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選擇
一身白衣，銀絲淺綉捲雲紋。一頭墨發，用玉簪固定在頭頂。塗山翎獃獃地看着眼前的君落羽，彷彿間，又看到了無極大帝在時，那溫柔如玉的男子。
塗山翎抬步向他走去，一頭秀髮垂落，一身白衣無華，清風拂過，墨發飛揚，裙裾飄散。
眼中的驚喜與過去的愛意早已掩去，塗山翎一臉平靜，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翎。」君落羽開口道。
「何事。」
「你，」君落羽原本想好的話在她面前竟出不了口，只道，「你最近好嗎？」
「呵。」塗山翎不由得笑出聲，看着眼前的君落羽，竟覺得有幾分陌生，搖了搖頭，道，「你何時這般關心我了？說吧，何事。」
君落羽也不再遮掩，道：「還記得當年你的承諾嗎？」
「當然。」塗山翎點頭。
當年，兩人奉師命前往萬聖山尋芝蘭草，分頭行動時，塗山翎遇見了凶獸窮奇。當時實力低微，塗山翎不敵窮奇，被打成重傷。就在窮奇要一擊擊殺塗山翎時，君落羽沖了出來，救下塗山翎。而因為這個，塗山翎答應了君落羽一個要求。
塗山翎依稀還記得，當年他穿的就是身上這一件白衣。
「我以為，你如今貴為神帝，我這承諾，應是無用了。」塗山翎自嘲地笑了笑，說道。
君落羽不語。兩人之間的氣氛，竟有些尷尬。
沉默了一會，還是君落羽先開口打破沉默。
「聽聞你有一女。」
塗山翎聽到他問起自己的女兒，心中竟有一絲慌張不安，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是。」
「嗯……」君落羽竟不知如何開口好，猶豫了一會，道，「吾兒在游龍大陸歷劫，只是，司天監預測到，吾兒所歷之劫乃兇險無比的血雷。你知道的，我只有這一個兒子，我，我不想他出事，我」說到後面，君落羽竟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還打算繼續說時，卻被塗山翎打斷了。
「夠了！」塗山翎怒吼道，雙目中滿是怒火。在君落羽說到血雷時，塗山翎就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麼了，可笑的是，自己竟還對他報了一絲希望。
「不可能，君落羽我告訴你，不要妄想打我女兒的注意！」塗山翎警告道，同時，塗山翎體內神力飛速運轉，四周神力都聚集了過來。霎時，天空烏雲攏聚，四周皆暗了下來。狂風大作，揚起枯葉，塗山翎的墨發白衣也飛舞著。
塗山翎怒了。
在塗山翎的威壓之下，君落羽竟覺得自己堅持不住了。強，是君落羽此時的唯一想法。
「我有玉凈瓶！」在塗山翎出手之前，君落羽將最後的底牌亮了出來。
果然，塗山翎聽到玉凈瓶的時候，瞳孔一縮，收了手。烏雲散去，狂風驟收。
「你有玉凈瓶！？」塗山翎驚道。
「嗯！」君落羽點了點頭，也知道這件事有商量的餘地。
君落羽伸出手來，念了個訣，手上一道金光閃過，一個玉瓶立在君落羽手上。
玉瓶白凈無暇，瓶身縈繞着潔白的光芒，絲絲滋養之氣飄出。
塗山翎看着那玉瓶，便知道君落羽沒有騙自己。這玉凈瓶乃天地至寶，取普通水放入玉凈瓶中，一刻鐘后，那水便可變為能解百毒的神水。族中小孩所中的蔓毒也可解。這玉凈瓶曾在無極大帝手裏，塗山翎見過兩次，後來不翼而飛，誰知又輾轉到了君落羽手中。
只是，這玉凈瓶在眼前，塗山翎竟不知該不該取，這可是要自己女兒的命啊！
一時間，塗山翎猶豫了。
君落羽見塗山翎沒有發怒，便知道有機會，這時候，需要在旁邊煽風，點火……
「你要想明白了，這個，可是能救你族裏那五個小孩的命啊！」君落羽小心翼翼地說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翎。」
此時塗山翎眼眶已經紅了，淚水在她眼中打轉，她強忍着不讓淚水流出，手懸在空中，要拿不拿，要放不放。
一時間，不知如何抉擇。
塗山翎腦中飛快旋轉，一邊是自己含辛茹苦生下來的女兒，一邊是族中的五個小孩。這時，塗山翎腦中又浮現出那個小孩的臉龐和軟軟糯糯的聲音：「族長，我沒事的，對吧？」那雙眼睛清明澄澈，滿是希望。
一滴淚從眼中掙脫，滴落。塗山翎伸出手，握住了玉凈瓶，她選擇了。
塗山翎拿住玉凈瓶，緊緊抓住玉凈瓶，像是要抓住女兒的命一般。抬頭，冷聲道：「滾！」
君落羽倒沒有說什麼。事情完成了，君落羽便也沒有逗留，一句話也沒有說。反正他們之間的關係，再無挽回的可能。
塗山翎仰望天空，大喊了一聲，卻是哭了起來。雙眼緊閉，眼中的淚水被擠出了眼眶，流過臉頰，滴落地上。身子微顫，抽泣著。
手上緊緊捏著玉凈瓶，放在胸口。
塗山翎恨，恨自己無用，恨自己懦弱，連唯一的女兒都守護不了。她也恨自己愛上了君落羽，將觸手可得的神帝之位拱手相讓。
塗山翎更恨的，卻是蕭風母子，得了所有人的寵愛，還要了自己女兒的命......
