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愚者的最後

殘陽透過樹縫，星星點點的光斑灑落在道路上，霎時間，四周一片火紅，如同燃燒著的火焰壺，彷彿隨時都會「轟」得一聲炸裂整個世界。

「啊......這幅景象。」一聲像輕蔑又像自嘲的聲音打破了這個火焰壺。

微風徐來，吹得凌易的校服獵獵作響。此刻，只有他和王池二人走在這條如同燃燒著火焰的道路上。

他斜著眼望向王池，對他突然的感嘆感到有些不解。

王池彷彿還沉浸在火紅色的晚霞中，視線一直凝視著遠方，似在追憶著什麼，是懷念還是憎惡？他的表情變幻不斷，時而如同孩子般展現出照亮全世界的笑容，時而如同陰暗角落裡那些喪家之犬，徒有憤怒和悲哀。

凌易很奇怪，他是怎麼把這兩種情緒混雜一起的，便試探性地問了一句：「王池？」

王池猛然驚醒，帶有一絲留戀，收回了停留在遠處的目光。

凌易還是第一次見到有著這麼溫柔表情的王池。

「凌易，你說我這次是不是完了。」恢復原樣之後的王池，半開玩笑半帶著自暴自棄的語氣道。

凌易有些不解，他從王池的語氣里聽出了敷衍——對剛剛異常的糊弄過關。

雖然一早就知道，每個人都有那麼幾個故事想要永遠隱藏在心底。但是究竟是什麼經歷能把兩種極端的情緒混雜在一起，這讓凌易非常好奇。

於是，他便難得真正關心了一回：「王池，你不願意說也沒關係，但是我認為糟糕的事說出來或許會好受點。」

王池苦笑，他沒有想到凌易的洞察力敏銳至此，只憑剛剛自己分神失態的一瞬間，就能看出自己有心事。

凌易沒有說話，他在等，等王池的決定。這本身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事情，起碼對於凌易來說是這樣，王池的經歷不幹凌易任何事，但是，如果能滿足一下難得的好奇心，也未嘗不可消磨一下時間。

殘陽漸漸更暗了，相比之前的火紅，現在已經慢慢變成了暗紅，與火焰壺般的火紅不同，暗紅便如同斑斑血跡，整條道路都就如同黃泉道，讓人壓抑無比。

王池沉默了好久，最終喃喃開口：「我是個很普通的人。」

「出生在一個很普通的家庭，不富不窮，僅僅溫飽。」

「在非常普通的高中上學，平平淡淡，不好不壞。」

「但是，我遇到了一個最好的同桌。有多好？就是成績超棒，能上燕京大學，身材超好，黃金比例，臉蛋超完美，是個大美人。大概和慕雪差不多吧。」王池興奮的表情表現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即便是回憶，也能勾起他最深處的情緒。

「我和她產生了交集。」

王池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凌易大致明白了，在正確的時間遇到錯誤的人。

在高中最單純的時代遇上不和自己同一個世界的人。

「但是，人與人的關係總是很莫名其妙。從同桌變成了鄰班，空間距離上的一點點小變化卻讓我們成了陌生人。這種感受你能理解嗎？」

王池停頓了一下，看向凌易。

「人際交往本來就是冷漠至極的。」凌易不知道王池期待一個什麼答案，轉念一想，給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繼續等待王池的後文，如果僅僅是這樣，他不會有這麼複雜的情緒。

「凌易，你覺得我是個經常打架的不良少年嗎？」王池忽然問道。

凌易雖然覺得有些無厘頭，但還是回答道：「從你入學以來的表現看來，你的脾氣比較衝動，因此，不良少年什麼的令說，但打架鬥毆應該有幾次的吧？」

的確，脾氣暴躁的人，動手的幾率更大，這是普遍認可的常識。

「只有一次。」出乎凌易預料，王池自嘲地笑道：「高考前，有幾個不良少年對她動手動腳，越來越過分，我實在看不下去，便有了我人生第一次的打架。」

「感覺很爽嗎？」凌易笑問。

「硬要說爽還是不爽，那算比較爽。」王池也笑著回答：「我一直文文靜靜的。那一次熱血上涌，就這麼動了手，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沖了出去，明明都快成陌生人了，卻還是抑制不住。大概那時候，真的算是怒髮衝冠為紅顏了吧。」

故事在笑語里戛然而止，王池再也沒有說下去。

凌易也沒有再去試圖套出結局，因為已經不需要了。

結局很明顯，不同世界的兩人，最後的結局在王池那句「我和她產生了交集」脫口一瞬間，便已經註定。

拯救公主的永遠是騎士，但和公主在同一個世界的永遠是王子。

連童話都已經這麼赤裸裸了，現實又怎麼會不殘酷呢？

良久，王池再度開口：「凌易，我大概這次真的完了吧？」

王池的語氣沒有了之前的敷衍，儘是迷茫。

凌易沒有選擇安慰，他甚至沒有偽裝表情：「基本上就是退學了。」

王池沒有驚愕、痛苦和害怕，有些無奈又有些解脫：「我果然不適合這個圈子，老老實實地當一個普通人就好了。誒，就是再也沒有機會擠進她的世界了。」

不用想也知道，王池口中的「她」是誰。

「凌易！」王池的聲音叫停了一直前進的他。

「開學到現在，圖書館的事也好，百團大戰的事也好，或許明天過後我就沒法報答你了，但還是很感謝你。」王池沒有用以往那一套彆扭的西式軍禮，而是普普通通卻又鄭重無比地鞠了個躬。

