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間一轉就來到了一個半月後，今天就是太子的壽辰了，伊玖說過，魏公子會來。

徐綿綿又拿了顆糖放進嘴裡，甜滋滋的，她放下手中的針線，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就將東西收了起來，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初雪連翹就走了進來。

「公主，該過去了。」

徐綿綿頷首起身，路過梳妝鏡時頓了頓，拿起兩支清晨挑了許久的簪子又問道：「初雪連翹，你們說實話，這兩個哪個更合適點？」

她將簪子在頭上比了比，還是覺得不滿意，連翹笑了一聲，「公主怎樣都好看，往日里不施粉黛都好比那天仙下凡，更遑論今日如此盛裝了。」

「那可不。」初雪也是一臉笑盈盈的，「女為悅己者容嘛，是不是啊公主。」初雪對徐綿綿眨眨眼，徐綿綿滿臉通紅，連忙將簪子放下了。

「瞎說什麼，走了！」

……

公主寢殿與東宮相離不遠，徐綿綿迎著烏泱泱一堆的「微臣見過公主殿下」走了進去，目光掃過華麗的宴廳，最終落在不遠處男人的身上。

她嘴角揚起就要往那邊走去，等越過了幾人後才發現魏驍身旁剛剛被人群擋住的還有一位姑娘。

那姑娘身穿一身艷紅色的北狄衣裳，半截小麥色的手臂赤裸的露在外面，身材高挑，面容艷麗，耳側的頭髮編成了一股股細窄的麻花辮綰在腦後，笑容明媚爽朗，兩人相談甚歡。

徐綿綿心裡閃過一絲疑惑，腳步停下了。

僅是這麼頓了一下，徐綿綿便又重新收拾好心情，復又走了過去。

眼看兩人距離近了，徐綿綿剛準備開口喊人，自己就被人喊住了。

「公主殿下。」

一回頭，又是史浩言。

「公主殿下麗質天成，今日又如此盛裝，仿若九天神女下凡，著實令微臣心生仰慕。」

噫，徐綿綿被他的話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史郎中何出此言，不知此番有何要事？」沒事就請走吧。

兩個月未見，史浩言被封了吏部郎中，何銘被封了戶部郎中，兩人仕途行的穩當，魏驍則在翰林院擔任修撰一職，三人的境遇天差地別，朝廷內誰人不笑魏驍一個山溝里來的果然成不了大器。

「呃…要事是沒有。」史浩言揉揉鼻子，聽出來徐綿綿不欲多談的意思，連忙將太子搬了出來，「太子殿下在裡邊兒等您呢。」

這下是不去不行了，徐綿綿鼻子皺了皺，走之前看了眼魏驍的位置，發現剛剛還在的二人如今已經沒了身影，不知去了哪裡。

無奈，徐綿綿跟著史浩言去尋了太子，剛一見面就被自家太子哥哥求了禮物。

徐綿綿命初雪將壽禮呈給徐央，內里是一副前朝畫家的經典畫作，「知道哥哥喜好這個，綿綿命人尋了許久才換到的，哥哥看看還合心意否？」

徐央大喜，連道了三聲好，看了好些遍才命人仔細收了起來。

兄妹二人又閑扯了幾句話，等到徐央這裡一切妥當后，便去了宴廳。

宴廳內的人數比剛剛徐綿綿來時多了許多，見到徐央與徐綿綿相攜而來，紛紛行禮道：「參加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眾卿不必多禮。」徐央心情顯然極好。

