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006 血印
汐兒覺得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因為她分明看到凝止少爺的眼睛閃了一下，竟像是在笑，他為什麼笑？
下一秒，她明白了。
凝止要她死，他的笑，根本就是死神的笑容。
九薇驚恐萬狀地看著上面，凝止手中抓住的那人不就是汐兒姐姐么，他要作什麼？她這念頭只是一轉，那汐兒已經驚叫著落了下來，就擦著她的身體落下去，九薇伸手去抓，卻哪裡碰的到丁點，眼睜睜看著她就要落到血屍中間，九薇大叫「不要……」
「為何不要，有人陪你豈不是好？」凝止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九薇死死盯著在自己下首的汐兒，她已經暈厥過去，離那些血屍不過一個手臂的距離，底下的血屍都是興奮難捺地揮著手，此起彼落地跳起來去拉她，有好幾次都險些要碰到她的頭髮了，她的腳下也有一束綠色束住，使得她沒有立刻掉到底。
九薇心驚膽戰又怒又怕，抬頭去看凝止「我，我不跳了。你放了她吧。」
「叫少爺。」凝止冷眼冷語。
「少，少爺，」九薇喃喃。
「太輕。」
「求少爺放了汐兒姐姐，你放了她，我再也不跳了。」九薇哭著叫著。
凝止輕輕一哼，手掌微揚，二人嘭嘭連響，落回了廊上，他依舊伸手一把抓住九薇的頭髮，一邊朝外走一邊道：「你帶那丫頭下去刷洗，明日送來蒼翠居。」
玉姨本來已經嚇的魂不附體，聽到這話，愣了愣才明白，知道今日的事這就算是結了，立刻爬起來叩頭，她才磕了兩下，那邊他扯著九薇早已去的遠了。
九薇揉著疼痛不堪的頭皮，眼淚兒止不住的往下掉，這一日經歷的事，實在是太多太可怕，逃也逃不了，死也死不了，更沒人可以幫她，往後她要如何是好？難道真的做那個惡少爺的血倉，幫著他再害更多的人嗎？
她揉頭皮揉眼睛，把自己弄的一塌糊塗，那邊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來，容兒手拿換洗衣服走了進來，看到她的樣子，不由得愣了愣「趕緊沐浴休息，明日一早要開始學著做事了。」看她還在哭，語氣更是冷漠了「少爺不喜歡看到不整潔的樣子，你這樣哭法，明兒眼睛見不得人，當心他罰你，到時可別再連累了我們。」說罷輕哼一聲，重重地帶上房門。九薇經她一嚇，哭也不敢哭了。
第二日一早，容兒便給九薇支了活計，將一整個書齋交給她一人打掃，容兒總是一張冷臉，對她尤勝，多問兩句必定要翻臉的，九薇也不敢多說，只得拿了抹布走進屋去。
屋子四面排列地全是到頂地書架，屋脊建的極高，少說也是四丈有餘，九薇站在屋裡仰著頭張望，覺得自己簡直小如螻蟻，這些書若是翻下來，壓也壓死了她，更何況按容兒說的，她還得一本本擦拭灰塵。
嘆了口氣，在屋裡轉了幾圈，終於在最南邊的角落裡發現了一把長梯，她使力拉那梯子，無奈能攀上那麼高的書架的梯子，本身也是極高的，她人小力弱，根本挪不了它分毫。其實挪不動還是好的，若是真讓她挪動了一隻角，那梯子倒將下來，還真能將她砸成肉醬。
使力了半天，一點效果也沒有，九薇卻已經累的直喘粗氣了，正透著氣，外面傳來說話聲「九薇在么？」
是玉姨的聲音。她慌忙跑出去，便見玉姨帶著汐兒站在院里，兩人看到她，都是眼睛一亮，汐兒更是一把握住她手「好妹妹，這回多虧了你。玉姨給我說了，若不是你救我，我這會兒早作血屍了。」
九薇喃喃「若是我不逃，你也不會受這驚嚇。」
玉姨在一旁看了，嘆道：「總之我們二人是欠了你的這份情。你這孩子是心善的，可往後要記得，再不敢這樣了，少爺能容你一回，也是運氣，萬萬不是常有的事，你可要記住了。」
九薇神情黯然地點了點頭，玉姨又道：「汐兒從今兒開始便留在這裡和你作伴，一同侍奉少爺，九薇有什麼不懂的，汐兒得提點著，不能出亂子。」
汐兒點頭答應著：「這話一路上說了不少回了，玉姨你放心吧。」
玉姨無奈的搖了搖頭「那我走了，你們做事去吧。」
汐兒這才挽著九薇的手，走進書齋，她立刻透了口涼氣「我的娘喲，這麼多書還放的這麼高，怎麼才摸的到？」
「那邊有個梯子，」九薇朝南一指。
「你傻呀，」汐兒啪的一聲拍在她手背上「這擺明了容丫頭為難你。我早就聽說了，這丫頭最是不能容人的，往年蒼翠居也是有好幾個倉伴兒的，到最後卻只剩下她一人，可見她的本事……」
「倉伴兒，是什麼？」九薇睜著大眼睛。
