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秦若槐

案件並不複雜,但在整個逃稅的過程中有很多漏洞可以鑽,這件事看來已經經過了嚴密的分析和計劃,差的只是我的一句話。叔叔把整個事件分析得非常透徹,似乎滴水不漏,不需要我操作,花多少錢都是他們的事,但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大腦本能的屏蔽,腦袋裡好像有一根針,緩緩深入,越來越難以忍受。

「叔叔,有些我沒有必要知道的事情,不必告訴我。」我打斷他。

「你還是了解清楚比較好,雖然下面的事不用你,但開了庭,你也不能除差錯。」

「那麼,把我該做什麼告訴我……叔叔,我知道如果沒有您我沒有今天,能為您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但是,我真的……」

「我知道,」他謙和地笑笑,「你這個孩子,從小就是這樣的性格,我也知道這件事是有點強迫你,但是我信不過別人啊,畢竟咱們是一家人,嗯?」

「好吧,我會好好準備的。」一家人,這算是一種承諾嗎?

頭昏昏沉沉回到所里,叔叔答應把文字材料寄給我,真的要這樣錯一次嗎?但是不這樣做,我和韻兒該怎麼辦呢?

「把上次我給你的那些需要法律援助的案子給我找來。」我對我的新助理小王說。

「您上次不是說交給我們辦了嗎?」小夥子剛進所不久,說話還小心翼翼的。

「嗯,我覺得還是我看看比較好。還有,去問問秦律師和杜律師,如果有什麼這種東西不想處理,交給我也可以。」我是在平衡自己嗎?可能吧!

不一會他拿了幾個案宗過來,把老胡和杜茗雨的也帶了過來,後面還跟著兩個人。

「怎麼回事?」老胡往沙發里一陷,「聽說你又開始自虐了?才好了幾天就又犯病了!」

「這年頭有點良心怎麼就成有病了?」我開始看這些案子,「交給你們,你們會好好辦嗎?沒一點油水。」

「所以才說你有病,到底怎麼回事,剛才你去幹什麼了?回來就這樣!」

「跟這個有什麼關係?以前這些事不也是我來處理嗎?」

「問題是這兩次不是了。」

「我覺得這兩次處理得不好,我還是想自己處理,可以了嗎?」我抬起眼看他。

「搞不懂你!」他擺擺手走掉了。

「我……我幫你一起吧!」一直站在我桌旁的杜茗雨看他走了才開始說話。

「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一個人可以。」我埋下頭。

她向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問:「你確定你沒事?你臉色不太好。」

「沒事。」

「你和韻兒……」

「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好打聽?真的沒事。」我擠出一個笑意。

有人被車撞了,沒錢交手術費死在醫院的樓道里,有人進城打工,幹了半年一分錢都拿不到,有人在市場賣菜,和有錢人還價發生爭執被打成重傷……從很早以前,就已經知道這個世界是充滿著罪惡的,做這一行,如果不能司空見慣,就是無休止的自我折磨。可是今天看到眼前這些埋藏著血淚的案宗,突然感到無法忍受,噁心,對自己。在這個世界在發生著這些不公的時候,我要幫一個逃稅幾十萬的人逃脫罪名!怎麼可以?

「秦律師,有你的快遞。」小王推門探進頭來。

「拿過來吧。」還真是迅速,這麼快資料就到了。

「秦律師,到下班時間了,你要不要走?」

「你們先走吧,我再呆一會兒。」

把那個信封放到一邊,繼續手裡的工作,手機在桌上響起來,差點忘了,吃飯的時間,韻兒的電話。

「喂,有沒有按時吃飯?」她的聲音永遠這麼鮮活。

「呃,吃了。」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不適合撒謊?」

「太累了,一會兒就吃。」

「怎麼了?你不開心?」

「沒事,真的。」

「那你還有事嗎?」她聲音沮喪起來。

「我沒事,放心。」

「好吧,那我收線了,你按時吃飯……」

「好。」

十分鐘以後,樓下快餐店送上來外賣,幾乎同時,韻兒發來一條彩信,一個小女孩很生氣的樣子,附了一句話:「就知道你敷衍我!」我苦笑,這個世界上,只有她可以,只有她……

手頭的案宗全部看完之後,我才極不情願地打開那個快遞,他們的計劃是,把罪名推給公司的財務總管讓他去做替罪羊,他在查稅的時候舉報了董小菲,於是他們指控他賊喊抓賊,所有的偽證都已經準備好,而我的工作,其實是給這個財務總管作象徵性的有罪辯護——法院很快會指定我這樣做。罪惡,我只看到,滿紙的罪惡。

