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是她又不是她

在帶着一絲血腥氣息的光里，日影感受着身體的變化，秘術在身上的外殼在剝離，漸漸消散化塵，彷彿卸下一層厚重的保護殼，身形更加纖細而輕盈。

日影看着變細的胳膊，骨節分明變綿軟的手指，上面依舊有着抹不去的新舊傷痕，可和前一刻又是那麼的不同。

是她又不是她。是認識的自己又不是認識的自己。

或許，她從來都沒有去思考，是不是女性，需不需要是女性，這樣的問題。她只是一直在迫於被追捕的時光里，想要逃離原生的這個身體。

她從出生起就只是女神復活計劃里實驗品，沒有所謂父母，沒有兄弟親人。她自以為能逃出來的是時候，就已經無師自通的開始學習隱藏自己。

弗洛拉初見到的她時，她是自我偽裝的髒兮兮的少年模樣。

彭休遇見到他時，她有着一般人根本無法看出破綻的阿蓮娜的秘法加持男性模樣。

這兩個在他生命佔着重分量的人，至少知道他本來的

而哀彌夜，梅爾森他們甚至都不曾知道她的性別。但和這些人能相遇相交后，她才有心，才能思考，才是一個自由的獨立的個體，她才是一個真正活着的人。

只有是一個人，才能分性別，才能有區別。

原生的模樣，在她的人生的前半段里，都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物件，一個物件需要區分什麼男女呢。

如今，她卻要變回原本的模樣了。她真的需要嗎？

日影有些茫然。可阿蓮娜的話，還在耳邊。

原生的模樣還給她，是讓她接受本來的她，她就是她自己，從不是任何人。

光消散了。在眾人的反應里，日影知道此時的自己有多麼引人注目，已然和數分鐘之前大不同。

身上帶着血的戰袍不合身的掉落，黑色的長袍反而像禮服一般的描繪修長而細瘦的身姿，玉骨天成。

中長發如瘋長的野草，青絲如瀑，散開柔順的延展到地上，華如綢。

五官看上去實際變化其實並不大，可那俏麗的柳葉眉和那稍稍變化的弧線，卻讓颯爽英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沐春風般的柔和的氣息。

日影不安的伸出胳膊，雙手拉住彭休。彭休忙回應的扶住他。

彭休的眼中有着驚艷，有着歡喜，依舊有着日影最熟悉的柔光，似乎也有一絲不安，但絕對不見陌生。

人變得不一樣，會驚艷，會驚嘆，可你還是你。

日影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兩人相視而笑。

一聲近在咫尺的碰撞聲，打斷了此時兩人之間的片刻寧和。

是城主利落揮着劍打掉了從阿斯蒙蒂斯邊射過來的飛箭，飛箭和劍身碰撞的聲響。

也打斷了眾人的停滯。

「坐不住了，是吧。」城主嘲諷道。

此時的阿斯蒙蒂斯確實站了起來，一改此前的儒雅平靜，露出本來的狠戾陰鷙，盯着還雙手牽着的兩人。

「為什麼？這不可能……」就在這瞬間對峙的無聲無息的片刻，去突兀的傳來充滿不可置信的聲音。這引起側目的聲音，大家都認識，是尤利婭。

尤利婭在眾人對峙不查的情況下，悄悄摸了進來，卻被兩邊的人驚住了。

一邊是以為從來不會踏出聖廷半步的教皇阿斯蒙蒂斯。

一邊是有着熟悉的輪廓卻又不再熟悉的人，卻和神殿裏的神像那麼的相似。

阿斯蒙蒂斯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立刻有人上來解釋。「這裏的潛伏的行動組沒有成功帶走尤利婭大人，但尤利婭大人她受了傷，本來應該在城主府里修養。「

「本來……」

「冕下息怒。「回應人聽聞，立刻跪下。」那批人已經處理了。屬下事後也會……「

「起來吧。」

阿斯蒙蒂斯看向驚訝到獃滯的尤利婭，「過來。到我身邊來。」

尤利婭如同木偶般機械的往阿斯蒙蒂斯身邊走去。

」尤利婭，不要過去。「日影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喊道。

尤利婭彷彿被驚醒般，轉頭，盯着日影，眼神由充滿陌生到竟有幾分怨恨。

「來。」再招招手像喚只小狗。

尤利婭的頭卻乖乖的伸到手下，去做那隻狗。

「看過她去過的地方了嗎？有趣嗎？」阿斯蒙蒂斯問。

尤利婭乖巧的點點頭。

「夠了。」城主看到這一幕厭惡的喝道。「你就是這樣，把人都當做玩具，隨意拿捏。他們不是你的試驗品，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你還是這麼偽善。明明和我一樣期待，重生之日的來臨吧。你和我期望，是一樣的，不是嗎？」

