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日記

「不打擾你休息了，我走了。」魏舒並不知道於婧婷此刻心裏在想着什麼。

傷口也處理好了，他實在沒什麼理由待在這兒。

於婧婷簡單地收拾好東西，說：「你等會兒，我有東西要給你。」

魏舒不知道她究竟還有什麼東西要交給自己，也並不急着走，略帶疑惑的看着她。

於婧婷將藥箱隨手放在了床頭柜上，然後轉身去拉開了寫字桌地抽屜。取出了一個信封狀的文件袋。

她從文件袋中抽出了一張照片，遞給了魏舒。

魏舒接過來一看，發現是一張大合照，高中畢業前拍的。他一眼就認出了十幾年前還略顯青澀的自己還有一旁搭着他肩膀的馮井嵐。

他也一下子從照片里找到了於婧婷。她是班長站在女生第二排的中間。亭亭玉立，杏臉桃腮，俏麗動人。

還有，胖子。入伍后胖子的外貌變化還是挺大的。

高強度訓練早把他的一身膘練成了結實的腱子肉。臉上的肉也消了下去，如果他能活着回來的話，老同學，朋友看到他都會驚奇吧。

因為變化實在是太大了。肥肉消去后，五官也變得稜角分明。他的臉型很方正，鼻高唇闊，濃眉大眼。個頭本來就高挑，經鍛煉后的身材也是張弛有度，結實強健，儼然可以靠臉吃飯了。

現在在我回頭來看十幾年前那個膀大腰圓憨態可掬的胖子，魏舒心中不禁哀戚。只覺得觸目傷懷，心碎神傷。

於婧婷見他黯然失神的樣子，怕他又想起胖子引咎自責。忙說：「這個本來是畢業那年暑假洗出來的。在大學開學前，所有的同學老師聚會了一次。每個人都發了一張留作紀念。你沒有來，我就給你留着，想着有機會交給你。沒想到一晃眼，都放在我這那麼多年了。」

魏舒悵然若失的點了點頭，說：「謝謝。」

魏舒出門的時候看到於婧婷臉色不自然，但他沒有說甚什麼。

「魏舒。」於婧婷突然叫住了他。

「怎麼了。」

「沒事。」

門關上的那一刻，於婧婷在心裏告訴自己說，算了。

十五年前他已經把話說得那麼絕了，自己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從此，只當他是一個特別的普通朋友吧。

於婧婷秀眉微蹙，回憶起過往種種，忽然淚如泉滴。

魏舒發動起車子，駛出了小區。

他真的不懂於婧婷叫住他的目的嗎。並非不懂，他何嘗不想告訴她一切，但是他現在沒有這個勇氣了。

胖子他，其實一直都喜歡著於婧婷啊。

他一直都不知道，直到在胖子的遺物中翻到了那本記事本。

三年前，軍區總部。

魏舒已經兩天不吃不喝，也沒有合過眼了。床下密密麻麻的一地煙頭還有煙灰。

一想到胖子被炸得血肉四濺，屍骨無存。魏舒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飯了。

一合眼就是胖子沖着自己喊著快跑的情形，下一秒整個倉庫就轟然爆炸，一時間灼熱的氣浪就將他掀出十幾米開外。

「胖子！」

胖子湮沒在滾滾濃煙和猩紅色的火焰之中。倉庫的房頂衝出了一股熾熱的波浪，伴隨着驚天動地的巨響，火焰妖艷綻放，彷彿朵朵嬌嬈艷麗的彼岸花，爭奇鬥豔。

猛烈的爆炸聲不絕於耳，成片的房屋接連不斷地坍塌，碎裂的鋼筋混凝土如同流星雨般紛紛墜落。

魏舒眼睛佈滿了血絲，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胖子的死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噠噠~」

一個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肩扛少將軍銜的中年男人走進了房間。

中年*姿及其挺拔，臉上佈滿了歲月和磨難留下的滄桑。劍眉入髯，一雙眼睛銳利而深邃，像能洞察人心。鼻高面方唇闊，只有一種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氣魄。

