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小人物
打不過怎麼辦？
當然是跑啊。
如果跑都跑不掉呢？
那就只能跪地求饒了。
如果跪地求饒都不放過你呢？
那麼只有拚命了。
——摘自《陳靈的助手日誌》
恐懼是指人們在面臨某種危險情境，企圖擺脫而又無能為力時所產生的一種強烈情緒體驗。對於正常人來說，它極易產生，也極易消散。只有身患恐懼症的精神病人，才能長久地保持恐懼狀態。
來時又快又狠，去時無影無蹤。
以恐懼為刃，又會有怎樣的效果呢？
陳靈不知道，其實不光陳靈不知道，即便是刀妹也不知道，都是第一次嘗試，怎樣都要捅出去看看。
貔貅就在對面兩米處，正悠閑地剔著牙，剛剛「幽靈彈」吃得太快了，死人頭的頭髮有點塞牙。
「聽我指揮！」刀妹說道。
陳靈點了點頭。
「左腿向前，右腿弓步向下，彎腰駝背，右手握拳懸於頭側，左手沖着貔貅伸直，五指張開，雙眼透過左手大拇指和食指之間瞄準貔貅。」
貔貅還是饒有興緻地盯着陳靈，這隻小渣滓總是喜歡擺些花架子，倒是挺有趣的，不知道這回又要整什麼么蛾子。
刀妹繼續說道：「凝神聚氣，盯住它，對，就是這樣。記住，盯死它，好像盯殺父仇人一樣。你要記住，對面是一隻惡獸，它吃了無數生靈，它鯨吞無數財氣，它讓無數家庭妻離子散，它罪該萬死。你今天站在這裏，你是打不過它的，但是你站在這裏了，和我一起反抗它，你已經是一個英雄了。堅持住，英雄，盯住它。我們所等的只是一個機會，抓住這次機會，你將不再是一灘爛泥了，你會是一座豐碑。」
「現在，右手慢慢伸出食指和中指，呈指劍狀。」
有兩道黑氣自兩指伸出，彷如三寸劍尖，此式名為零式突刺，取自一切歸零的意思。
貔貅眯著雙眼盯着陳靈，有點意思，指劍那一點黑氣好像一團火焰一般，在不斷跳躍。自己終究看走了眼，這個小子並不是徒有其表地瞎比劃，有點真東西。
貔貅又看了看陳靈瞅自己的眼神，上次遇到這種眼神是什麼時候來着？對了，是和另外一隻靈獸戰鬥的時候，就是那隻靈獸把自己傷成這樣，它身死道消，自己僅有一息尚存，卻失去了肉身。
這就是陳靈心靈恐懼的力量，只是看着它就可以讓人回憶到最恐怖的經歷，對於貔貅來說，就是它失去肉身的那一天。
陳靈艱難地站在那裏，雙腿不斷發抖，很少鍛煉的他只是擺出刀妹教的架勢就已經很吃力了。
「不要動，挺住，就差一點了。」
貔貅的嘴角向上勾了一下，露出一絲獰笑，這個小渣滓怎麼能和那隻靈獸比。他只不過是個凡人，最多，是個有點靈力的凡人。
也許貔貅自己都沒感受到，在這一瞬間，它的精神出現了漏洞。
「就是現在，右腿用力蹬，扭身向前，右手伸直，沖着凶獸的兩眼之間，刺！」
「距離太遠，夠不到的啊！」陳靈的內心不斷猶豫。
「聽我的，刺啊！」
「夠不到啊！」
「刺！」刀妹大聲地喊道：「只要刺了，你就是這一分鐘的英雄。」
拼了！
陳靈右腿用力一蹬，靈力加持下地面出現了裂縫。電光石火間，右手雙指沖着貔貅的額頭而去。他算得沒錯，即便扭身向前，他和貔貅之間依然隔着一段距離。但是那一點黑氣自兩指延伸而出，彷如一柄短劍，刺向貔貅的雙眼之間。
從貔貅的視角來看，一切來得很突然，對面的小渣滓居然真的敢出手，黑光一閃，貔貅被刺得睜不開眼。
「啊啊，好疼啊，你這個小渣滓，居然敢刺疼我！我要吃了你，我要一根一根把你的骨頭卸掉。」
陳靈看着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自己居然真的做成了，看着疼得打滾的貔貅，陳靈突然覺得可能自己真的有機會打敗他。
「別愣神了，趕緊跑吧！」刀妹的聲音傳來。
「跑？為什麼要跑？它都這樣了？咱們為什麼不繼續打了？」陳靈不解地問道。
「打個屁啊，你這連破防都做不到，只能趁它不注意捅它最柔軟的眼睛，就這也只能刺疼它，傷而不死，不趁著機會跑還等著幹嘛，等它緩過來吞了你嗎？。」
「擺了這麼威風的架勢，插一下眼睛就跑，是不是太沒有面子了。」
「還面子呢，趕緊跑吧，它不大意，你以為你有機會插到眼睛嗎？留下來等着它把你嚼出雞肉味嗎？」
「不了不了…」陳靈依著刀妹的話趕忙跑入人群之中。
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還在打滾的貔貅，腦中想的卻是原來自己真的可以。
其實說實話，哪怕自高樓一躍而下的時候，陳靈都不相信自己真的有機會打傷貔貅，自己只是腦子一熱就往下跳了，逞英雄的成分居多。真的到貔貅的面前，看着只剩左手的大黑，陳靈心裏就開始打退堂鼓。
直到現在，他真的超越了自己，真的打傷了貔貅，真的做了連秀神都做不到的事。
那麼自己現在是英雄了嗎？
秀神看自己的眼神會不一樣嗎？