凌韻兒

不開心,我也不開心,自己不開心還勉強對他假裝,他卻連假裝對我的心情都沒有!好吧,他是為了工作,我應該體諒,可是,就是沒辦法開心起來!一大早看到樓下薛子卿的那張臉,就註定這一天都好不到哪去。

不是說不來學校了嗎?又跑回來做什麼?葭葭說他是專門跑回來看我,我……我真想跟他說清楚,可是,我居然怕他到不敢和他說,其實又有什麼好說的呢?他什麼都知道。

他居然送了我一束山茶花,據葭葭說,這花八成是J城帶來的,整個B市都不見得有賣,價格在一千塊左右!葭葭貢獻了她的花瓶,那花擺在桌子上,說不出的張揚。本來心情不好想找點東西發泄,但一考慮到這東西的價錢,我手就軟了,眼不見心不煩,躲到琴房練琴去。

「就知道你在這裡。」

天哪,這個世界上難道沒有一個我的藏身之處了嗎?這個地方他都能找到!幸好現在的琴弦都結實,要不然我非得像諸葛亮似的,斷根弦什麼的。薛子卿穿西褲襯衫的樣子還真讓人不適應,他似笑非笑地走進來,說:「這麼晚了還練琴?還沒吃飯吧?給你。」說著遞過來一塊小館的蛋糕。

我愣愣盯著他,無意識地接過,才緩過神來,「這麼晚給我吃這樣的食物,成心讓我發胖!」

「沒關係,你變胖了,要是秦若槐不要你,你可以再找我。」

我盯著他的臉看,看不出開玩笑的跡象,只好不搭話,悶悶打開盒子,是一塊黑森林,散發著誘人的味道。這簡直是我性格的最大弱點,不論敵友,美食麵前立刻喪失原則,我咬了一口鬆軟的蛋糕,細細咀嚼慢慢吞咽,享受整個過程。

「是什麼事能讓凌韻兒忘記吃飯呢?」他本來還站著,突然湊過來,「我真的那麼招人討厭嗎?」

「不,不是,」我往後傾著身子,「其實,我們做朋友不好嗎?」

「我們現在不是朋友嗎?」他終於又站起來。

「朋友之間有送那麼貴重的東西的嗎?」

「那對我來說並不算貴重。」

「可是,你也沒有送給別人……」

「你不能這樣強迫我,我不可能假裝我不喜歡你,如果你不能接受,把我當個朋友也好,你明白嗎?」他的臉竟然看起來很難過。

「對不起。」我低下頭。

「沒有這個必要,」他沉吟了一下,「你能幫我彈一次《土耳其進行曲》嗎?」

我們到隔壁的鋼琴房,打開一架鋼琴,我坐在琴凳上,試了幾個音,開始曲目。《土耳其進行曲》,即使很久沒碰過鋼琴了,這支曲子依然非常熟練,歡快的曲調從指尖傾瀉而出。,鮮活的記憶,十歲的時候,學這支曲子,總是彈不好,我跟哥撒嬌不要彈了,他說他不相信會那麼難,要我教他,結果他只是學了左手,和我的右手配合,要我跟上他的速度。那時他只有十二歲,但手指在黑鍵上跳躍的樣子,已經非常好看。

我抬頭看薛子卿,試著對他笑,他趴在琴上,看起來像個孩子。

突然醒悟一般,他站起來說:「我該回去了。」

「你為什麼要接手家族產業啊?你不是說過你不喜歡經商嗎?」我問他。

「你還記得?那麼你希望我經商嗎?」

「這是你的事,我沒什麼看法。」

他笑了笑,轉身往外走,又回過頭來說:「忘了告訴你,秦若槐是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

我愣住,遲疑再三,說出的是:「你覺得他怎麼樣?」

「還好,我爸爸很喜歡他,不過,你還是小心一點……」

「怎麼了?」

「沒什麼,我不會難為他,你放心。」說完就走了出去,腳步聲在樓道里回蕩,毫無遲疑。

原來真的已經很晚了,我走出琴房,風很涼,空氣里有土的味道,看來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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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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