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金陵王氣黯然收

第一百零二章 金陵王氣黯然收

此刻顏琤剛在城外小院安置,江堯知道顏琤體虛,立刻開水給顏琤喝。

顏琤坐在院中,懷念舊事,那還是蕭澈第一次與自己面臨生死離別,也是來此顏琤失而復得,一晃多年,不知他日還有多少惡意席捲,只求一安。

終究顏琤還是放棄了想要的浪跡天涯,與蕭澈回京,與他同尊同辱。

剛接過茶杯,心頭忽然猛似針刺,茶杯驟然落地,滾燙之水濺濕衣袂。

江堯大驚,立刻查看顏琤的手是否受傷。

顏琤蹙眉,一手捂著心口,額上密汗如雨,心中惶惶不安。

院中樹葉沙沙作響,顏琤愈覺胸悶難忍,忽然聽聞一聲馬蹄疾馳,江堯等人立刻警覺。

馬上之人竟似滾墜而下,用盡全力的敲著大門,驚呼:「王爺!王爺!」

顏琤半晌才想起這個聲音,立刻吩咐江堯開門。

門外之人頭髮灰白散落,氣喘吁吁,看到顏琤立刻撲倒在地,急哭道:「王爺,太子在上陽宮內暗置親衛,只待蕭將軍一入,便立刻下令刺殺,此刻神乾軍在城外安營,蕭將軍已被太子帶入京城。」

顏琤耳中轟鳴,短促驚呼立刻站起身來,腳下卻似生根一般,無法挪步。鬢角似被針猛扎,痙攣的手指向門外:「江堯,備馬,本王入京。」

江堯等人尚未回神,顏琤忽然似驚雷一般怒吼道:「備馬!」眾人渾身打顫,立刻出門。從未見過顏琤這般,眼神躍動着怒火,似妖魔一般吞噬萬物。

眾人立刻翻身上馬,朝宮門疾馳。顏琤不住的揚鞭策馬,素衣翻飛,似一陣疾風向前衝去。

顏琤竭力將眼前最殘暴血腥的幻想剔除,他時而閉眼,時而瞠目,無人知曉他眼前之景浸染血色,此刻他腦中只有一念,若蕭澈已遭不測,他要以血為祭,萬人陪葬。

太子此刻蕭澈共乘一車,朝皇宮走去,太子怕蕭澈起疑,也並未加速,只是緩緩而行。

蕭澈看着兒時最熟之人,容貌雖未大改,心志卻已陰毒。每次面對顏欽,蕭澈都不禁想起二人幼年之景。

蕭澈忽然出言道:「初入金陵,夜探榮王府,見你案上所抄《誡子書》時,我便知曉你是固兒。

雖然你前事盡忘,心志已改,可我還是想說,當年義父待你並無半分仇怨,他的確拿你當成親生之子,對你疼愛有加,你如何恨我,皆因你是太子,有立場恨我;可你不斷然不能恨義父。」

