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金蓮

步步金蓮

晚飯過後,南宮景熄了燭火,推開吱呀的窗,抱着膝蓋坐在床沿,凝視窗外偶爾飄飛的雪花,猶如一尊石像般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今日得知的事情跟祈婆婆告訴她的南轅北轍,她覺得龍筱筱的母親應該是愛過那個專情的男子吧,那她的父親呢?如果真的愛得刻骨銘心,又怎會輕易改變,南宮景感覺這些個問題太過複雜了,好在這些都不是她要糾結的,逝者已矣,生下來的人好好過下去才好。不過得知了這些,南宮景反而輕鬆了許多,南宮一族最起碼沒有對不起龍筱筱母親,她也少了個心結。

然而昨夜的夢境太過真實,那話到底什麼意思呢?她是如何得知自己不是龍筱筱的?愁緒再次湧上心頭,她負氣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片刻后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火速的繫上斗篷外套,提了一琉璃燈籠走了出去。

「郡主,還是讓我陪你一起吧!」清煙看着要獨自出門的南宮景說道。

南宮景搖頭吩咐道:「左右不過就在院子裏逛逛,你們都先歇息吧,我去去就回。」

清煙皺眉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南宮景有些煩躁的說道:「我自然不會做什麼對不起這王宮的事兒,你們也無需時刻跟着我。」

清煙不明白為什麼一直脾氣甚好的南宮景會發脾氣,可是她是主她是仆終究不敢僭越,為她掀開門簾,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走出萱亦軒,南宮景感嘆道:嗬,外面無垠的大地披上了一塊潔白的地毯,好一個粉裝玉琢的世界。

南宮景將手攤開,多美的小雪花!開始零零落落,又小、又厚、又柔、又輕就像那高貴的白天鵝輕輕抖動翅膀,一片片小小的羽毛,飄飄悠悠落了下來,聞風飛舞;接着小雪花變大了、變厚了、變得密密麻麻,就像誰用力搖動天上的碧樹瓊花,那潔白無瑕的花瓣紛紛飛了下來,香聞十里。

抬頭望去,深藍色的天空依舊是那樣的迷人。空中閃爍著一顆顆明亮的小星星,他們越聚越多,好像在藍色的地毯上跳舞,又像眨着眼睛跟世人講話。月亮也慢慢爬上樹梢,放出皎潔的光芒。

南宮景孤身一人置身於這一片白茫茫的景象當中,彷彿來了天堂,腳下是軟軟的白雲,身邊則是可愛而純潔的小精靈。雪花打在臉上涼絲絲的,但是她卻倍感愜意。俏皮如她,仰頭張口去吃那雪花,很特別的味道;再伸手去抓那雪花,可它像個調皮的雪娃娃玩起了捉迷藏,到了手心也就化了。

天羅的皇宮不是很大,隨着記憶的方向,南宮景很快找到了清華宮,那裏不知何時已被打掃乾淨,金黃的琉璃瓦屋頂顯得格外的輝煌,白玉鋪造的地面在月光下閃耀着溫潤的光芒,遠遠望去似有裊裊霧氣籠罩着不真切的宮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檐上鳳凰展翅欲飛,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牆板,看上去像一幅雄偉壯闊的畫卷。

南宮景將琉璃燈放在了門口,推門而入。水晶珠簾逶迤傾瀉,簾后,有人撫琴,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玲瓏剔透,而後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強流,以頑強的生命力穿過層巒疊嶂、暗礁險灘,匯入波濤翻滾的江海,最終趨於平靜,只余悠悠泛音,似魚躍水面偶然濺起的浪花,暈開一圈漣漪,似嘆息似挽留。

那人似乎很是出神,南宮景也不打擾走到桌邊悄無聲息地坐下: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食如畫,酒如泉,古琴涔涔,更聲叮咚。大殿四周裝飾著倒鈴般的花朵,花萼潔白,骨瓷樣泛出半透明的光澤,花瓣頂端是一圈深淺不一的淡粉色,似染似天成。

南宮景看着白玉地面,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膩可辨,南宮景探究的赤足踏上,只覺溫潤,竟是以藍田暖玉鑿成,直如步步金蓮一般,堪比傳說的潘玉兒步步金蓮之奢靡。如此窮工極麗,就算是來自21世紀的南宮景也是頭一次見着。