眾人見正主來了，紛紛上來開始獻禮，禮品多為錦繡玉石，奇珍異寶，徐央身為太子見多了這些，也沒覺得多稀罕，於是便不免有了些意興闌珊。

徐綿綿沒在人群中見到魏驍，心裡也是低悶的很，伊玖不在，少了個人聊天，徐綿綿又開始發起呆來。

也不知道那個紅衣女子是誰……

正想著，眼前突然掠過一抹紅，徐綿綿抬眼便看到那個之前在魏驍身邊的女子端了一個硃紅色的盒子呈了上去。

那女子動作颯爽，聲音不似中原姑娘的輕柔，「北狄公主瑞英見過太子殿下，聽聞太子壽誕，特此前來賀壽，一把赤霞靈弓獻給殿下！」

「赤霞靈弓！？」徐央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仔細端量著北狄公主盒中精美的勁弓。

朝臣們看到太子的反應，文官還好，武官卻一個個也激動起來，徐綿綿有些好奇，順勢看了一眼，她雖不懂，卻也能覺出這弓的不凡。

徐綿綿讚歎一聲收回視線，發現魏驍不知何時回到了宴廳場上，他換了一身衣衫，來時徐綿綿見到的還是一身白衣，如今卻換成了一身黑色勁裝，將原本清冷俊秀的他襯出了些狠厲疏朗。

一旁的北狄公主不知對太子說了什麼，竟引得太子朗聲宣布：「今日本太子得此好弓，吾心甚慰，特定於明日前往林清苑圍獵，介時二人一組，獵物多者勝出，勝者大賞！」

徐綿綿愣了，春天圍獵？她下意識看向魏驍，卻見魏驍站在人後，神色莫名。

不少年邁文官勸了起來，奈何太子正處在興頭上，聽到那些話還嫌掃興，叱責幾句便又笑著問北狄公主，「瑞英既提出二人一組，想必已然有了人選吧。」

北狄公主瑞英勾唇一笑，目光掃過已然換了衣服的魏驍，「自然，不知可否有幸與魏大人同行？」

「哦？」太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自然，魏驍。」

「臣在。」魏驍沉聲踏出一步回道。

太子：「你可聽清楚了？」

徐綿綿下意識咬住下唇，聽到魏驍說，「臣，不勝榮幸。」

後半場的壽宴徐綿綿不清楚自己聽了些什麼，滿腦子都是魏驍和北狄公主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以及魏驍最後說的那句不勝榮幸。

她翻遍了系統上的世界資料，也沒在其中看到魏驍與其他女子有任何交集，甚至就連北狄公主這四個字也提之甚少。

終於熬到了結束，徐綿綿快步走幾步，將一臉訝然的魏驍攔住，大著膽子將他帶到了僻靜的地方。

「你。」

「公主。」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不約而同的沒了聲音，半響還是魏驍沒忍住。

「不知公主這是何意。」

不知她是何意？徐綿綿紅了眼眶，抬頭盯著魏驍的眼睛問他，「你與北狄公主什麼關係？」

小女人眼眶紅紅的，魏驍確信自己在那雙眼中看到了委屈與難過，她又開始咬嘴唇了，魏驍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說出的話都有些沙啞。

「沒有關係，今日是第一次相見。」

聽到魏驍老實解釋的話，徐綿綿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憤怒，「第一次見你們就聊的那麼開心，孤男寡女，男女大防，你一個讀書人都不知道的嗎！」

孤男寡女，男女大防？

魏驍看了眼僻靜的角落，再看看就在他身前不足一尺的她，「是魏某的過失，不過公主此番舉動……」魏驍話頓了頓，幽深的眸子中彷彿深藏著暗涌，「公主又要如何教育魏某？」

徐綿綿後知後覺，臉倏地紅了，多年貴府小姐的教育讓她習慣性想退，但轉念想到這又不是御史府，又沒人知道真正的她，又……又是魏公子……

她大著膽子前進一步，原公主的性格就囂張放肆，她偶爾囂張這麼一回，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就，就如此教育了，你如何，聽還是不聽？」

