠團老大的位置,無論是紅傘鬼溫流雲,還是那一槍攬月的張天煜,實力還是江湖聲望,都在周懷生之上。

可是大旗遊俠團七人縱橫江湖這麼多年,便只有一個老大,無論外人怎麼講,怎麼傳,那個名字都是,周懷生。

周懷生提了提大刀,道:「你們真以為那惡狼這麼容易死?如果真是這樣,那個人也不會讓我們千里迢迢趕過來,只為了殺他一人。不過話說回來,六妹,你若真撐不住,撤了秘法便是。」

龍虎山秘法,月隱之術,可以藉助月光,隱藏身形,他們七人正處於獸靈山莊外面的大樹之上,觀察樹底下的動靜。若是龍煜看見他們,一定會驚呼起來,是他們。方才龍煜見了兩撥人,一撥人為了天璣珠,追殺莫刑淵而去,而另一撥人,則在大道上,問了問路,並且給了龍煜一塊令牌。

可現在龍煜瞧不見他們,非但龍煜瞧不見,除非是龍虎山天師親臨,不然誰都瞧不見他們。大旗遊俠團中唯一的女子,紅顏鬼,葉筱瀟。

亦是龍虎山近百年以來,最有天賦的女弟子。可她在天師考核的那一夜,跟着小天師張啟靈一起失蹤了。葉筱瀟再次現身的時候,便已經換了身份,成了大旗遊俠團紅顏鬼。

葉筱瀟額頭已經滲出不少汗來,若是隱藏自己一人行蹤,幾乎不費多少靈力,可一下子隱匿七人則費力了許多,況且這秘法本就是竊天運,補己勢。月光早就受龍煜一劍梨花開的影響,藏得不見蹤影,借不到月光,那自身補給給秘法的靈力就多出數倍,若非老七一掌搭在自己背上,怕是已經撐不住了。

又有一人笑道:「老大,你看你是想拉攏那些人吧?」

周懷生被看穿心思,摸了摸腦袋,尷尬道:「剛才是我眼拙了,沒認出這就是目前風頭一時無兩的冰童龍煜,還有他邊上那兩人,其中一個一定就是力宗陳曉曉了。剛才整個九龍山脈震動,想必就是他的傑作了。力宗啊力宗,每一代力宗的人都會攪動這江湖的風雲,既然被少年游得了,那我們就把整個少年游給招攬了!」

那人搖了搖手中羽扇,道:「老大,你還少說兩人。一入江湖,就入了武評榜第五十四位的吳文俊,不需要我多講了吧。那冰童邊上另一位,應該就是毛青威了,化形門僅存的兩人之一,本身戰力不是威脅,可從他入江湖的一戰來看,戰鬥天賦和戰鬥智商都是頂級的。」那人突然笑了笑,繼續說道:「現在看來,這冰童龍煜反倒最為平常,除了作為冰的能力者,似乎還沒拿得出的戰績啊。」說完,他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周懷生,周懷生臉色平靜,並沒有任何不悅。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

溫流雲的傘再一次打開,他不愛說話,可張天煜嘆了口氣,說道:「老三的傘劍不單單是為承影開的。」

周懷生道:「承影劍,李牧之,千手佛,白乾元,哥幾個,準備支援吧。」

那人手中羽扇一搖,皺眉道:「老大,真有必要跟帝國正面衝突?」

李牧之是騎士團團副,白乾元更是老一輩隱退的人物,目前看來,也是帝國的人。

周懷生道:「我們本就是遊俠,跟帝國本就是死敵,我這一次的確答應那人千里殺人。可這一次,那人不代表帝國,我也不代表咱大旗遊俠團,只是我個人欠他的。我啊,還有咱大旗遊俠團,可不能一輩子被齊天遊俠團壓着。」

大陸東北角,邪帝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可第二是誰?有齊天遊俠團在,怎麼也輪不到他們大旗遊俠團。周懷生將一人之高的大刀抗在肩上,意氣風發,張天煜倒提長槍,威風凜凜,衣袂飄飄,而溫流雲一句話不說,氣勢卻是最盛,因為這一次,他的紅傘劍是他親手打開的!

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有人要死了!

承影劍也好,千手佛也好!親手打開紅傘劍的時候,溫流雲誰都不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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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之已經第三次出劍,龍煜也已經第三次挂彩,若非身上附着厚厚的冰甲,龍煜怕是一劍都扛不住了!

可是抗住了這幾劍又如何?龍煜實在摸不到頭腦,這裝逼犯手中的那把劍,究竟有什麼古怪?看不見的劍身!卻每次都實實在在砍在自己身上,龍煜一退再退,終於退無可退,手中寒芒一揮,變守為攻!