對面之人冷笑道:「若我早已恨之入骨,你能奈我何?」

蕭澈無奈道:「不能如何,義父從小教導你我,寬以待人,只是義父他老人家若九泉之下知你恨他,他會心寒的。」

顏欽只覺眼前之人似與蕭年重合,就連寬容無奈都如出一轍。

半晌,顏欽長嘆一聲道:「父親若泉下有知,得知我所作所為,只怕後悔將我養育長大。」

「義父不會後悔的。」

顏欽冷笑道:「會的,只要他見到你,定會追悔莫及。」

蕭澈蹙眉不解,對方也未再解釋。車輪滾滾前進,朝着宮城走去。

此刻顏琤奔赴城門外時,正好碰到季茗帶領神乾軍出城二十里安營紮寨。

顏琤心智已然混亂,依舊策馬,眼看便要衝入神乾軍中。江堯見狀,立刻飛身掠起,坐在顏琤身後,將馬勒住。

霎時,黃土衝天,馬鳴長嘶,待落地之後,江堯在身後提醒道:「王爺,是季將軍!」

顏琤這一舉動也讓季茗等人嚇得不輕,正欲行禮。顏琤卻冷若冰霜,甚至周身殺意騰騰:「讓開!」

江堯立刻解釋道:「季將軍,太子早已在上陽宮內安插親衛,只待蕭將軍進入,便將其賜死。此刻蕭將軍性命攸關,我家王爺才如此心急。」

眾人聞言,皆大驚失色。

季茗聞言,緩緩閉目,痛心疾首。蕭澈為大虞南征北戰,如今卻要因功高震主,引來殺身之禍。

與季茗的心寒不同,李虎聞言怒不可遏:「太子如此,欺人太甚!」

隨後立刻調轉馬頭回身高呼道:「將士們,蕭將軍如今被太子誆入上陽宮中,生死未卜。願意隨我前去解救的,這就隨我殺回金陵,可這一回京,妻兒老小便不能活。是去是留,李某人不逼諸位。將軍危在旦夕,李某人先走一步。駕~」

駿馬疾馳,一騎絕塵,顏琤二話不說,也策馬追隨,一刻也耽誤不得。沈鐸將身上鎧甲扔落,高呼道:「來人吶,隨我殺回金陵,為蕭將軍報仇。」

眾人聞言,也皆效仿,將鋼盔鐵甲扔落城外,調轉馬頭,朝皇城奔去。

此刻金陵城樓,禁軍見烏黑一片,漸漸逼近,待看清是神乾軍時,立刻下令:「關閉城門!」

兩扇重門,被緩緩掩蔽,江堯即刻拔劍,旋身飛轉,似一陣箭弩一般直射城門。門口禁軍立刻揚起長槍阻攔,江堯左右揮劍與其交鋒。

城門依舊在關,沈鐸見狀,立刻提槍振臂一揮,朝關門之人刺去,一聲慘叫。

季茗等人便已奔至門前,刀劍所及之處,白刃破喉,鮮血四濺,哀嚎嘶吼交織一處,領略著最血腥的屠殺,耳邊皆是劍刃咆哮之聲。

已快關閉的城門大開,五萬神乾軍似墨海一般狂狼席捲,將劍尖指向自己同袍,用血色濡染皇城,搏殺交擊,死不旋踵,熾熱之血鋪路,一路奔向宮城。

此去之路,皆無法回頭,犯上作亂,奸賊逆黨之名已然坐實,可誰在乎?