那美妙的的音符依舊從琴弦上緩緩流淌著,南宮景不是很懂,但還是聽出他換了一首曲子。側耳傾聽,那琴聲似乎是由遠到近,由小到大,一陣陣輕柔婉轉的序曲之後,是無比強烈的顫音,一個個激昂的音符似乎在敲打着心葉,強有力的節奏感使人要舞起來一般,突然,隨着一個扣人心弦的琴音,琴聲戛然而止,南宮景感覺自己的心隨之一緊,在幾秒短暫的停頓之後,最是儒雅輕柔的琴音再次響起,在緩慢低沉的聲音中,帶着絲絲的凄涼感,彷彿一個被世人遺棄的孩童正在撕心裂肺的哭泣,盪人肺腑、撼人心魄。

南宮景實在震撼,她走近,看着那個抱着酒罈暢飲之人,此時的他哪還有什麼九五至尊的尊貴典雅,一身酒氣熏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南宮景兀自坐下,毫不客氣拿起一個酒罈,大飲一口說道:「我小時候聽父親說過:酒這東西要麼別喝,要麼就喝醉,因為半醉半醒的感覺太清醒,不是讓人想起舊情,就是人想起舊愛。」

他眯着眼看了看南宮景,半晌后從身後抱起另一壇酒喝了一口道:「很多時候,不經意知道一些事後,表面裝得無所謂,用微笑去掩飾,其實心裏比什麼都疼。那時候,明明討厭,卻還是要笑着說還好,明明很難過,卻還是要裝作若無其事,明明很介意,卻還是會心一笑說沒關係。有時候,甚至覺得一切都只是朕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他喃喃自語,似乎在對空氣說話,南宮景也不介意,繼續道:「生命中有一些人與你擦肩了,卻來不及遇見;遇見了,卻來不及相識;相識了,卻來不及熟悉;熟悉了,卻還是要說再見。太多的為什麼,沒有答案;太多的答案,亦沒有為什麼。雖求之不得,棄之不舍,但一切皆有定數,人生不會太圓滿,終究要擺正心態面對酸甜苦辣。世上沒人能夠贖回過去,珍惜眼前。」

南宮景說完起身拿出一個精緻的瓶子放在他身旁,微微福身行了一個禮道:「錯失了夏花絢爛,必將會走進秋葉靜羌。任何事,任何人,都會成為過去,不要跟它過不去。望您珍重!」

「丫頭,你可願陪我聊一會兒?」說話的正是不曾理會她的天羅皇帝南宮華。

南宮景愣在原地,這一天她聽了太多的往事,如果現在留下估計又得聽到別樣的聲音,她雖想着拒絕,可身體卻不聽使喚的點頭答應了。

南宮華拿起酒罈與南宮景碰了一下開懷大笑道:「難得還有一不怕我、且愛多管閑事之人!」

南宮景也隨即笑笑道:「我兒時聽老人說,聽聞愛情,十有九悲,聽聞過往,十有九傷。看來我今天趕上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南宮華勉強的笑了一下道:「你與她倒有幾分相似,她也總把規勸人的話說的跟詩一般好聽、也不得不聽。她告訴我愛情如花,都是需要精心呵護的,她說她不願意種花,因為她不願看見它一點點的凋落,是的,為了避免結束,她居然避免了一切開始。」

南宮景怔怔地看向他,到底是怎樣的情感,連提起都小心翼翼、視若珍寶,他居然不再自居朕而是我,不免替他感慨道:「人嘛,起初,揣著糊塗裝明白。後來,揣著明白裝糊塗。並不是願意活得不明不白。只是,好多事情,一用力,就會拆穿,一拆穿,就會失去。」

南宮華笑着看向南宮景,緩緩道:「是啊,很多人,不是我留,就能留住。有些人就像指縫的陽光,溫暖,美好,卻永遠無法抓住。」他看着攤開的手掌這次是真的笑了,南宮景看得真切,可是就如長公主說的那般,他明明看得別處,可是瞳孔里卻倒映着一個人,這個人自然就是龍筱筱的母親南宮清。

南宮景無奈的搖搖頭道:「生活本就是在喜怒哀樂間走走停停。餘生很貴,別為難自己,放下過往,放下曾經,也放過自己。總算不枉已故之人的良苦用心!」

南宮華收回飄遠的思緒,有些激動的問道:「什麼已故之人,你知道什麼?」

南宮景自知失言,心裏早已波濤洶湧,可是面上卻不顯半分答道:「我猜這諾大的宮殿已經沒有了主人,皇帝伯伯您不是在悼念故人?」

南宮華眼睛不眨的看着南宮景,最後嘆息道:「好一個玲瓏剔透的丫頭,如果你早生20年,你們一定會成為摯交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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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工王妃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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