她囂張的不是很熟練，明明不講理的話卻說的像撒嬌一般，卷長的睫毛因著羞怯而顫抖不已，影影綽綽露出睫毛下那雙小鹿般水潤的眼睛。

會是假的嗎？又是騙他的嗎？

魏驍心神有一瞬的恍惚，手卻受到蠱惑一般撫上了那張嬌嫩的臉頰，也罷，即是騙他的又如何？

「魏驍，自然是聽的。」

日暮西垂，暖黃色的陽光在魏驍背後映出了鮮艷的晚霞，魏驍的手掌乾燥溫熱，撫在在臉上的動作輕柔的像是在對待珍奇的花朵。

徐綿綿下意識蹭了蹭，心跳聲猶如擂鼓，魏公子真好看啊，她想。

然而安靜溫馨的氛圍只維持了一會兒，魏驍指尖顫了一下，還是將手放下，退後一步垂首作揖道：「微臣唐突了。」

徐綿綿手指絞著帕子，聲音小的幾乎不見，「無事。」

魏驍眸色複雜，「時日已晚，公主請回吧。」

徐綿綿點點頭，慢步走了兩步，悄然回首就看到魏驍還站在原地看著她，她心頭一跳，連忙小跑著走了。

將門關上闔嚴，徐綿綿背靠在硃紅色的房門上，胸脯隨著呼吸不斷上下起伏著。

羞死人了，她伸出左手食指點了點被魏驍撫過的臉頰，接著又大著膽子將整個手都蓋了上去。

臉上的熱度居高不下，徐綿綿眼睛亮晶晶的，一面唾棄18年的女德白學了，一面又忍不住想起與魏驍在一起的畫面。

魏公子真好看啊，眼眸如星，俊眉似劍，還有那張總是抿著的薄唇，整個人雖然看起來清冷又無情，但……

徐綿綿又想起初見時自己剛一個踉蹌就被男人緊緊扶住的畫面，那熾熱的手掌，溫暖的懷抱，還有那次在駿馬下，男人緊張的態度，劇烈跳動的心跳，以及那帶著微喘的呼吸，甜入心底的蜜糖。

唔，徐綿綿雙手疊在胸口處試圖抑制住狂跳的心臟，責問自己怎麼任務沒完成，反倒把自己栽了進去？

等到冷靜下來，徐綿綿想起伊玖一直叮囑的信任值，想著今日進展這麼大，應該會漲了不少吧，於是連忙打開系統。

「怎麼才漲了5點？？？」徐綿綿不可置通道，明明上次她只是哭了一下，信任值就漲了20，難道魏公子喜歡看她哭？

徐綿綿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連忙將這個念頭甩了出去，魏公子才不會是那樣的人呢！

太子興緻來的快，說風就是雨定的明日圍獵，徐綿綿原以為自己今晚會睡不著，卻沒想到躺在床上就進入了夢想，直到第二日清晨才被初雪叫了起來。

在初雪和綠翹的幫忙下快速整理好衣容，徐綿綿粗略用了早餐，就坐馬車去了林清苑。

林清苑名字看著小，實則是前朝就圍起來的一座山，後來一直做皇家獵場用，路程不近，徐綿綿又起的晚，因此儘管路上緊趕慢趕，到時也已經午時了。

今日來的大多是官家子弟，太子眾星拱月般被圍在其中，徐綿綿一露面便也遭遇了相同的待遇，遠遠看到魏驍又和那個瑞英站在一起，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聽了她的話，今日不再只是他們男女二人，魏驍身邊還帶了兩個小廝。

除卻在昨天宴會時就已經定下的魏驍和瑞英，其他人也在之前就選好了自己此行的搭檔。徐綿綿在之前就猜到了史浩言會來找自己，因此當她回頭看到史浩言時也並不覺得驚訝。

輪實話，史浩言長的不錯，但就是他眼底那種總帶著的虛假溫柔，令人看了就會想起話本里的負心書生。

徐綿綿拒絕了他同行的話，在小太監的幫忙下上了馬。

她馬術不精，上輩子也只跟著大哥一起騎過幾次，因此選了匹棕紅色的小馬，性格看起來很是溫和。

史浩言看著徐綿綿騎著小馬晃悠悠往林子走的身影，一雙桃花眼裡一改往日的溫柔，滿是陰篤，「告訴你們主子，按她說的行事。」

一旁陌生的小廝應了一聲，史浩言又道：「徐綿綿留給我，我倒要看看，她還能清高到什麼地步。」

……

所有隊伍都已經出發了，太子一馬當先，無人敢越，林子里驚起不斷的鳥鳴聲，人群漸漸散了，徐綿綿右手攥著一根剛剛折的柳枝，左手騎著小馬慢悠悠的沿著小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