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上鬼車

?新曆367年9月，櫻之島，雪之梅居酒屋門口。

當陳靈第一眼看見這個老頭的時候，是在凌晨的三點多鐘。他正蹲在大馬路的中間，拿着油漆桶畫着自行車道。

作為一個被父母進行經濟管制的大學生，每個月的生活費剛剛夠活，如果想要過得更好一點，20歲的陳靈只能自力更生，於是他選擇在雪之梅居酒屋打工。

凌晨三點，剛好是他下班的時間。

大叔，不怕被車撞死嗎？連個指示牌都沒有，凌晨進城運貨的大車可沒有那麼好的耐心，去看一個低頭畫線的老頭。

大叔，或者說老人家，很瘦，膚色古銅偏黑，滿臉褶皺，看不出歲數來，可能是五六十了。

在櫻之島，有這樣一批人，他們年輕的時候就在當各種臨時工，從早春到深冬，從黎明到深夜，永不停歇。他們也從來不敢停下來，因為一天沒有工作，一天就沒有飯吃。

他們拿着最微薄的工資，干著最辛苦的勞動。

他們沒有房子，沒有家庭，沒有生活，每天早起就是拚命工作，拿着一點點工資勉強餬口，然後睡覺，睡醒以後又是一天的工作，好像一隻永不停歇的工蟻。

到了老年，當所有的體力活都不適合他們的時候，他們只能找一份刷廁所、洗馬桶、看大門之類的工作，勉強地活着，然後在一個不知名的白天或者夜晚死去，在幾個月以後才被別人發現屍體。

他們的世界裏沒有前途，沒有希望，沒有夢想，他們一生連名字都不會留下，他們是一群活在最底層的人。

陳靈看着這個只能在深夜出沒的老人家，心裏不禁想到，也許他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座城市的輝煌，很悲哀。

但是不得不承認，一座城市是要有這樣的人的。他們是基石，是埋在黃土裏的地基，身上承擔着幾十座高樓的重擔，但是所面對的只是腐朽與黑暗。

對於這樣的一群人，他不欣賞，也不鄙視，沒有太多的感情。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在夜半無人的時候，可以請他喝一瓶水，聊聊天。

也許這是自己能夠表示的唯一一點敬意了。

「嘿，大爺，過來喝口水吧，過來歇歇。」陳靈招呼著那個老人家。

老頭似乎一愣，慢慢回過頭。「你能看見我？」

「哈哈，瞧您說的，這麼大路燈，你在底下畫線，誰還看不見啊。」

老人家一猶豫，笑笑說道「這年頭，長眼的越來越少，很多人是看不見的。前兩天還有一輛大貨差點撞了我。」

陳靈笑了笑，沒說話，那群大貨撞了也就撞了，一溜煙就跑了，牌照都是套牌的，光顧著賺錢，哪還管人命。

老人家見他沒說話，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把油漆桶放在一邊，走到陳靈身邊。他笑着把水遞過去，老頭接過來想擰，可是擰了半天也沒有擰開。

「抱歉啊，小夥子，幹活久了，手上沒勁了，你能幫我一下嗎？」

陳靈笑着把水接過來，一下子擰開，送到老人家手上。

老頭眼睛一亮，沒說什麼。

寂寥的晚上有涼風吹過，夏天的熱氣在這個時間裏為之一散。

「小夥子，現在像你這麼好心的人不多了啊。你是從哪來啊？」老頭問道。

「喏~裏面啊，我剛剛從裏面打工出來，累了，做這歇會，和您聊聊天。」陳靈一甩頭示意道。

「哦，這麼晚了...上完工就早點回家吧，天黑走夜路，容易走到別處去，別走錯了道啊...」

陳靈笑而不語，他在這個居酒屋打工一暑假了，對這附近熟悉無比。老頭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那裏面的風景，嬌嫩的皮膚，飛揚的姿態，美艷的妝容，人與人之間充滿了赤裸的慾望，毫無疑問是一場活生生的的好春色。雖然自己只能看不能摸，可是那種置身其中的感覺，真的很棒。

老頭看了看陳靈的神色，知道他沒把話放在心上，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又埋頭開始畫線了。

