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東里枝

003、東里枝

不多時,皇兄便進來了。

今日的皇兄比秦不羨還要不順一些,在龍椅上方方坐下,摺子還沒翻開,自己後宮的姑娘就跑了進來,且是僅裹着一件極薄的中衣就跑進來。

本王目光所及,看到秦不羨正要整理衣袖的一雙手便這般僵在了袖口。

來的姑娘本王認識,她叫東里枝,見秦不羨這反應,若我沒猜錯,呂公公密信里所說的秦大人與之私交甚篤的後宮女子便是她。

撇開秦不羨這一層,關於東里枝,本王自己也調查過不少。這姑娘曾是南國府風月樓里的樂師,三年前被我的皇兄衛添帶回宮裏,在他旁貼身服侍三年有餘,卻未曾得到一個名分。

畢竟她是南國府的人嘛,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沒有名分實屬正常。

好在是,她對名分這種東西也並不是很嚮往。

年輕的姑娘總覺得只要互生愛意、兩相歡喜便是最大的恩寵,妃位、后位不過是虛名罷了。本王曾在南國府呆了很多年,發現南國府多是些這樣的女子,個個詩情畫意懷着絕佳才情,可越是這般有才情的女子越囿於情愛歡喜,不可抽離——如同好端端的一株牡丹花兒插在牛糞蛋兒上無異。

東里枝可以說是南國府這些姑娘中的代表了。

三年來一向乖巧懂事不爭不搶的她今天卻有點大膽,大膽到連衣裳都未曾穿妥當就跑了進來,且是跑到我大錦奏事議政的鐘啟殿上。

春夏更迭,夏熱未至,春涼未歇,她跪在衛添面前,風穿過大殿捲起她的衣角,掀開那輕薄的紗衣,露出令人浮想聯翩的一截身段。

這場景令我想到了那一晚夢中欺負的姑娘,可我又很篤定夢中的姑娘不是這位東里枝,東里枝的頭髮有些雜亂,而夢中的人兒頭髮卻生得很好,我曾撈過一縷於指尖把玩,那髮絲柔順盈潤,手指探過可從頭滑到尾,似飛瀑、似流水。

我便又看向秦不羨的頭髮,這頭髮才和本王夢中那個姑娘的頭髮差不離。

可秦大人儼然一門心思撲在東里枝上,目不轉睛得盯着她。本王沾了東里姑娘的光,看得到了秦大人半張俊俏的臉、一條緊皺的眉和一個因手指緊握而露出清晰骨節的拳頭。

再抬頭看這大殿中的情形,只見龍椅上的皇上已經冷了臉色,摸過案上的摺子往東里枝臉上摔去,怒道:「成何體統。」

東里枝似是委屈到了極處,伏跪在地上,朝大殿之上的君王磕了三個頭,開口那句抖得極厲害混著牙齒打顫之聲的「君上」,叫本王聽了也不是滋味。

「先把衣裳給朕裹好。」衛添儼然是在控制怒火。

東里枝便慌亂地裹了裹中衣,可想到想到什麼便又伏下身子,那背影瞧著又卑微又可憐:「求君上……求君上收回成命,不要將小枝送到北御……小枝早已是君上的人,小枝怎麼可以再……」

「朕已經有了安排,」衛添打斷了她的話,又微微側目示意身邊的太監道:「念給她聽吧。」

我看到東里枝的身子猛得一顫,秦不羨的身子也跟着一顫。

衛添身旁的太監看着他的臉色,慌忙找出那道聖旨。和後宮相關的旨意向來是在後宮宣的,從來沒有在朝堂上宣佈過,今日的皇上,是打定主意要給東里枝一個難堪了。

「東里枝聽旨——

奉天承運,錦皇有詔。北御國與大錦國交好數十載,這十年間北御與大錦勠力同心、同仇敵愾。前幾日朕得知北御太子想從我大錦求一美人為妃,朕以為東里枝溫婉賢淑,又善音律,當為最合適的人選。故賞黃金萬兩,錦緞千匹,以公主之儀送東里枝出嫁。」

東里枝望着那聖旨,愣了很久才接過來。又望向衛添,身形顫抖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倒是衛添又開口:「朕這是在幫你。不然以你的身世,哪裏能得到今天的恩賜。」

又是身世。

東里枝是南國府人,所以得不到錦國的妃位;徐光照是南國府人,所以不能做錦國的將軍。

「小枝昨夜……會錯了君上的意思。」東里枝這句話說得沒有半分希冀和底氣,於垂死掙扎無異。

「現在明白了?」衛添問。

「……明白了。」

「明白了就退下吧。」衛添擺了擺手,經過這一遭也無意再討論國事,起身離去,「都退下吧。」

大臣們對此種情況本就避猶不及,得了這令便紛紛要跪拜退去,除了兵部的陳大人有奏報說南國府的將士們奮勇殺敵云云,南境寧賊進犯之憂已解除大半云云,崇安王殿下今日已經率兵到達帝京云云。

只是皇上並未讓他講完:「南國府摻和的事有什麼好講的。」說完便甩袖而去。

此話槽點着實太多,本王竟不知從何處反駁起。

可能是經歷了太多次困境沒人幫助,又或是對衛添的脾性有了更深的了解,東里枝在這大殿上跪了些時候便也接受了這結果,俯身,最後朝殿上那已空的寶座拜了拜,再抬頭的時候連情緒也控制不住了,落下的眼淚紛紛打在那道聖旨上,發出的聲音苦澀又絕望——

「那小枝,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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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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