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輸了二年時光
杜三爺急不可耐地坐在蒼耳和老刀中間,搶過蒼耳的酒蠱就喝,喝得比誰都快。
蒼耳滿臉含笑看著他。
總捕頭願意給人家酒喝,老刀自然不便多言。
這人喝酒不叫喝,叫灌,三下五除二,酒壺裡的酒被他喝個精光,他抿了一抿厚厚的嘴唇道:「舒服。」
老刀瞪著杜三爺,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前世沒喝過酒?」
「刀頭,你這話可不中聽。」杜三爺皺了皺眉,「你打聽打聽劉寡婦,老杜自娘胎出來喝了多少酒,能不能淹死你?」
老刀聽杜三爺稱他刀頭,又說到劉寡婦,眼中忽地放光,激動萬分:「你就是那個少陵野老杜工部……杜甫老先生……?」
「刀頭此言差矣,少陵野老杜甫駕鶴西去近三十年,杜老先生不是爺,爺不是杜老先生,你別認錯人!」杜三爺轉著酒蠱,頭都懶得沒抬。
杜三爺要是杜甫,除非杜甫轉世。
老刀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瞧我急的,人老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好。你是杜工部杜甫大人的後裔,杜胖子!」
杜三爺掐指算了算,眉開眼笑,一張胖臉看起來更像圓月,「你說對了,老杜除了三爺這個稱呼,還有一個外號叫『杜胖子』。」
杜三爺裝蒜的功夫也是一流。
杜三爺和老刀一問一答,其樂融融,蒼耳反倒成了外人。
老刀對蒼耳道:「胖子說的是實話,喝的酒足可以淹死我十回。」
這話杜三爺愛聽,一雙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蒼耳倒吸一口冷氣:這要喝多少酒?
杜三爺的身世和酒量足以驕視四海,可眼下蒼耳最關心的問題:杜三爺是不是絳桃請來的三大牌頭人選?
老刀還有半蠱酒,蒼耳蘸酒代筆,在桌面上依次寫下「風」、「雲」、「雷」三個字。
蒼耳請杜三爺選其中一個字,如果杜三爺是絳桃請來的,必然知道這三個字所代表的含義。
杜三爺一下子來了精神:「風:順風耳;云:撥雲見日;雷:雷厲風行。」
杜三爺重複了蒼耳和絳桃花船上的一些對話,蒼耳如釋重負。
蒼耳死盯著杜三爺,看他怎麼選。
杜三爺手中的酒蠱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一下決心把酒蠱押在「風」字上。
風道牌捕快主要收集情報,將各種信息以最快速度傳送到巡捕房,平時以市井百姓面目視人,不到關健時刻不得暴露真實身份。
杜三爺這一押,押出了一支大唐便衣警察。
「總捕頭,老杜醜話說在前頭,老杜這一押,不是把整個身家押在你京兆府巡捕房。」杜三爺話中有話。
蒼耳不解:「此話怎講?」
杜三爺打開天窗說亮話:「老杜只是借給你用一段時間而已。」
蒼耳略覺意外:「絳桃探花沒和三爺說好?」
杜三爺嘆了一口氣:「甭提大理寺那丫頭了,老杜本贏定了,就差那麼一點點,翻了盤。幸好賭注是兩年,否則這虧吃大了。」
蒼耳聽出一絲端倪:為讓杜三爺較力於京兆府巡捕房,絳桃和杜三爺一賭定輸贏。絳桃要是贏了,杜三爺到巡捕房當差。絳桃要是輸了,不知絳桃要付出何種代價。顯而易見絳桃贏了。
老刀愛插嘴:「你老杜也有輸的時候?」
杜三爺搖了搖手,心碎:「老杜押了二年時間,賭大理寺那丫頭一道醉魚。」
「就為了一道醉魚?」蒼耳脫口而出。
上次在絳桃花船上,絳桃請蒼耳吃了一餐醉魚,其中美味,猶在齒間環繞。
「你知道醉魚?」杜三爺反問。
蒼耳當下將絳桃請他吃醉魚的情景描述一遍。
杜三爺聽了蒼耳所言,想笑,又硬生生憋住,最後憋不下去了,終於破聲大笑起來。
夜靜人靜,杜三爺的笑聲格外響亮。
蒼耳尷尬:有這麼好笑嗎?