「就是那個呀。」汐兒壓低了聲音，拉著她縮到書架一角，輕聲道：「凝止少爺雖沒有固定的血倉，可一直以來他每月都要食血化功的，這些輪換著替補的人兒，便是倉伴兒。」九薇渾身一抖，只聽她又道：「聽說倉伴與血倉不同，倉伴是半隻腳踩進鬼門關的人，若是少爺需要，隨時吸盡也可的。反正換的容易，沒有了一個再從蕪院挑一個就是了。可是血倉就不同，固定的血倉，在這院里，便是半個主子，容兒如今看你小便隨意指使你，就是想折騰死你呢，弄死了你，她便有機會做血倉了。」
九薇半天回不過神來，原來這血倉竟還有人爭著要做，想到這裡面的糾纏，她幽幽地嘆了口氣「那就讓她好了，我一點也不想做。」
汐兒又是一掌拍在她肩上，只是力道不大，聲音更小，實在是怕驚動了人，可眼前這小丫頭什麼也不懂，不提點著她些，來日豈不要吃大虧。說到底在這蒼翠居，來日自己還得靠她護著呢。
「你可知凝止少爺的身份？他的血倉有多少人搶著要做么？別再渾想啦。」她靠近九薇，簡直就像是貼著她的耳朵，聲音細細「凝止少爺是宮主的獨子，說起來，是咱們血族的這個！」說著大拇指一豎「來日繼承大位的，再沒有旁人。聽說他自打出生便有承繼的天印，你看這裡唯獨他一人戴著面具，那天印可不是一般人有資格見到的。」
原來如此，九薇暗暗地想，卻還是提不起精神，這裡是血族，自己在此只是異類，她不願意在這樣的地方長久生存，更何況，還要供人飲血。她又打了個寒顫。
汐兒嘆道：「即來之則安之，反正如今你也跑不了，你被少爺用過一次血，血中便有血族印記，若是到了外面，讓那些天宗的什麼人遇上了，一樣是死路一條。」
這話卻令九薇打了激靈，她猛然抬眼看著汐兒，瞳孔瞬間全黑「印記？被吸過血會有印記？」
「當然啦。」汐兒對上這烏黑地眼睛，心裡忽然有些莫名地不安，縮了縮身子才道：「這便是血族之印，吸食越久，你的血脈便也會慢慢變化，最終成為我們的族人。只是血質差的人，主子們便會一次取盡，不容他們有變身的機會。」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便是回去也再不能去尋找爹爹了。
她明白天宗與血妖誓不兩立，是互相殺戮的死仇。原本還想著有機會還是要逃，可是如今，再沒這個必要了，自己竟在不知覺中，背叛了爹爹，
她怔愣著不言不語，淚水就這樣滾滾而下，起先只是幾滴，緊跟著就是成串成串的，骨溜圓的大眼淚珠子洶湧而出，把個汐兒嚇的不輕。也不是號啕大哭，她甚至眼睛都不眨，就是光掉淚珠子，瞬息之間，已經成了一個淚人。
汐兒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這丫頭昨兒那舉動，在蕪院里可謂掀起了驚天巨浪，從沒有過敢跟凝止少爺叫板的人，更奇的是，惹少爺發火的人居然還能全須全眼地活著。就因為這事，連極少在院中露面的洛奶奶都驚動了，還特間將她叫到跟前仔仔細細地說一了遍發生的經過，又格外的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好好引導這孩子。看洛奶奶和玉姨眼神對換的樣子，汐兒當時便有些了悟，這個新來的丫頭怕是不簡單，將來或許更不可估量。因此她這才存了依傍的心，要好好教導她，讓她多明白些事，不再做什麼傻事來觸怒少爺才好。可沒想話沒說完，竟惹的她哭了。
她愣了愣，忙伸袖子去給她抹眼淚「唉喲我的小祖宗唉，你哭個什麼勁哦，不要哭了呀，讓容丫頭聽見就完啦。」
九薇卻壓根聽不到她說話，腦子裡亂蓬蓬地只想著再也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她畢竟年小，初逢巨變時，在恐懼面前服軟低頭只是小動物受到驚嚇般地本能反應，可是當一切慢慢安定，讓她看清眼前的情勢之後，她的不甘心便由此而出。
要逃，也是簡單的一門心思不想留在這裡，可是血屍面前，凝止將汐兒扔下的那一幕，終於令她明白，自己的舉動，原來是會害他人失去性命。她從來不是無情之人，自然不能無動於衷。也因此再度低頭，喚凝止少爺，聽任派遣，很努力的想要聽話，其實心裡還是準備著找機會逃。
可是當這希望徹底滅絕之後，她的心裡忽然湧出一股狠勁，想要撒潑一般，想發泄出來。自小帶大她的姑姑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脾氣更是溫柔之極，她自小也便學著這樣，卻沒想，原來在她心靈深處，潛伏著一個會隨時暴怒的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