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傾國虐戀
在第二年，天子才想到，皇後身邊盡心侍候，日日在殿外守夜，寒霜沾滿眉發的太監，也曾服用丹藥不死，是個有福的人！是上天派下來輔佐自己的，理應重用，感念其忠心，將其派往司禮監。
而司禮監的秉筆大太監，始終記得當初這小邱子稟告此事，十分地懂規矩毫不越級！心中早已十分欣賞，有心觀察磨礪，見其一年整都兢兢業業、恪盡職守地跪在殿外為主子守夜，無怨無悔、不求聞達，是個極為忠心之人！立即認其為乾兒子，更喜他竟然頗通文墨，在太監中算是個奇才！
立時，對這小邱子多加栽培！而這位司禮監秉筆大太監，因為身體殘缺，轉而對權利的慾望極大！
好在天子荒淫，無心政務只寵幸宦官，一切交給司禮監打理。只又過了九年，司禮監便排除異己、權傾朝野，朝中要員，三分之二，盡數投靠司禮監，另外三分之一的清流，被壓制地不敢動彈。
太監們，迎來了職業的春天！需知，朝中的官職都是世襲的。天下有志難抒，想要一展宏圖，但因出身貧寒，沒有門路的英雄們，紛紛自宮投奔，極大地壯大了太監的隊伍，使之人才力量雄厚！
不過，這壯大的司禮監，似乎是給邱天準備的。因為，他的義父秉筆大太監，已經為人生的事業耗盡了心血，在第九個年頭上油盡燈枯！幸而有他這個孝順的義子衣不解帶侍候在病床前，比親兒子還親，使這老太監老懷大慰，交代了遺言含笑而去，被不忘本的邱公公後來追封為太祖皇帝。
慟哭著送葬了義父大人，春秋鼎盛的邱公公接替了義父之位，成為權傾朝野的司禮監秉筆大太監。
這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比宰相和大將軍加起來都要威風，甚至，后兩者，只是司禮監養的兩條狗。邱天的確實現了他的願望，當年，冬瑤總認為他吹牛，諷刺的是他以這種方式做到了！
他的義父，被朝臣們私下稱之為「九千歲」，而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被朝臣們尊奉為「立皇帝！」
因為，天子實在太荒淫，在此前九年中，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偶爾上朝，後來就變成每月初一時，大朝會上朝一次，從第九年開始便再也不上朝！全是他邱公公站在空蕩蕩的龍椅前面，代替天子處理政務，而他的確兢兢業業，把江山治理得海晏河清！沉迷於長生和女色的天子，樂得自在。
諷刺的是，具體而言，天子沉迷的女色，是冬瑤皇后一個人！是那個他自己碰一下都心疼的女人。
做了立皇帝，樹大招風，朝中不是沒有不怕死的清流，如同瘋狗一樣準備好了棺材，彈劾邱公公。
可是，跟誰彈劾呢？天子荒淫不問政務，一向是立皇帝手持拂塵，越發娘地站在龍椅前獨斷專行。
每次，面對清流們的死劾，冷笑地聽這些迂腐的清流，不顧其將天下治理得海晏河清的豐功偉績，胡謅出其十幾條大罪、幾十條小罪，要將其凌遲處死，邱公公總捏著蘭花指奚落著笑道：「准！」
這總能氣得那些清流老臣吐血！他們想見天子，天子哪有功夫見他們！這些迂腐的蛀蟲，空談誤國！邱公公一向斬盡殺絕！太后看不下去，前去數落天子，但邱公公大勢已成！天子也不敢撼動！
成為立皇帝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離自宮的時間久了，已有十來年，不知不覺失去男子氣概，聲音變得娘娘腔，面對心上人很沒面子！捏蘭花指這種事，邱公公十分想剋制，卻總是情不自禁。
做太監的，自稱是「咱家」，稱皇帝為「大家」。面對忐忑的天子詢問是不是應該去上朝，邱公公這位立皇帝說，大家只管在後宮裡坐，無為而治！朝廷里的事，不勞大家操心，交給咱家好了！
天子立時啞口無言，面對邱公公的威勢，十分地怯懦，顯露出怕死的樣子，生怕這位立皇帝造反。