「此醉魚非彼醉魚也。你所食的醉魚,哪裡比得上咱老杜拚力一博的這道醉魚?兩者雖同為那丫頭所烹,相差卻何至千里。」
杜三爺興緻勃勃,說出他為之一博的那道極品醉魚:
大理寺一枝花絳桃老家,屋前屋后栽滿桃樹,桃樹下安有幾口水缸,水缸中養著不少用貪婪花釣上來的魚。每當花季,屋前屋后落英繽紛,桃花前赴後繼葬身於水缸中,釀紅了那一缸清水,喂醉了那一缸肥魚。等到缸水粉色褪盡,正是醉魚味道極盡鮮美之時。此刻取缸中一條醉魚烹之,食之,天下美味頓失色。
老刀聽醉了。
蒼耳嘖嘖嘆奇:繹桃為人處事異於常人,幸虧與她同處一個陣營,否則犯到她手裡,怎麼死都不知道。
杜三爺心有不甘:「既生亮,何生瑜。就差一條魚毀了老杜一世英名!」
蒼耳一笑:「你和探花比釣魚?比誰釣得多?」
杜三爺一臉懊惱:「正是!」
絳桃釣魚堪稱一絕,蒼耳親眼目睹。杜三爺和絳桃比釣魚,可謂雞蛋碰石頭,自不量力。
「她有她的貪婪花,老杜有老杜的仙人刺。」杜三爺一掃懊惱之色,滿臉霸氣。
「仙人剌,仙人掌的刺?」蒼耳求證。
杜三爺贊道:「總捕頭言中了。」
蒼耳不以為然:「條件反射而已,三爺不妨說一說仙人掌釣魚的奧妙所在。」
「好說好說。」杜三爺爽快答應,「仙人掌形狀千姿百態,個頭天差地別,大如斗,小似指。小至手指頭的仙人掌正好用來作魚釣。老杜在仙人掌刺上扎滿誘餌,不輸貪婪花的香氣。咱倆各投放了三十根釣絲。」
」收釣之時,探花三十條魚。你老杜二十九條魚。以一條之差輸了二年時光。」蒼耳說出結果,不知是替他惋惜還是幸災樂禍。
杜三爺心直口快:」二年期間,丫頭指東,老杜向東;丫頭指西,老杜向西,決無二話。丫頭讓老杜來京兆府巡捕房當個牌頭,老杜就當過來玩玩。二年後,玩膩了,老杜拍屁股走人。」
杜三爺開口一句大理寺那丫頭,閉口一句大理寺那丫頭,要知道絳桃是皇帝親封的天下第一探,誰敢笑戲稱丫頭?倆人無大無小,可見其中交情。
蒼耳對杜三爺多了一分好感。
「算起來老杜跟你們牛總捕頭有五六年沒碰面了。「杜三爺追憶往事,「牛崢山一上任,三顧寒廬,請老杜出山,老杜一囗回絕,老杜不喜歡一個地方呆太久。」
牛崢山求賢若渴,誠邀杜三爺輔助一事巡捕房人人皆知,無奈杜三爺逍遙慣了,受不了太多約束,不願為六扇效力。
杜三爺誠懇地對蒼耳道:」老杜可為你效二年犬馬之勞。」
話說到這個份上,蒼耳不接受也得接受。
杜三爺叫老刀「刀頭」,老刀一聽有人叫他刀頭,就猜出是杜胖子杜三爺,蒼耳向杜三爺打聽原委。
杜三爺道:「京兆府巡捕房老刀雖為忤作,卻是個響噹噹的人物。手中一把刀出神入化,連鬼都讓三分。就算你被刺了幾十刀,血肉麻糊,老刀也能找出第一刀的位置,刀頭有多深。牛崢山說起此事,老杜便給老刀另起了個外號:刀頭。」
杜三爺當著老刀的面誇老刀,老刀臉掛不住了:「老杜錦上添花,慚愧!老刀的刀對付不了活人,只對付死人。」
忤作的刀,本來就用在屍體上。
老刀故意問道:「老杜跟隔壁院子的劉寡婦關係還好?」
劉三爺打了個哈哈:」總沒有你刀頭跟她打得火熱。「
老刀尷尬:「我聽劉寡婦說,杜胖子杜三爺特別鍾愛她的私房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