一抹紫色，也在塗山翎額頭悄然出現，又悄然散去。
太陽漸漸落下，在山頭染紅了一大片雲彩。
塗山翎也踉踉蹌蹌地回了家，臉上的淚痕也被抹去了。
「吱嘎」一聲，塗山翎推開木門，卻不見他夫君人影。木屋裏四周點着紅燭，暖黃的燭光，使整個屋子倍顯溫暖。
塗山翎順着木梯上樓，來到他女兒的房間。竹編的籃子裏，裹着襁褓的嬰兒正在熟睡。一旁坐着的那白衣男子，正看着熟睡的嬰兒，正是塗山翎的夫君。
「夫人，回來了。」聽到動靜，白衣男子抬起頭來，微笑着，說道。
「嗯。」塗山翎點了點頭，走了過去，坐在一旁。
「夫人怎麼了？」男子看出了塗山翎不對勁，問道。
「無礙，有些餓了，夫君，我想吃陽春麵。」
「嗯，為夫給你煮。」男子聽了，也沒多想，只當沒尋到玉凈瓶，有些失落。便是起身，下樓去了。
見男子離開，塗山翎便走到嬰兒身邊。
嬰兒生得白嫩，臉上略帶一些肉，十分可愛。熟睡中的她不知夢到了什麼，吧嗒了下嘴。嬰兒頸上還著一個長命鎖，這是塗山翎特意去人間求的，只為保她平安。
塗山翎將她抱起，眼眶也濕潤了。這個孩子一出生便擁有了神體，這是這幾千年來難得一見的。就算是君落羽的兒子，出生時也只是一條龍。
天生神體註定了她這輩子不凡，但現在只得做別人的墊腳石。
塗山翎將玉凈瓶放在桌子上，然後一個瞬移，便來到了一條河邊。
月圓高照，朦朧的月光灑在河上，泛起了粼粼波光。雖是黑夜，卻還是能感覺到河的寬廣。
這河是神界通往人間的唯一通道，名通天河。通天河在塗山境內，由塗山翎掌管。無論誰去，都要讓塗山翎開啟這河。
塗山翎是不能去的。她是上古神，這身體有着上萬年修為，比通天河存在的時間還長，這河是承受不了她的。
塗山翎只需要把孩子送過去。至於替死的事，君落羽貴為神帝，自會安排。
塗山翎一隻手抱着小孩，另一隻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龐，眼中的淚水控制不住，流了出來。塗山翎現在只想多看看她的女兒，記住她的模樣。
良久，塗山變出一個木盆，將她的女兒放了上去，撒手時，又依依不捨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塗山翎還是將女兒抱了起來
「阿月，阿月，你在月圓夜出生，娘親卻要在月圓夜將你送走。」塗山翎喃喃道，臉頰輕輕碰了碰阿月的臉龐。
塗山翎又看了一會，才將阿月放上去，並施了個法，把阿月護住。這一放，已是下定決心。
塗山翎順水一推，木盆載着孩子，飄走了。
塗山翎扭過頭去，緊咬牙關，雙手捏緊，眼中又泛起了淚花。額頭，那抹紫色又度浮現。
突然，塗山翎只覺得腦袋有些昏，兩眼一黑，暈了過去，倒在地上。
一抹紫色的身影從塗山翎體內出來。她生得和塗山翎一模一樣，只是她一襲紫衣，濃妝艷抹，比起塗山翎，眉眼間多了幾分狠厲。
她是塗山翎，也可以說是塗山翎的靈魂。肉體過不去，但靈魂可以。靈魂輕飄，河不會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