「我說大爺，你沒事畫這個幹啥啊？這自行車道現在還有幾個人用啊。」陳靈不屑的說道。

是的，自行車道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改的窄窄的。從前是接近兩米寬，現在頂多也就半米了。自行車就像大公司里最不受待見的小職員一樣，被排擠到沒地位。而從前的雙車道，被硬生生的擴成了三車道。其實說實話，陳靈對這個改變挺滿意，起碼每天坐公交上班的時候，好走多了。

人都是這樣的，事不關己，喜歡高高掛起，這是人性。

老人家笑呵呵的應答道，「上面交付的活兒，我就跟着干唄，能掙點錢，管那麼多呢！」

陳靈搖搖頭，估計又是哪個政策要變吧，朝令夕改的，也沒個準話。

「改了也好，改了也好，起碼給那些沒錢買車的留條活路啊！各走各的道，別亂了章程，否則要出事的。」老人家繼續說道。

陳靈對老頭所說的不置可否。

老人家可能是畫了很久了，已經接近收尾的位置，夏天熱，晚上又有風，剛畫的白漆很快就幹了。一會兒的功夫，老人家就收完了尾，直起身來。

陳靈沒有興趣陪着老頭在這耗著，歇了會就站在路邊開始伸手攔車，準備回學校。雖然每次來的時候可以坐公交，但是下班實在是太晚了，只能打車回去，幸好老闆人好，給報銷路費。

「滴滴...」突然有車過來了，陳靈還挺高興，畢竟這大晚上的能趕上一輛車也不容易。可是他一抬頭，發現有點不對勁，來的是輛公交車！！！

現在是凌晨三點多鐘，毫無疑問所有的公交車都應該停運收車了，早班肯定還沒發車。見了鬼了，這是什麼情況。

「走錯線了！走錯線了！你跑到自行車道上來了啊！」前邊的老頭回過頭來，對着公交車一邊揮手，一邊大喊。「我新畫好的線啊！你看好再開啊！」

老頭還在那兀自地喊著，可公交車不管不顧的往前開着，壓着新畫好的線，一路朝陳靈開來，轉眼間就開到陳靈面前。老頭看到這情形，拚命地往他那邊跑，陳靈也知道情形不太對，趕緊往後縮身。等公交車開到他面前的時候，老頭的手已經搭在他的肩膀上開始把他往後拉了，可是陳靈卻有一種莫名的東西在吸引自己，似乎只有上去，他才能到達自己一直應該去的地方，結果稀里糊塗地還是上了那輛公交車。

「有卡同志請刷卡，沒卡同志清投幣，下一站二丁目。」耳邊傳來了公交車慣有的聲音。貌似普通的公交車，貌似一樣的聲音，但是陳靈卻感覺到一種詭異的氣氛，所有乘客的表情都是死灰色的，沒有一點表情，坐的直直的，整個車廂只坐了三分之一。

「誒誒誒~就是你，剛上車的那個，買票啊。」旁邊的司機在那喊道，聲音洪亮，有若鐘鳴。

「你停錯道了，他坐錯了，他坐錯了，他不是坐這車的！」旁邊的老人家也跟着上了車，在那替陳靈辯解道。

「我管他坐沒坐錯，上車給錢，天經地義，不給錢，下車滾蛋！」司機不講理地說道。「這這，你都開車了，他怎麼下去啊，行行好，麻煩您給拉到地方」

「滾滾滾...有錢坐車，沒錢滾蛋！」司機好不粗魯地揮了揮。

老頭咬咬牙，轉頭看着陳靈，咬咬牙。「得你一瓶水，相當於吃了一口你的生人飯。既然受了你的恩惠，就不能眼看着你受災。這樣，我替你把錢交了，你一路別說話，安靜地找個地坐下。」

陳靈被周圍詭異的氣氛嚇出一身冷汗，看着周遭面無人色的乘客，他瑟瑟發抖，半天才緩緩說出個「好」字。

可是剛張口，就被老人家拍了一下腦袋。

「剛跟你說完別說話，別說話，聽不懂啊！把嘴閉緊了」

陳靈木訥地點了一下頭，像一隻被嚇壞的鵪鶉。說着老頭掏出兩枚硬幣來，往投幣箱裏投去。只是藉著路邊昏暗的燈光，陳靈依稀能看見兩枚硬幣的樣子，一枚背面朝上，印着一朵菊花，一枚正面朝上，印着價值。

依稀好像是，一...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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