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秦若槐

參加薛氏的家宴，衣服是杜茗雨挑的，她竟然拿出了韻兒做的那件！我二話沒說就穿上了，也許有些事是天意。

這是第二次來到薛家的別墅，已經無心景緻，想起上一次來時，還是和她一起，有向薛子卿炫耀的心理，而今已經是這樣，物是人非大概就是這樣的概念。其實我想過韻兒會不會在薛子卿身邊，但這樣的想象讓我覺得難受，幾次去薛氏開會，薛子卿都沒表示出任何的異常，今天他也是獨自下來迎客，可見她並不在這裡。

「秦律師，你來了！」薛子卿依然是尋常的客氣，「杜律師也來了？兩位什麼時候結婚？」

沒有想到他是這樣問，我一時啞然，杜茗雨笑笑說：「薛經理說笑了。」我看看她，有一些感激，其實對她的感激又何止是這一點呢？但是感激有什麼用呢？難道她真的願意因為我的感激而嫁給我嗎？

似乎薛子卿的話並沒能影響到她的情緒，她第一次來，自然對花園的景色大為驚艷，拉著我興緻高昂的樣子。

「茗雨，我們今天是不是不應該來？」在擺滿點心的餐桌旁邊，我低聲對她說。

「首先，感謝你稱你和我為『我們』，其次，感謝你為我想，再次，我覺得這裡這麼漂亮，不來一次是很可惜的，最後，這個點心很好吃，你不嘗嘗？」她舉起一塊蛋糕，笑了笑。

我只得順從著也拿起一塊咬了一口，不對，這個味道，不可能的，韻兒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兩個廚師可以做出味道完全一樣的食物，這個味道，只有她能做得出來！她在這裡！她在哪兒？我慌張地四下張望，不能去問薛子卿，我要自己找到她！

「若槐，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杜茗雨拉拉我。

「沒事，你呆在這裡別動，我一會兒就回來。」我說著這句話，看到一簇花叢邊，一個白色的裙影閃過，馬上追過去。

是她，是的，她瘦了，穿一條白色的紗裙，脖頸里鎖骨突出，戴著一條樣式誇張的項鏈，薛子卿果然是把這條項鏈戴在了她的脖子里！我跑過去拉住她的手腕，強迫她看著我，她看我的眼神有一種刻意做出的冰冷，她騙不了我！

我們就這樣對視著，我想對她說什麼？說我不在乎那些事情，說我要她回到我身邊？不，那是在撒謊，我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不能說，說出來還是要收回，我們都不可能不在乎。她看著我，不說話，我知道我可能把她的胳膊捏疼了，但也不鬆手，見了面，突然又恨起為什麼就這樣見到了，這一次相見之後，我真的可能一生都見不到她了！

