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返程之路(五千字)

第96章 返程之路(五千字)

玉安城百裡外的官道上,一行數十人馬組成的商隊,押送著三十多輛載滿貨物的馬車,浩浩蕩蕩向東而行。

領頭之人,是一個身負雙刀的中年男子,在他身後左右,跟著兩個鮮衣怒馬、腰懸長刀的年輕俊彥。

左側一個身著藍緞錦袍的年輕男子,一手提著馬鞭,一手緊握韁繩,行走間,時不時回望一眼身後的車隊。

其中一輛馬車的車轅上,坐著一個紫衣年輕人,正笑臉燦爛,跟一旁的車夫聊的不亦樂乎。

錦袍男子皺了皺眉,似乎對那個相貌比自己還要英俊幾分的傢伙,略微有些敵意。

他身後五六步開外,是一輛頗為華貴的載人馬車,車簾低垂,看不清車內所坐之人,但隱約之間,似乎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錦袍男子朝馬車深深看了一眼,似乎想透過車簾,看清車裡的人兒,可惜,卻什麼也看不見,錦袍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突然有些羨慕起那個車夫來,若是自己能幫車內之人趕車,那該有多好啊?只是以他的身份,這種事情也只能在心裡想想,錦袍男子的臉上,不自覺出現一抹自嘲。

「葉師兄,在想什麼呢?」

正當錦袍男子神遊物外之時,一個與他並駕齊驅的年輕人,突然在他耳畔低聲問了一句。

「哦,沒事……」錦袍男子回過神來,想了想,低聲道:「我總覺得那小子來路不明,有些可疑,胡師弟,你覺得呢?」

被錦男子稱作師弟的年輕人,身材壯碩,衣著相對樸素,臉龐略顯稚嫩,看上去二十不到的年紀。聽得師兄問話,他看了眼隊伍後方的那個紫衣少年,撓了撓頭道:「不能吧,秦兄弟還是挺好相處的,雖說武功不甚高明,但心腸還是很不錯的,人也和善。」

錦袍男子聞言,心中略有不快,皺眉沉聲道:「師弟,你跟那小子才認識幾天?就跟他稱兄道弟的,江湖險惡,防人之心不可無,有些人看起來與人為善,實則道貌岸然。那小子說什麼進京辦事,不慎失了馬匹,也就是王小姐心思單純,才會相信他的鬼話,同意載他到中州,哼,我看,他一定是有所企圖,師弟啊,這一路上,咱倆可得把這小子盯緊嘍!」

說話的錦袍男子名叫葉修,他的師弟,名叫胡雪初,兩人都是中州洛陽城「金柄刀庄」的得意弟子,而他們的師父,正是金柄刀庄的二莊主胡廣南,也就是隊伍最前方的那個中年刀客。

胡雪初聽著師兄的言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嘴上說知道了,但其實打心底,並未將師兄的話放在心上。他雖年輕,沒什麼江湖經驗,也不太懂得江湖險惡,但直覺告訴他,那個前兩天加入隊伍的紫衣年輕人,絕不是什麼惡人。

旅途寂寞,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小聲聊起天來,所聊的話題,也轉向了這一趟出行的所見所聞。

每當聊到那些途中偶遇的武林名宿,或是聞名江湖的大俠掌門,葉修都會有意無意的將其拿來與自家師父做一番對比,然後再加上一句「跟咱們師父比,他們還是差遠了」之類的奉承言語。

騎馬負刀走在隊伍最前方的胡廣南,笑而不語。他是金柄刀庄的二莊主,據說曾得到過神刀榜大高手龐伯符的指點,一手刀法出神入化,已入通玄境界,是中州洛陽排得上號的人物。

胡廣南此次往返洛陽城和玉安城,是為了護送洛陽王家的嫡女王傾月,跟鏢局走鏢差不多,只不過要請這名威震黃河以南的刀法大家親自出馬,那價錢自然昂貴無比。

他是江湖中人,手底下有一大幫子刀口舔血的兄弟需要靠他吃飯,是以平日花銷數額巨大,想要維持整個幫派的運轉,除了向所在地盤上的商戶收取保護費,自然還需要其他的賺錢門路,給那些有錢的大戶做扈從,就是其中一項。