邱公公十分鄙視天子的懦弱，原來，天子是這麼不堪一擊！在派人處死了多嘴的太后之後，這位天子竟然什麼都不敢說！邱公公更加自信，整個御林軍、整個朝堂都是自己人，天子又能怎麼樣？
似乎，自己年輕時，有過自己做皇帝的夙願！還常常向心上人吹噓！許諾讓心上人做皇后，成為天下最高貴的女人！冬瑤總是認為自己吹牛！但現在，目標近在咫尺！皇位唾手可得！為什麼，自己不可以取而代之？讓冬瑤成為自己的皇后？邱公公在試探出天子的懦弱無能后，十分地覺悟！
天子雖然開始怕立皇帝，但在後宮，他自己最後的一畝三分地上，還是十分有威勢，說一不二的！
那裡，邱公公已經很少去，因為，這些年他越發地失去男子氣概，變得越發娘，恥於去見心上人。
天子十年不見丹藥的功效，大怒，斬了一批術士，重新招募了一批。新術士們為了不重蹈前輩們的覆轍，獻了長生不老的捷徑，並大肆批判前輩是假術士，犯了欺君大罪！認為其言是無稽之談！
天子立時震怒，從此不再獨寵冬瑤，冬瑤漸漸失寵。第四個月，才再移駕永壽宮，因為痛恨先前的術士欺騙自己十來年，慢慢琢磨，竟然認為冬瑤因此受益成為皇后，被獨寵十來年，也是個罪魁禍首！很可能是那些該死的術士們的同黨！再細看冬瑤已經不再水靈的臉，立時感覺極其厭惡。
這真是飛來橫禍！冬瑤一夜之間，從榮耀的制高點，跌落到了冷宮，次日天子便打算廢黜其後位。
在冷宮，天子派的老宮女，奉旨對冬瑤這個失勢的皇后動了刑，將其十指夾得血肉模糊，定要其招認，是不是她賄賂了那些術士，欺君以謀求獨寵，致使天子在長生路上，被愚弄、荒廢十多年！
可憐的冬瑤，實在是太無辜，無事可招，卻又不能解釋何以術士是在她進宮后，才提出那些言論。
後宮的秘密實在是不少，最致命、最隱匿，不為外人所知的是，冬瑤皇后，是邱公公摯愛的女人！
假如天子知道，定然不敢如此！若奉旨行事的四名老宮女知道，寧願抗旨也不敢對冬瑤用刑逼問。
這事被邱公公知道了，那還得了！衝冠一怒為紅顏！不待解決分封在外的藩王，立即政變造了反！
效忠天子的禁衛不過區區兩千人，在立皇帝的五千御林軍的衝殺下，立即敗得一塌糊塗，頃刻之間，降的降，死的死。諂媚的大將軍，掌控著拱衛京師的三十萬大軍，但麾下全是立皇帝的人，立即為立皇帝披上了黃袍！滿朝文武，無不是立皇帝的死黨，立即高呼萬歲！只有他們的主子真的登基，他們才能水漲船高、更進一步，成為開國功臣，被封為公爵、侯爵等等，福蔭萬代子孫。
邱公公一身從所未有的凜冽殺氣，拎著血劍指著被嚇失禁的昏庸天子，憐惜地看了一眼被從冷宮接回來，雙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冬瑤，質問天子道：「咱家把她送到你宮裡，你憑什麼不珍惜？」
看著天子一臉的錯愕茫然，立皇帝譏笑著決定讓其死得明白，苦嘆道：「咱家都不捨得碰她！碰她一下都覺得心疼！你這昏君倒是不識好歹！居然將咱家的心上人折磨得慘絕人寰！你真是該殺！」
話畢，舉劍便要斬下，回過神來的天子立時嚇地慘叫求饒，跪下哀求道：「朕！朕真的不知道啊！」
邱公公哪容他廢話，憤怒至極就要替心上人討回來！卻不想一聲尖叫「不要！」冬瑤已經撲上來。
護住了荒淫的天子，冬瑤淚流滿面，痛苦道：「邱天，求求你放過他！他再不是，也是我的丈夫！」
邱公公頓時僵住了！如在晴天遭遇霹靂！他近些年因為自己做太監久了，越發失去男子氣概，變得女人氣，無顏面對心上人，斷沒有料到，日久生情，自己的心上人，竟然愛上了這荒淫的昏君！
他有一萬個不對，終究是她的丈夫！她已認可了這事情！只是沒有將對丈夫的愛說出口！但若是不愛，何以要護住他！更虐的是，她對這個荒淫的昏君的愛，已經在這十多年裡，超越了對他的！
是啊，他已經是一個太監！得了天下又怎樣？又怎麼讓她做一個真的皇后！他做不到，這昏君能。