既然防不住!那就打!可寒芒揮到一半,李牧之的劍也朝着龍煜揮劍的方向刺來,兩把劍撞在一起,龍煜變招極快,手腕一抖,寒芒便往後撤了寸許,龍煜身子跟着往前傾去,寒芒同時往李牧之腰間刺去。

李牧之道:「來得好!」左手往下一壓,寒芒彷彿受到千斤中壓,往下墜去,李牧之持劍的右手也往前一挺,就要刺入龍煜胸膛。

龍煜大駭,也學他左手往下壓去,可承影劍,只有劍柄,沒有劍身,你往何處壓?便在這時,龍煜左手出現一面巨大的冰盾,跟隨着龍煜的左手往下壓去。

既然看不見,那便無限放大範圍!

李牧之嘴角微微一笑,往上揮砍,冰盾瞬間破碎,龍煜左手受承影劍氣所傷,顫抖著血流不止。

李牧之收劍嘆氣道:「本以為你夠資格讓我出劍,看來,你不配!」

李牧之剛才遠遠便感受到了龍煜方才一劍梨花開的威勢,讓自己血液沸騰的一劍,讓承影劍不斷低鳴的一劍,所以他一來就拔劍,他認定龍煜有資格讓自己出劍!可是,這幾回合交手下來,他便覺得龍煜剛才的一劍風雪是偶然為之,於是他收劍,拿劍鞘指著龍煜!

又來了又來了,這傢伙一天不裝X就渾身難受嗎?

「蛟分承影,雁落忘歸。藏劍名家孔周得到承影劍之後的一次偶然機會,發現鑄刻在劍身上的銘文中「影」字略微有些鬆動,他用力按去沒有反應,再向外猛拔,只聽喀的一聲輕響,劍柄分作兩截,一截短小的劍柄赫然露出。慢慢拔出,只覺得劍身在逐漸的抽出,可就是無法看到,孔周用手一碰,一縷血線緩緩流到地上,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被劍割傷。走進屋中陰暗之處,才終於看見此劍的全貌,一旦光線照及劍身,便又看不到了。運劍遠揮,只覺劍柄劇震,轟的一聲大響,丈餘外的牆壁竟然被發出的劍氣洞穿。這柄劍就是承影,天下名劍第十!龍煜很難贏了!」毛青威娓娓道來,絲毫不見緊張,好像心裏已經有了對策。

白乾元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每走一步,手裏便多了一個暗器,陳曉曉嘆道:「這個手法,我們今晚怕是走不掉了。」

白乾元是暗器名家,聽風辯位的功夫幾入化境,陳曉曉這輕輕一嘆,落入他的耳朵,也聽得清清楚楚,只聽他說道:「走不掉就別走了!還我兒子命來!」

陳曉曉微微一愣。問道:「敢問令郎姓誰名誰?我陳曉曉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自問從未錯殺過一人!」

陳曉曉這話說的大義凌然,毛青威幾乎就要信了。

銀翎也鄭重其事的說道:「是啊,前輩,若說這人辱了您的女兒,我們在座的各位,沒人不信,可若說殺了您的兒子,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陳曉曉苦笑一聲,這到底是幫自己辯白呢?還是往自己頭上潑污水呢?我陳曉曉敢自稱從未錯殺一人,也敢自稱未做過那強人所難的齷齪之事,那些都是姑娘們自願的啊。再說,我也付錢了,從不賴賬!你們可以打聽打聽,我陳曉曉在風月場上的名聲,那是有口皆碑,童叟無欺,用過都說好!

白乾元道:「犬子名字不值一提,你若是想不起來,我提醒你一下,天水城,高龍村的郊外林子!若還是想不起來,那便別想了,死了跟閻王告狀便是,說我白乾元錯殺了!讓閻王爺夠膽的話,就來鎖老夫的命!」白乾元說完,手中已經捏了十數種暗器,無影神針,菩提子,閻王帖,龍鬚針,鳳凰影,飛蝗石,鐵蒺藜,孔雀翎,回龍攝魂標,寸陰若夢,魔晴子。

陳曉曉腦子飛轉,終於醒悟過來,是阿光宰掉的三個騎士。

陳曉曉忍着劇痛站起身來,算是認了。銀翎拉住他,搖了搖頭,陳曉曉破天荒的沒有調戲銀翎,只是撥開了銀翎的手,也跟着搖了搖頭。

兄弟欠下的命,自然由我來背!

這是我陳曉曉的天經地義。

白乾元袖中一抖,最後一個暗器終於也捏在手上,只聽他說道:「敢作敢當,也不算懦夫,老夫,讓你死的痛快一點!」

雨落寒沙!

十二種暗器同時發出,像是十二道暗器結了一個大陣朝人衝殺而去。

白乾元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們受了傷?」

陳曉曉傲然道:「又如何?」

白乾元道:「好,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君子報仇,亦需有道。我雖然不是甚麼正人君子,但也不做那卑鄙小人,那傳出去不好聽!我今天給你們一個機會,一次,若是擋得住我一次雨落寒沙,我今天便放過你們,改天再來追殺你們。」

什麼?沙漠裏派人暗殺他們,又算什麼正人君子所為?廢話,即便那人得手,誰有知道那是我白乾元派去的?!