「你怎麼可以在這裡？」最後，我說的是這一句。

她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盯著我，眼都不眨一下。

「你怎麼可以在這裡！」我一把抱住她，身體的每一條曲線都緊緊貼合，這就是她，這才是她，我早就知道，只有她可以！

她狠狠勾住我的脖子，在我耳邊說：「秦若槐，我不愛你了。」

「我知道。」我抱緊她。

「我不愛你了，你讓我感到疲憊，我總是要無休止地為你想，對你付出，給你安全感，可是你都做不到體諒我，讓我覺得委屈，我累了。」她的聲音里有哽咽。

「我知道。」再抱緊一些。

「我想，對你的感情只是一種錯覺，是對兄長的依賴，不是真正的愛情。」

「我知道。」抱得更緊一些。

「薛子卿是我的選擇，他在我最難的時候伸出援手，他救了我，我愛上了他。我是個虛榮的女人，喜歡好車和漂亮首飾，我不愛你了！」

「我都知道！」我們的手臂都在拚命用力，疼痛，身體或是心裡的，我知道她在說什麼，她也聽得懂我的話，事實上我們不應該說話，那些話我們心裡都知道。

她推開我，走出去拐一個彎不見了，我沒有追上去，她也沒有回頭。

秋天了，風有點涼，空氣里有菊花的氣息，我呆立著，杜茗雨走過來，說：「我們走吧。」

凌韻兒

我沒有回頭。

在拐角的地方，薛子卿就站在那裡，他拉著我走開，說：「你沒有讓我失望，想哭就哭出來吧。」

「不，我不會再哭了。」我對他笑笑。我不會再哭了，因為我知道，我說的話只有他聽得懂，我們並沒有真正分開過。

他緩緩把我拉入懷中，輕輕抱著，他說：「韻兒，你不要這樣委屈自己。」

這夜我住在薛家的別墅，非常豪華舒適，但是我睡不著，薛子卿就住在隔壁，他看著我閉上眼睛才出去。站起來從窗口望出去，滿園的花木在風中搖擺，月亮很好，掛在空中圓圓的一顆，異常明亮。這樣的月亮，哥也會看見吧？這個團圓的日子，團圓這個詞卻離我太遠了，我的手又輕輕攏住小腹。這個豪華的世界，於我更像一個牢籠，我該怎樣做，才能既對得起子卿，又順利地走掉呢？在他為我挖的這個泥潭裡，我越陷越深了，該怎樣抽身而退呢？

睡得並不好，早晨薛子卿來敲門，說：「快起來洗漱下樓，據說今天我媽要對你進行考試！」

「考試？為什麼要考我？」

「還能為什麼？看看你能不能做合格的薛家媳婦！你可別反悔啊！我昨天親耳聽到你說，薛子卿是你的選擇，你愛上我了！」他指著我的鼻尖，壞笑著。

「那是……」

「那是什麼呀！別羅嗦了，快換衣服！我在樓下等你。」他說完關上門就走了。

怎麼會這樣？明明不是那麼回事，連這樣都可以嗎？手段有點太卑鄙了吧？算了，這是在薛家，也得給他留點面子，還是過了今天再說吧。

薛家雖然很有錢，但也沒有有錢到我應付不了的地步，說白了薛夫人的品位也不會比我睜開眼睛看到的那些貴婦們高多少，她說話沒有口音，應該也不是台灣人。

早飯塗在麵包上的乳酪，一口就被我吃出來是歐洲產的，外國人總是要把這個東西的味道搞得很沖，而國內的產品就會照顧到中國人的飲食習慣，沒有這麼難吃。吃過了早飯，他們父子倆就去上班了，遭天殺的薛子卿，我以為他好歹會看著我這所謂的考試！薛夫人叫傭人去花園裡摘了幾枝花，要我插花，小菜一碟，當初我媽為了讓我學這個東西差一點動了大棒子！接著彈鋼琴，他家裡擺著架三角鋼琴，歐洲名品，可不知道多久才會被人彈一次，頂多是個風雅的象徵。我選了《少女的祈禱》來彈，這是最賢良淑德的曲目，最適合當下的環境。幸好吃了午飯還有個午休時間，歇了一會兒又開始茶道的考驗，我深深地感到我是個人才，爸爸好這個，我也就學了點皮毛。泡茶時看那個茶的成色就已經猜到七八分，只呷了一口，就對她說：「果然是寶貝！二十年的好普餌！」陪她去賞園子，她指一處花，我就說：「這開得不錯！」她指一塊石頭，我就說：「這太湖石姿態很好！」

我突然發現長到這麼大其實什麼養活自己的本事也沒學，就知道點亂七八糟的，也沒一樣精通。但我這點三腳貓的功夫糊弄薛夫人是綽綽有餘了，到了傍晚薛家父子回來的時候，她簡直就是一副不把我娶進門是他薛家一大損失的樣子，死活要再留我住一夜。我絕對已經認識到了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央薛子卿一定把我帶走，再來一天我可就撐不住了！吃了晚飯告別薛夫人，薛子卿說：「我送她回去就回來。」老人家臉上的表情好像是在說：「你不回來也沒關係！」

「你怎麼有辦法把我爸媽哄得那麼高興？」上了車，薛子卿再次對這件事表示懷疑。

「我也不知道，你別問我。」我忽然覺得很不舒服，「我們快點回去，可以嗎？」

「急著回去幹什麼？嗯？」他邪邪看我一眼。

「我沒開玩笑。」現在可以確定是肚子在疼，一會兒疼似一會兒，我咬著牙，豆大的汗珠就掉下來。

「韻兒，你怎麼了？」他也慌了，過來扶我。

「去醫院，快點！」我掀開裙底看，血已經順著小腿流下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