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離開的希拉。1

昏暗的辦公室里，因為過分的安靜，與整個嘈雜的車流和人聲鼎沸的世界相比格外突兀。如一個佇立在市中心的墳墓般違和。

x每天都會有很多諮詢，大多都是無關緊要的。有她自己的，也有她手裡諮詢師無法解讀的。她要儘力在第二天太陽升起之前完成歸檔，以保證第二天的工作可以如序展開。或者說，別人興許會拖延。而x從不拖延。

吸收太多負面情緒后，總是讓人覺得格外疲憊。坐在辦公椅上的x望著頭頂壓抑的天花板。眼皮緩慢的閉了上去。

過往車輛的燈火闌珊里，喇叭刺耳的如尖叫奔跑的她。她好像一隻被獵人追趕的弱兔，左腳踝上全是鮮血，她並著呼吸，生怕裸露的皮膚和那些老舊廢棄的汽車皮摩挲出任何聲響。

她躡手躡腳的蹲在一輛老式家用福特的廢棄車尾后，慌亂的四處張望。突然她看到身後那片茂密的灌木叢后的公路里遠遠傳來了暖色調的汽車大燈和鳴響起的刺耳的鳴笛聲。她覺得自己有了希望。

她迅速起身，做好像百米衝刺般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勢，準備跑向她當下那個生存的希望。她慌忙粗略的目測了四周確認安全，準備一躍而起時。

突然，背後一個大手將她瞬間拉回。並把她馱在背上，嘴裡說著「wheredoyouwanttogo，sweety?Papaisgoingtomakeyouhappy。」她撕咬著，尖叫著，哭泣著，心裡祈禱著，看著那個漸漸消失在她視線里的燈光，墜入無盡的深淵。

突然驚醒的x，看著窗外忽明忽暗來來往往的車燈，和驚悚刺耳的鳴笛聲。一時之間有著迷茫，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而在門口，站著目瞪口呆的卻目不轉睛看著她的薇薇。

「崇笙，今天不是你休息嘛？怎麼你過來上班了？」端著一個紙杯的希拉困惑的看著崇笙。

「小蓉今天早上給我打電話說她昨晚洗澡摔了手，今天想要去醫院檢查一下。讓我今天給她頂下班。」

已然換好工裝的崇笙，走到飲水機旁拿出她自己那個印著海綿寶寶的水杯接了一半冷水一半熱水。

這個水杯是還在談戀愛的時候，莫超然送給她的禮物。雖然廉價，崇笙看的是莫超然背後的寵愛，所以一用好多年。

「不是跟你說了么。叫你別喝陰陽水。會拉肚子的。」希拉走過來，拿過崇笙手裡的水杯。走向衛生間。崇笙看著希拉搖晃的背影，覺得希拉今天走路看起來有些怪怪的。但又覺得平時好像都是這樣。崇笙想著估計是最近睡不太好的原因，才會胡思亂想。

「來，先等著。等回涼點再喝吧，這孩子。」回來的希拉為崇笙杯里倒上了滿滿一杯熱水，遞給崇笙。

希拉雖駐顏有方，可始終是40的女人。她頭腦裡帶有很多來著她父母輩的觀念。比如，陰陽水。

就是涼水和熱水混合的水。有著老人家會認為這樣的水損人脾性，會讓人傾瀉逝火。長期喝這樣的水會導致人身體虛脫。

崇笙是快餐文化飛速發展下崛起的一代人。她不太願意喝冰冰涼涼的水在每個月的特殊日子裡，所以她喜歡熱水調節涼水這樣簡單，直白，迅速，有效的方式得到自己要的溫度。

希拉和她相識不長，接觸也只是局限於工作崗位。可希拉總是試圖矯正崇笙的喝水方式。她覺得這是好的。

所以也這樣要求著崇笙。崇笙雖覺得希拉毫無科學依據的理論是那麼的荒誕可笑，但崇笙從不當面違背希拉對自己的好，因為她理解希拉作為一個長者照顧她的心情，她不願冒犯。

「她上一次借你的班都還沒還呢，崇笙。」希拉仔細的擦拭著每天都會被清潔的樣品們，雖然一塵不染。可希拉從不偷懶。

「嗯，是啊。可她今天不是摔著了么。我想著如果有問題及時發現才可以避免問題變大。我是說她早去看早點好嘛。畢竟才是個小姑娘。」崇笙也立刻打開櫃檯下的柜子拿出一小手掌大小的藍色小抹布加入了希拉。

「崇笙，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是今天摔了手，就是明天摔了腳，不是鑰匙丟了進不去，就是家裡天然氣沒關必須回家。」希拉雖和崇笙說著話，但眼神一直停留在她擦拭的每個物件上，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犄角旮旯的灰塵。

「知道，可是如果我拒絕了，她真的因為我而耽誤了治療時間，留下點什麼毛病，我心裡怎麼過得去？」

「她會有什麼毛病！？崇笙！你知道你還遷就她。她無非就是和她那個男朋友昨晚又玩了一大晚上早上起不來而已。

你以為她還真摔著了？」希拉停下手裡的工作，有些憤怒的看著崇笙。

「她要真摔著了，不會去打病假條？要你來給她時間？哼！也對，所有人她都換完了，現在也就只有你願意理她了。」

希拉扔掉抹布，利落的將展品一個個放回去。希拉眉宇之間絲絲憤怒化作她微微皺起的眉間紋路。

她看著旁邊仍然擦拭的崇笙被問的一臉無奈。

「崇笙，你知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不？哎！」希拉搖搖頭把遞給崇笙一個沒有擦乾淨的粉底液，示意崇笙再擦一次。

「我懂的，姐。可我就是…………」崇笙有著語塞，她面對希拉符合事實卻不明白她一而再再而三選擇退讓的質問，無力反駁，甚至她自己也難以理解。是啊，明明知道會是借口，為什麼還是選擇接受呢？

希拉什麼都沒有繼續說，只是對著崇笙笑了笑，點點頭。

希拉來自一個成年女性的敏銳洞察著崇笙此刻糾結的內心。她明白已經退讓的崇笙，再繼續說下去只會毀了她今天的心情。沒有意義，她也不會過度的勸解崇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這畢竟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而不是那杯水一樣簡單明了的事情。稍不留神，就會禍從口出，引火燒身。她只是蜻蜓點水的稍作提醒，至於禍福只有崇笙自己去體會。這也算是她可以為善良的崇笙可盡的一些綿薄之力了。

崇笙也懂。懂得這個崗位乃至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相處的規則。有些人會激流勇進擇群而居，有的人則如獨處深山幽谷般的僻靜和獨立，有著人則是默默承受，當無法承受之時便總是用各樣式的理由說服自己繼續承受。

這是崇笙和希拉的相處模式。在這個人心不古，又都心懷鬼胎的複雜社交關係下。兩人彼此安慰和理解，卻又都適可而止的關心著對方。這是崇笙，是希拉，是我，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