王家,是洛陽城中的三大商賈巨頭之一,也是金柄刀庄的最大金主。但就在一年前,王家兩代家主相繼出了意外,偌大一個家族,所有的重擔,都落在了嫡女王傾月的肩膀上。

洛陽城的商界大佬們都以為,王家會就此一蹶不振,衰敗下去,但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王家的嫡小姐王傾月,竟以巾幗不讓鬚眉的姿態挑起了王家的大梁。

有關於這名女子的種種事迹,在洛陽城的大街小巷廣為流傳。不知道有多少名門望族的世家子弟,都想將之徵服,可惜到現在為止,卻未聽說王傾月對誰親眼相加。

胡廣南之所以會將兩個徒弟帶在身邊,一來是想讓他們跟隨自己歷練一番,二來也是想看看,這兩個小子有沒有被王家小姐看上的可能。只不過這一路之上,王傾月都表現得中規中矩,對任何人都很和善,但這份和善之中,似乎又透露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

身後兩個徒弟的言語,胡廣南聽在耳中,卻不發一語,他明白大弟子葉修的那點心思,知道他必然是領會了自己的意圖,一路上都對王家小姐各種殷勤討好,只可惜後者似乎並不領情。

胡廣南心知肚明,出身高門大戶的王傾月自視甚高,自然不會對葉修和雪初這樣的江湖武夫假以辭色,不過對於此事,他也只是近近人事罷了,至於身後這倆小子到底有沒有這個福氣,那就不是他所能決定的了。

而他兩個徒弟所談論的那個名叫秦軒的紫衣少年,則是前兩天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想要搭一程順風車的江湖遊俠兒,自稱太青州天璽城人士,對於此人,胡廣南並未放在心上。

大弟子葉修之所以會對秦軒心懷芥蒂,也都是因為王家小姐,說來也奇怪,看似冷淡的王嫡女,不知怎的,竟對秦軒態度十分和善友好,這讓對王傾月存了一些小心思的葉修,自是極為不爽。

隊伍繼續向前,車輪滾滾,馬蹄陣陣,葉修和胡雪初逐漸停止了議論。兩人身後不遠的那輛華貴馬車內,坐著三名衣著各異卻都姿容不俗的年輕女子。

車廂寬闊,三位女子分三方而坐,並不顯得擁擠。

居中一人,穿著一身質地精良的白衣白裙,一支鑲嵌有深藍色寶石的白玉發簪挽起一頭烏黑秀髮,好似畫中走出來的一般。女子神色恬淡,清澈的眼眸之中,帶著若影若現的精明和深邃。

這位看起來就身份不俗的女子,正是洛陽王家的嫡小姐王傾月。

王家小姐背靠車廂,百無聊賴的她,伸手掀開車簾,向外望去,已近黃昏,天色逐漸昏暗,王傾月看著官道兩旁不住倒退的青山剪影,愣愣出神。

她的左右兩側,分別還坐著個妙齡女子。左側女子,一身青衣勁裝,頭髮用一根紅色絲帶豎在頭頂,她雙眼微閉,清秀的臉上不施粉黛,眉眼之間,英氣逼人。青衣女子的雙腿之上,橫放著一柄古樸的長劍,一看便知是一位女子武林高手。

右側那名女子則是丫鬟打扮,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稚嫩俏皮的臉上,還略微帶著一些嬰兒肥。

小丫鬟望見自家小姐的舉動,忍不住開口問:「怎麼了?小姐。」

王傾月放下車簾,輕輕搖了搖頭,「沒事,這些時日,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姐你才辛苦呢,每天都要操心一大堆事情,欣兒笨頭笨腦的,也幫不上小姐的忙……」