「英雄，跑快點吧，我不知道秀神的眼神是啥樣的，但我知道那隻凶獸的眼神賊好使，你剛捅了它眼睛，它找你肯定一找一個準。」刀妹看着陳靈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連忙提醒道。
此時我們將目光轉回到環島之上，只剩一口氣的大黑苟延殘喘地活着，不，甚至不能說他是活着，如今的每一分鐘，每一秒鐘對他來說都是折磨，貔貅不愧是天地靈獸，靈魂層面的破碎，傷而不死，但是卻痛不欲生。
他死死地盯着遠處那些破碎的炸彈，它們早已被貔貅踩得粉碎，它們曾是他翻盤的希望。大黑腦海中回想的是一次次被羞辱的場景，這些過程使得他撐過了死亡的召喚，同樣也使他暫時避免灰飛煙滅。但只是早晚的事了，靈魂會一點點飄散在空氣中，然後什麼痕迹也留不下。
所有的恩仇，所有的恥辱與希望，所有的愛，所有的恨，都會隨着那一刻的到來而無影無蹤。
彷彿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突然一個人走到了大黑身邊，大黑不用看也知道來人是誰。這個時候敢來趟這趟渾水的，除了秀神還能有誰。
秀神難得地感到愧疚，自己應該作為後援出現的，結果…她選擇了袖手旁觀。
「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都是我自願的，你給過我們兄弟機會，是我們自己不走，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可是…」
「你沒來救我是對的，那隻怪獸太厲害了，你應該跑的。」
「對不起…」
「你走吧，這個時候說對不起還有什麼用。答應我的事，別忘了就好。」
「這…要不，我把你那份錢給你的家人吧。」
「怎麼？那怪獸的來頭很大，連你也怕了？」大黑明白秀神的意思，她怕了，貔貅的出現讓秀神退怯，她不想在趟這趟渾水了，她寧願破財免災。
秀神沉聲說道：「是…對不起…」
良久的沉默，只有車輛在身邊呼嘯而過，大黑眼看就不行了。
「如果我們一開始就炸了這個環島，毀了這個水池，是不是結局會不一樣。」
「應該會的，這個水池是風水局陣眼所在，毀了它，貔貅一定會元氣大傷，動搖根基。」
「那就炸了它啊！」大黑強忍着疼痛說道。
秀神低下了頭，這一刻，她再也不是天都市第一的除魔師，也不是運籌帷幄的女匪首，只是一個二十四歲的少女。人生在世，有很多不得以，也有很多沒辦法。天地靈獸，是不能傷的，這是除魔師行業的鐵律，真的沒辦法。
「對不起…」
第四個對不起，秀神覺得今天一天說的對不起，比她這輩子說的都多，她從未如此低過頭。
大黑沉默了許久，然後慢慢地說道：「把聚靈石炸彈給我吧，我來炸，我沒有顧忌的。」
是時候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知道了，不管多卑微，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報仇方式。
匹夫一怒，血濺十步。
秀神沒說什麼，只是掏出自己的聚靈石炸彈塞到了大黑的左手上，這顆炸彈是她在來的路上調試過的，炸翻這裏沒問題，她早就料到大黑想幹什麼。
「引爆炸彈，你也會灰飛煙滅。」
「會比現在還難受嗎？」
秀神猶豫了一下，說道：「炸了這裏，有傷天和，會下地獄。」
大黑笑了，「就我這樣子，下不下地獄有什麼區別嗎？人間會好一點嗎？」
「其實，現在我可以助你升天的。」
大黑看着秀神的臉，慢慢說道：「算了，我心眼小，有些仇是死都要報的。」
秀神依舊給了大黑選擇，他卻選了最難走的一條路。
秀神沒有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此後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周邊的車水馬龍也沒了聲音，有魚兒在環島的水池中游曳，一甩尾會有水花濺起，泛著金燦燦的光芒。大黑仰頭看着湛藍的天空，一絲雲朵都沒有，乾淨得很，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看過天了，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
突然好想抽根煙啊！
這婆娘，到最後，還在利用我…
算了…
沒咬死我，是你的失算，貔貅。
大黑最後引爆了聚靈石炸彈，炸彈的威力驚人，迅速席捲了整個環島，水池中的魚兒被炸得飛起，掉在馬路上，被來往的汽車壓得粉碎。
一陣尖銳的聲音穿破天空，秀神停下了腳步，樹耳傾聽，她知道這是天破的聲音，「白虎抬頭旺」的局，算是破了。
這家銀行從此以後算是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