「哎。」通訊員見魏舒魂不守舍，視若無睹的樣子，忙招呼了他一聲。

魏舒一抬頭，看到了中年人，忙起身敬禮。「首長，西南軍區獵鷹特種大隊獵鷹突擊隊上士，魏舒。」

他看了看地上的煙頭，威嚴的說：「上士魏舒。」

「到！」

「為什麼不吃飯不睡覺，難道你不知道身為軍人保持充沛的體力和強鍵的體魄很重要嗎。」

「報告首長，趙波隊長不光是我的上級，他還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死了，死的屍骨無存，每念及於此我如何還能吃得下飯呢。」

作為軍區司令員，李建江是絕對的殺伐決斷，但是有時候他也是剋制不了自己的真情流露。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他嚴肅地說「部隊就是一個大家庭，進了部隊，上尉趙波就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兄弟，是我們這個集體的兄弟，是我們的戰友。他的死我們都很難過和惋惜，但是你別忘了，他是一個軍人，一個戰士。

「為了維護國家的利益，捍衛國家的領土，保護人民的安全而戰鬥是他的使命。同樣也是你的指責和使命，在戰場中流血犧牲都是我們不願看到的。

「但是這是他的宿命，我們為有這樣的戰士而驕傲自豪，他生的光榮死的偉大。而你我呢，作為活下來的人難道要每天沉浸在失去摯友的痛苦之中走不出來嗎。

「我們犧牲了一個戰士，卻損失了兩個戰鬥力，那趙波的死真的毫無價值。

」我言盡於此，你好好想想吧。小胡，把趙博的遺物交給他。」

李司令員嘆了一口氣走出了房間，都是自己帶的兵呀。他也心如刀割，卻不能在下屬面前表露出來。

通訊員小胡將一個黑色的后留包放到魏舒的床上，然後追隨着李司令的腳步跑了出去。

胖子的包里大多數都是衣物，沒什麼出奇的玩意兒。

魏舒紅着眼睛繼續翻找著，他希望胖子能給自己留下點東西。

終於，他摸到了一個彈殼做的口哨，用一根細細的紅繩穿着。還有一個黃皮的記事本。

翻開記事本，上面都是胖子寫的一些零零碎碎的瑣事：

2003年4月7日

老魏今天作業又是拖到最後一個，於婧婷追着他滿教學樓跑。真的太可愛了。馮井嵐悄悄跟我說，老魏可能喜歡她，我不信。

2003年4月23日

今天測驗，我考得不太好。心裏很難過，回家不太好交代。老魏直接操起筆就給我改了分數，我都懵逼了。他說你爸媽反正也看不懂，給他們敲個分無非就是讓他們安心。我一想好像有些道理。

。。。

2003年5月7日

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我真的很喜歡於婧婷。但是我長得太胖了，而且成績也不突出，她好像根本不會注意到我。老魏和馮井嵐慫恿我去跟她表白，不成功便成仁。我決定去試試。

2003年5月8日

老魏竟然替我去頂了鍋，我的心裏很複雜。作為兄弟，我知道他這麼做是處於兄弟情誼，絕對沒有私心的。但是我這樣是不是太不男人了，我很想挺身而出。如果喻靜婷知道真相也會看不起我吧。

2003年5月20日

老魏竟然跟於婧婷表白了。雖然他說這只是他的惡作劇，但是我分明看出他對於婧婷是早就有不一樣的態度了，他對於婧婷動心了。不管他承不承認，作為他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朋友，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內心的想法。我的心裏很複雜。

2003年5月24日

果然他們互相表明了心意，讓我是吃驚的是於婧婷也喜歡老魏，而且很久了。我心裏有些失落，像是丟了什麼東西一樣。老魏是我最好的兄弟，小時候他很瘦弱，老是被街坊的小孩欺負。每次我都會保護他，他也很信任很依賴我，總將好東西留給我分享。一直到長大，他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了，可還是會把好東西留給我。我不能沖他發脾氣，我也根本不生他的氣。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失落的情緒，我會祝福他。真心的，我的好兄弟。

。。。

魏舒看着看着淚水就像大壩開了閘一樣，根本止不住。

「胖子你這個大傻子！」

最後，魏舒嚎啕大哭，一連幾天憋在心裏的情緒徹底宣洩了出來。

車子駛進了魏舒的小院子裏，停下了車。

魏舒坐在駕駛座上沒有動，飄遠的思緒回到了現實。他伸手摸了摸掛在脖子上被他藏在前衣領裏面的子彈製成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