小丫頭說完,王傾月微微一笑,「其實,我也沒你想象的那般辛苦,如今雖說事務繁多,但總歸是可以應付的,只是……」說到此處,她神色黯然,「出來這麼久了,有些擔心兄長,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小丫頭一聽這話,臉色也跟著暗淡起來,良久后,才安慰道:「小姐,這次進京,雖說沒有找到那位神醫的弟子,但多少也得到了一些線索不是么?少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沒事的,小姐……」

名叫欣兒的丫鬟說到這裡,竟也不知該怎麼說下去了,只好訕訕閉起嘴巴,王傾月也跟著沉默起來。

車廂里的氣氛立時變得尷尬,古靈精怪的小丫鬟,看了眼自家小姐,又看了眼那個橫劍雙膝的青衣女子,沒來由問道:「青一姐姐,那個秦軒好像也是練劍的,他背上那把用布包起來的劍真的好大,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寬大的劍,看起來挺唬人,不過聽葉修說,他應該武功一般,你能看出他的武功到底如何嗎?」

青衣女子沒有睜眼,語氣淡漠道:「那人的氣機起伏並不突出,看不出來具體修為,想必與他所修鍊的內功心法有關,不過,我能感覺到,他似乎是受了內傷,因而導致氣機更加的微弱,想來這也是葉修認為他武功修為一般的原因。」

小丫鬟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正欲再問,王傾月卻在此時忽然開口問道:「受了內傷?嚴重么?用不用讓隨行的王大夫幫他看看?」

青衣女子搖了搖頭,「這種內傷只能慢慢修養,假以時日自然可以恢復。」說完,她忽然睜開雙眼,目光看向王傾月,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笑意,後者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微微紅了紅,不過隨即轉變如常。

自小就跟隨王傾月的丫鬟欣兒,瞥見小姐的樣子,忍不住口無遮攔道:「小姐,你怎麼這麼關心那個傢伙?我看他油腔滑調的,很不靠譜,小姐你可不要被他給迷惑了。」

王傾月聞言,朝欣兒瞪了一眼,抬手作勢要打,小丫鬟趕緊坐到對面青衣女子的身側,摟住她的肩膀,「青一姐姐救命啊,小姐打人啦!」

身著青衣,名叫青一的女子微微一笑,用手拍了拍欣兒肉嘟嘟的小臉兒,「我也覺得你該打!」

身在隊伍中的秦軒,自然不知道王家小姐和胡廣南的兩個徒弟都在談論自己,他與藍詩懷分開之後,身上銀錢所剩無幾,買不起馬匹,只得步行往回趕,但玉安、天璽兩城之間,相隔著地域最為廣袤的中豫州,不下萬里之遙,僅靠兩條腿,猴年馬月才能回家啊?

秦軒不是沒有想過要不緊不慢悠哉悠哉的負劍行江湖,只是一來他心中記掛著兄弟,二來自身都難保了,還有什麼閒情逸緻去多管閑事裝大俠?

俗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前幾日,他向不少過路的鏢局車隊尋求幫助,想讓他們載自己一段路程,不曾想次次都被拒絕,有些鏢局的首領,還將他當成了想要劫鏢的江洋大盜,有的甚至抽刀出鞘直指著他,一副你再膽敢上前一步,我就要砍了你的架勢。

不過總算天無絕人之路,讓他遇見了這隊從玉安城返回洛陽的商隊,那位看起來美若天仙的王家小姐,答應將他帶到中州洛陽,也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傍晚時分,車隊行至一座不大不小的鎮子,在一座看起來還算有些規模的客棧門口停下。

眾人安置好數十輛馬車,便紛紛進入了這家今晚要入住歇息的「君再來」客棧,秦軒也在其列。他方才也在幫著眾人趕車搬貨,但進了屋后,卻沒好意思跟眾人坐在一起蹭飯。

秦軒不著痕迹地找了一張不起眼的位置獨自坐下,當金柄刀庄的弟子和王家的家丁們都在那裡大聲喧嘩之時,他向店小二招了招手,打算點一碗陽春麵隨便兒打發一下。

然而還沒等店夥計上前,就有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走到秦軒面前,一把將後者從椅子上拉了起來,不等秦軒說話,那漢子率先開口道:「咋地,看不起你王大哥啊?你這小子也太不實誠了,走走走,一起喝酒去……」