「不是的，我沒有。」城主斬釘截鐵的回答著，卻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日影。

這一眼依舊是透過她在看別人，可眼神卻更熱烈。

「沒有嗎？你若真心想管，十幾年前你就應該管，而不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要知道十幾年前，你後面站着的，她還沒有誕生。「阿斯蒙蒂斯繼續嘲諷道。「你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偽善，你不是為了其他人，你只是因為看到了她。」

」殺人誅心，你的那張嘴，還是比任何武器都要厲害。「阿蓮娜看到了城主的動搖，插話道。

「那阿蓮娜，你告訴我，為什麼弗洛拉的遺體丟了這麼久，你現在才找來找呢。你難道是現在才開始在意弗洛拉的嗎？還是這個偽善的傢伙，通知你，我終於要對你身後的人出生，你才急沖沖的來的？」阿斯蒙蒂斯繼續摸著尤麗婭的頭，似乎對尤麗婭的行動很滿意，又恢復到氣定神閑的說道。

「如果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又怎能可能知道這件事，能讓你這個連寶貝孫女遺體都可以的冷視之人，不顧族人，不顧禁制，從安逸的窩裏出來？」

聽到阿斯蒙蒂斯的話，日影驚訝的看想阿蓮娜，這是真的嗎？阿蓮娜竟然為了她。

「你不用挑撥離間。他有什麼心思，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知道的是你們想要否定的公理，死人一去不返，可活着的人還活着。

弗洛拉已經選擇她的死亡，即使短暫也沒有白來。她選擇了這傢伙活着，她也能好好的活下去，從來就不該是一個去追尋死人復活的工具。」

「公理？可笑！」阿斯蒙蒂斯輕蔑的看了一眼，「什麼是公理，女神復活才是這塊大陸最大的公理。能作為我磨礪出來的優秀的工具，應該感到無上的榮譽。」

「哈哈，公理？榮譽嗎？那你為什麼放她出來磨礪呢？」阿蓮娜同樣蔑視，「聖廷里，有那麼聖女，還有你手邊這個女娃娃，她們不是長的相似就是天資不凡，更重要的是她們無一不是被你們洗腦的崇拜女神，都渴望成為女神的繼任者。她們會都感到無上榮譽，那你怎麼沒有從他們中間選呢。何須這般步步做局，苦心經營，最後還親自挪動大駕，來拿一個根本不會跟你走的人？」

阿蓮娜的說的問題其實也是在場大部分心中的疑惑，即使是處於事件中心人的日影，也是疑惑的。她雖一直被複活計劃陰霾籠罩，一直在生活在追捕中，雖內心疑慮過以往經歷事件的相關性，也不解尤麗婭和涅莫西斯的出現，但也從來沒有考量過她對於復活計劃的重要性，她以為自己不過是眾多出逃的實驗品里的一個，怎麼也不會料到這般權勢熏天的人會光明正大的來到眾人面前，只為帶走她。

「她說的是真的嗎？她才是那個被選中的繼承者嗎？」尤麗婭被打擊的後退了一步。

「你看這小姑娘備受打擊的臉。你怎麼不選她試一試呢。她肯定會覺得榮譽，會覺得公理。」阿蓮娜嘲諷。「但是小姑娘啊，好好的自我的活着難道不好嗎？」

「什麼意思？」尤麗婭不解的問。「難道不是力量的繼承嗎？我們變成光明女神嗎？」

「當然不是。」阿蓮娜搖搖頭，盯着阿斯蒙蒂斯，「他要得不是你們去繼承，

他要得是光明女神本身的復活。為此，你們只是工具，只能是載體，只能是容器，會失去所有屬於你們自己的記憶。你將再不是你。而最後的結果，也只有失敗，然後悲慘的死去。」

「這怎麼可能實現呢？女神已經消失了，怎麼可能復活的是女神本身？而且又為什麼是他？」尤麗婭指著日影，疑惑幾乎要擊碎她的認知。

「也可以是你。」阿斯蒙蒂斯微微嘆氣，再次摸摸尤麗婭的頭，「傻丫頭，你是最好的備選，她若失敗，就是你。」

用着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毫無溫度的冰冷嗜血的話語。

「復活艱難，但我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太久了。我的機會不多了。我自然要淬鍊到完美。我想要的是完美的血脈，堅韌的心性和淬鍊的靈魂。」

「那些都是你自以為是。就算是這孩子擁有這些，也不一定能成功。但是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奪走這孩子的性命了。來吧，戰吧。」城主說着，再深深的看了一眼日影。他在日影的身上，看到了許多的熟悉，也像看到了自己的過往，也許他和阿斯蒙蒂斯一樣，一樣渴望着再能見上女神，但這種渴望同樣也提醒了他，斯人已逝，一去不返。

「我看敘舊也是該到此為止了。要活着。」阿蓮娜囑咐著，拉滿手中的弓，大步向前。

阿斯蒙蒂斯身後的人傾巢而出。

電光火石，戰爭一觸即發。

是為她而戰嗎？她到底是不是值得呢。日影有些彷徨，但手裏傳來溫度，是彭休牽住她的手。

相信他們，相信自己，更要相信彭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