「你是個好人。」最後的最後，王池吐出了醞釀已久的幾個字，便瀟瀟洒灑地超過了凌易，此時路已經到了盡頭，前方就是宿舍了。

凌易很明白，正是自己一手把王池推向了深淵，但此刻聽王池的一番話，不免有些感慨，無論是多糟糕的渣滓，也有為之奮鬥不懈的目標。

但他從來沒有後悔，他的理念從未改變，落後的人就剔除，拖後腿的人也剔除，凡人進入不了天才的世界，安心呆在凡人的世界就好，而那些天纔則以最高效率前進就好。

「安心睡吧，過了明天，便什麼都會好起來了。」不知道對誰說，凌易只是喃喃自語。

...

...

第二日，因有明確證據確認王池和二班兩位同學動手，主席團各打五十大板—雙方各扣除50能力點數。而王池的能點達到負數，由學術部提名，監察部核實，主席團裁決。

至此，百團大戰的最後一日，國高大開學一月以來第一位退學生誕生了，王池離開了這個學校。

新生們甚至都不知道他怎麼離開的，據說在大一上課的時候，王池一個人默默地離開了，孤零零地走，沒有盪起一絲漣漪。

整個大一新生年級段都凝聚著一股沉重的氛圍，大多數人都沒有想到，即便國高大不主動退學，仍然這麼快就有犧牲者出現。僅僅一個月，第一個退學者就已經出現，那麼以後呢，誰能保證下一個不是自己？

作為最大群體的低等生更是惴惴不安，退學者的出現毫無疑問揭露了國高大弱肉強食的血淋淋等級金字塔——D等生絕對不能犯錯誤，無論再小的錯誤也一擊斃命，而C等生也要小心翼翼。

因此，也不能說完全是壞事，王池退學后，其他班級的情況不清楚，但凌易明顯感覺到這幾日課堂和自修的出勤率越來越高，幾乎無人缺席。

因為不清楚掛科會不會扣能點，那些逃課的低等生即便沒有鍾慕雪的「零食大禮包」也爭先恐後地前來。

但，更驚人的消息在王池退學的第二日傳遍整個大一年級。

宣傳部副部長黃浩軒正式接任宣傳部部長的位置，而副部長的位置則留給一位新生——一年三班的凌易。

不止是校園論壇，整個國高大都在瘋狂扒凌易的老底——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怎麼能憑藉新生身份就穩坐宣傳部副部長的位置？他有什麼過人之處？

結果，在短短三天時間內，凌易就被徹徹底底地曝光。

無論從之前的王池怒懟劍道社社長視頻來看，還是從最近秘書部面試留傳出來的流言來看，凌易都被打上了「疑似低等生」的這個標籤。

各種方面的數據都顯示，這個人是一個極為平凡的人，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倒是反而給班級添了不少麻煩。

倒是有一個三班副班長的頭銜，然而據說這個頭銜是靠和鍾慕雪的裙帶關係獲得......總之，不是靠實力，稀里糊塗就成了副班長。而這次成為宣傳部副部長，也有流言他和黃浩軒的私人關係很好......

凌易莫名其妙地被提到了宣傳部副部長的位置上，本人也是一臉迷茫，他當時還在食堂吃著飯，洪盛開著玩笑來了一句「副部長好」，然後他就直接噴飯了。

對於黃浩軒的做法，凌易知道這是在表現誠意，希望進行長期合作的信號，周慕白也被收入了宣傳部，這就是三人合作的平台和基礎。

至於為什麼不讓周慕白當副部長，凌易猜測大概是因為周慕白那邊的要求，周慕白現在好像一直是二班的幕後掌控者，沒有走到前台的打算。

但是自己這邊被黃浩軒一弄，也是很麻煩，以凌易為中心的漩渦席捲著整個三班。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個平常在平均線水平上的名義副班長，一瞬間就成了一位大佬。也托凌易的福，他成為宣傳部副班長在一定程度上振奮了出現第一位退學者的三班，也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因班級成員退學而損失的鐘慕雪作為班長的權威。

但唯一讓人頭疼的是，鍾慕雪一定會對自己起疑心，自己本來是王池的守護者，但現在被守護對象撲街了，守護者反而升官發財。

雖然他已經把所有線索都推向魏則逸，但鍾慕雪是何等可怕的人，凌易當然清楚，目前階段被懷疑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先暫時不做出任何舉動，安心做一個乖寶寶，配合鍾慕雪這個班長的所有行動，順便讓魏則逸在背地裡不斷下絆子，還有宣傳部那邊還必須推出一個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