漢子名叫王三石,是秦軒所乘馬車的車夫,兩人都是自來熟的性子,一路上聊的很是投緣。

王三石看出了秦軒的心思,但王家大業大,怎麼地,你小子害怕幾頓飯就把王家吃窮了?我家小姐會在意你那點兒多出的酒錢?是以看到秦軒扭捏的樣子,王三石就氣不打一出來。

秦軒有些無奈,他本身就是求著別人載自己一段路程,好快些回家,但兩日以來,他都混在人群里白吃白喝好幾頓,即便旁人不說,他自己的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

不遠處,與師父、師弟等人坐在一桌的葉修,看到秦軒被王三石拖拽到那張酒桌上時,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嘲諷,對身旁的師弟小聲嘀咕道:「看到沒,那個傢伙,真是虛偽至極。」

一旁的胡雪初也就只是附喝性的報之一笑,並未多說什麼,拿起面前的酒瓶,給師父和師兄依次分別倒了杯酒。

葉修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眼神不自覺又瞟向了王家小姐所在的那張桌子。

王傾月和丫鬟欣兒以及那名貼身女護衛坐在一起,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半推半就著與家丁們坐在一起的秦軒,然後看似隨意地跟身旁的青一說著什麼,後者只是微微點頭,時而附喝一兩句,目光游曳間,偶爾也會朝秦軒看上一眼,但目中略帶輕視。

丫鬟欣兒早已向客棧的掌柜點好了酒菜,各種菜肴已被小二夥計紛紛端了上來,原本有些冷清的客棧,因為王傾月一行商隊的到來,頓時變的熱鬧嘈雜。

客棧的掌柜望著這突如其來的五六桌客人,心裡樂開了花,足足三四十人,不僅在他這裡吃晚飯,而且還幾乎定光了客棧所有客房,怎不讓他喜出望外呢?

半個時辰過後,王家小姐已經吃罷飯上樓休息,但客棧的大廳依舊人聲鼎沸。

半壺酒下肚的秦軒,已有些暈暈乎乎,再也沒有了任何拘束,逐漸開始絮絮叨叨起來。

酉時三刻,屋外天色徹底漆黑如墨,大廳里的眾人,都還在猜拳斗酒,忽然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驟然響起,當眾人感覺聲音越來越近時,卻又戛然而止。

客棧外,突然出現了一鏢人馬。

客棧夥計以為又有客到,率先走出大門迎接,可當他看清那對人馬的著裝打扮之後,立刻嚇得體似篩糠、魂不附體,他一臉驚恐地問道:「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沒有人回答店小二的話,那一對突兀出現的人馬,就那麼靜靜地騎馬站立在客棧外的空地上,每個人都是一身黑衣黑斗篷,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模一樣的黑色假面,就連眾人胯下馬匹,也幾乎都是黑色的。他們的腰間,都懸有一柄長刀,此時此刻,長刀已然出鞘。

十九個人,十七人出刀,另外兩人則無甚動作,只是昂首挺胸,高坐馬背,一動不動之間,卻給人一種淵渟岳峙之感。

就在那十七柄雪亮彎刀幾乎同時出鞘之時,原本坐在客棧中手持酒杯的胡廣南,一下子渾身緊繃,他原本早就聽到了馬蹄聲響,但當時只以為是過路之人,是以並未在意,直到此刻,他才猛然感覺到了一股濃烈的殺氣。

胡廣南並未說話,而是瞬間丟擲酒杯,猛然站直了身子,背後雙刀陡然離鞘,那利刃出鞘的龍吟之聲驚醒了客棧里的所有人。

「戒備,有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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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動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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