白乾元暗器在手,陳曉曉往前一步,發現又被人拽住了!回頭一看,這一次不是銀翎,卻是毛青威。毛青威道:「曉曉,你沒聽過三步閻王嗎?離他太近,不是好事。」

暗器名家們有句話,叫三步閻王,在他們手上有足夠多的暗器的時候,也準備的足夠充分的時候,對方離自己三步以內,必取其性命。白乾元曾經放話,三步以內,哪怕是五帝親臨,自己也有把握取他們性命,只不過,此等豪言壯語,並沒有哪個五帝理會於他。

可陳曉曉不是五帝。

陳曉曉嘆了口氣,道:「就算離得遠了,我也沒有把握。」

毛青威站了起來,身上青布長衫無風自動,問道:「曉曉,你還多少靈力?」

陳曉曉楞了一下,道:「八成!運起八門遁甲需要的靈力不多,只是,解除掉八門遁甲之後,我那些靈力依舊亢奮,而我的身體卻平靜下來了。」

陳曉曉還想再說,毛青威卻打斷了他,說道:「把你的靈力借給我吧,這一下,我替你扛。」

陳曉曉喝到:「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借了我的靈力,也將我承受的痛苦一起拿去!這些依舊亢奮的靈力,將會在你體內亂撞。」

毛青威道:「我知道,上次親眼目睹你開啟七門,差點廢了。所以我知道,你方才六門加血手,現在肯定不好受,所以,他的雨落寒沙,你擋不住。」

陳曉曉怒道:「怎麼?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便不是?毛青威,我告訴你,別他媽一副大義凌然的樣子,我陳曉曉,不需要別人替我負重前行!」

陳曉曉話音剛落,毛青威一擊手刀落在他后脖子上,陳曉曉本就疲乏的身體,頓時暈了過去。

「對不起」毛青威輕聲說道,然後將手抵在陳曉曉的背後,源源不斷的靈力開始湧入毛青威體內,帶着源源不斷的痛苦。

借靈之上的秘法,吸靈!

毛青威怪叫一聲,他痛的幾乎臉龐都扭曲了,他撒開了手,只吸了陳曉曉三成的靈力,毛青威便頂不住了。才這麼點靈力的胡亂衝撞便是這等痛苦,他實在不敢想像,陳曉曉之前是如何忍受住幾乎是他三倍的痛苦。

毛青威忍着痛,朗聲道:「白前輩,我兄弟的債,我背了!請前輩賜教!」

白乾元點了點頭,道:「好,少年郎。我見過你,也見過你的父親。於公於私,我都不能殺你,你若接不下,陳曉曉還是得死。」

毛青威沒有說話,手中弓箭化形在手,不同於平時平靜的青色長弓,這一次化形出現的是暴烈的猩紅色長弓,毛青威引以為豪的箭,自認比數量,不會輸給任何人。

白乾元也沒有說話,沒來由的退了退,太近了,對毛青威而言,這個距離太近了,會死的。他當然要報仇,可仇是陳曉曉的,不是毛青威的,只是這樣的少年意氣,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想起了以前,似乎也有這麼一段少年高歌醉樓上的歡樂時光,真好啊,白乾元望天一嘆,真好。

白乾元手中暗器浮動,每一種暗器都浮在他的胸前,忽上忽下的漂浮着;毛青威的箭也已經化形而成,一根巨大的長箭,散發着的靈力,劇烈的波動着,猛烈,而且不可控制。

白乾元動了,毛青威也動了,十二種暗器同時朝着毛青威而去,不緊,不慢,卻是殺氣騰騰,一支箭,至始至終,都是一支箭。沒有像平時那樣分裂出成千上百的箭來,而是一箭。

只一箭!

那十二種暗器在空中便已經結成了一個大陣,雨落寒沙初具雛形,若再飛行一段距離,陣法便牢固了,再破就難上加難。可此時,毛青威的箭已經到了,帶着無上威能的箭就這樣狂襲而來。

還沒結穩的雨落寒沙大陣,被這一箭衝殺之下,不攻自破,紛紛如雨般墜去。

一箭破萬法!

暗器落下了,毛青威射出的一箭卻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朝着白乾元衝殺而去。

毛青威暗道不好,他也沒有料到,陳曉曉的靈力結成的箭,威力居然如此巨大,他還是小瞧了力宗的八門遁甲!

眼看箭就要射穿白乾元的喉嚨,白乾元衣袖一揮,那殺氣騰騰的一箭彷彿被蒸發了一般消失不見。

毛青威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白乾元揮了揮手,道:「既然你擋下了,那你們就玩命的跑吧。你父親與我的情分,在今夜之後,便用光了,之後,我不會再留手。」

白乾元抬頭望天,嘉仁,你的兒子不錯,沒有讓我失望,也不會讓你失望。只是,你我之間的情分,真的就這麼用完了?

白乾元完全沒了心情報仇,自己三個兒子若是能有眼前幾個年輕人十分之一的才幹,自己又何須一把年紀還要去抗白家的大旗?白乾元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李牧之一劍逼退龍煜,又抖了抖承影劍上的血,道:「白老爺子說今晚放過你們,我可沒說過。」

夜色越來越淡,只是這雨,好像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依然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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