聽！她再也沒有叫他「小天哥！」「邱天」這個名字，是第一次從她嘴裡叫出來！是多麼地生分，在她與他之間劃出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她只是痛哭著緊緊地護住，她羞愧懦弱怕死的昏君丈夫！臉貼著臉，夫妻二人抱頭痛哭！是何其親密！他能給她一個女人需要的寵愛，他卻已不能！
噹啷！
立皇帝手中的寶劍跌落在地上，轉身看著蒼白的天黯然長嘆，渾濁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沾濕了眼帘。
在剛才那一眼，他就看出了她多年不見以後的陌生，她的頭上再也沒有他送的她一直寶貝的頭飾。
究竟，是什麼時候，自己失去了她？立皇帝想起了賣掉心上人的那個晚上，她在馬車上哭得痛虐！
自己當初許諾她，要讓她做皇后，成為天下最高貴的女人！因為，那時，他們很窮，但不缺幸福。
那時，冬瑤已自認為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幸福，她不缺！只有越缺什麼，他才會越發渴望什麼。
為此，他不惜為她在史書上留下罵名，遺臭萬年，傾覆了一座帝國，只為了守諾讓她做他的皇后。
然而，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失去了她！的確，他已變得殘缺，不是一個男人，註定了會失去她。
黃袍加身的立皇帝，擁有了全天下，卻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顫巍巍地挪動著，剎那之間心碎了。
虐的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些日子，邱皇帝只覺得高處不勝寒，不似在人間。夜間躺在龍榻上，只覺得寂寞、空虛、孤獨、冷，常常失眠到天亮。反倒是被罰跪在外面守夜的昏君，夜夜有行動自由的冬瑤噓寒問暖陪跪！那有福氣的昏君倒是有覺悟！丟了江山，對身邊不離不棄的妻子很珍惜。
可見，有時候，實現了夢想，也不是什麼好事。和「悔教夫婿覓封侯」，沒有多大的區別。這事，卻是他自己作孽、找虐！他們三人竟然都活了一百多歲，只不過，只有一個人百年孤獨、痛虐。
甚至，第二年後，冬瑤鐵樹開花，陸續給丈夫生育了二十一個兒子，更刺痛了自己找虐的邱皇帝。
看得出來，邱皇帝是很愛冬瑤的，一直愛屋及屋，只要是有冬瑤血脈的孩子，他都泣血寵愛有嘉。
若非是朝臣們擔心被清算，集體極力反對，邱皇帝是要立冬瑤的玄孫，即他認養的孩子為皇儲的。
太監王朝的確有許多好處，譬如，不像以往的王朝，需要天下百姓供養越來越多的王族，因為，根本沒有王族，只有太監皇帝一個人，連妃子都實際上用不到，藩王更加沒有。太監做皇帝，唯一的慾望就是權力，勤於政務，傳位給義子太監，頗有禪讓之風，選的繼任者，必是能力非凡者。
直到臨終的時候，邱皇帝躺在病榻上，垂淚向冬瑤悔恨地道：「當年賣了你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為太年邁，不再需要跪立，被賜座的冬瑤，頂著滿頭白髮，潸然淚下道：「知道！可回不去了！」
若冬瑤能再親密地叫他「小天哥！」我想他會好過很多，為此可以再次傾國，但的確，回不去了！
邱皇帝含著渾濁的淚，是被這句話虐死的！亡靈也痛虐永生。我向千尋打商量，好歹我是墟神，去幻境里做太監，太那個……何況，這事，是我絕對做不出來的！我已經感受到邱皇帝的痛和虐。
千尋莞爾一笑，很體諒地答應了，因為，她只是想讓我代人受刑，加重傷勢，我已是強弩之末，很難撐到第十四座虐情殿，而且，後面三座虐情殿的悲劇虐得登峰造極，幻境足以讓我悲虐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