身後白骨堆砌,只為心中情義。

情義是一把好劍,致命之刃,信之者,皆可為其捨生忘死。

蕭澈此刻已入宮門,正與顏欽朝上陽宮,緩緩走去,蕭澈環顧四周只覺宮前竟無一名禁軍,心中不詳之感愈發真切,握著承影之手,漸漸攥緊。

二人剛走上台階,正欲入上陽宮,忽然間,宮牆之外的吶喊交戈,聲勢浩大,愈傳愈近。蕭澈蹙眉回身,不知何故。太子目露寒光,盯緊蕭澈,緩步悄聲後退。

猛然間,蕭澈左耳一動,凌厲破風之聲襲來,蕭澈立刻側身,才奪過龍頭銀鞭一襲。

蕭澈回身,十一名玄色身影,將自己合圍其中。一人身形快閃,蛇身長刺便已刺向蕭澈腰腹,蕭澈踮腳起身飛掠,后旋落地。

餘光便看到三刃刀鐮似陀螺一般飛旋而來,蕭澈原地轉身,抬劍格檔,刀鐮回收,蕭澈一縷墨發飄然落地。

蕭澈身形已是高手之速,可與這十一人相較,的確不值一提,一人右手金甲,五指並屈向蕭澈胸前襲來,蕭澈立刻後仰卧地,與其擦身而過。

尚未起身,右手承影便被銀鞭纏鈎,蕭澈蹙眉,一手拍地飛身起空,可右手之劍卻被銀鞭鈎去。青光墜地,插入石縫之中。

眾人見蕭澈手中已無兵器,皆出招向其襲去往。蕭澈雙腳踏地,雙臂張開,立刻升入半空,奪過一擊。待眾人仰首望去,一四爪鷹勾已被蕭澈握在手中。

鐵鏈似銀蛇舞動,朝其中一人襲去,誰知對方並未阻擋,鷹勾猛然插入其肩胛之中。

其餘十人皆紛紛停擊,手中兵刃再未揚起。蕭澈若就此收爪,對方手臂不保,他未再猶疑,即刻落地,與其僵持。

就在此時,宮門大開,神乾軍個個血染滿面,眸燃烈火,持劍握槍緩緩走上台階,朝上陽宮門逼近。

太子見親衛止戈靜立,顏琤領着神乾軍漸漸靠近,驚呼道:「殺了他,快殺了他!你們不是親衛嗎?都敢不聽朕的話了嗎?」

這十一人依舊不動,顏欽似瘋魔一般將身側承影劍拔起,朝蕭澈走去。

蕭澈一手握著鷹勾不收,脖上忽感冷冽,青光便入眼帘,顏欽目眥盡裂,咬牙切齒道:「鬆手!我讓你鬆手!」

蕭澈依舊不動,被鷹勾刺中之人卻忽然後撤,蕭澈未加提防,對方手臂硬生生被撕扯而下。十一人似約好一般,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此刻顏琤已踏上最後一個台階,雙腳並立,冷眸凝視着眼前二人。

顏欽一把抓住蕭澈,將承影橫置其喉處,不住的後退道:「你們若再敢上前,我便殺了他。」

顏琤止步,素衣已被鮮血染紅,姣好面容之上也因覆血,變的更加凌厲,顏琤緩緩開口:「放了他!我才是真正能威脅你的人!」

蕭澈蹙眉道:「阿璃,別做傻事!」

身後之人,忽然狂笑起來,諷刺道:「瞧瞧,你死我生之舉,當真有趣,比素日裏本宮看到那些話本可有趣多了。」

笑聲停罷,顏欽忽然收緊承影,劍刃鋒利,蕭澈脖處倏然淌血,拉着蕭澈緩緩退到上陽宮門前。

顏琤蹙眉,心不住狂躍,面色卻依舊緩和道:「你不是想要皇位嗎?殺了我更有意義。殿下聰穎無雙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

顏欽笑道:「知道,二十年前這天下就該是你的,殺了你,我便是唯一繼位之人。可若不殺了他,我繼位之後,還得任人擺佈,十年了,我早就受夠了。」

隨後附在蕭澈耳畔,自嘲道:「大哥不是說我心志大改嗎?那你可體會過,連說話吃飯都得想着討父皇歡心?連思緒喜怒都得受人控制是何滋味嗎?

你沒有體會過。從小到大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想騎馬父親就教你騎馬;你不想寫字就可以不寫;你想喜歡男人,就有這麼一個男人對你死心塌地;你想入仕為官,就能成了天朝將軍;你想流芳百世就有戰功累累。

你一生順遂,又憑什麼言辭鑿鑿說我心志大改?你只是一個乞丐,憑什麼能擁有你想要的一切,父親疼愛,愛人痴情,君王信賴,將士忠心,百姓敬仰。

而我本是天家皇子,被人投藥,忘卻前事;被人詬病,非皇帝親子;被人捉弄,被人擺佈,就連生母也未見過,日日飽受皇后的譏諷謾罵,我有何錯?為何上天這樣待我?

今日殺你,你以為只是你功高震主嗎?我是想逆天而行,讓我看看,這世間究竟有無公平?」

顏欽愈發激動,雙手顫抖,蕭澈的頸處之血已浸濕衣領,染紅顏琤的雙眸。

顏琤知道不能刺激顏欽,可還是忍不住辯駁道:「一人雙目,皆能正視他人所有,卻無視自己所擁。

他在戰場遇襲,九死一生時,你卻安坐府中,又有親衛保護;他痛失愛人,心如刀鋸時,你卻鶯燕環繞,醉生夢死。你又憑什麼在此怨天尤人?」

「住口!」顏欽似以癲狂,眼瞳已佈滿血絲,怒吼道:「你只是一個以色事人的男孌,也敢在此同本宮叫囂。」

隨後,目露邪淫上下打量著顏琤,譏笑道:「實不相瞞,自打本宮第一次見小皇叔,也被皇叔美貌折服。東宮佳麗萬千,也比不上皇叔一笑。待我殺了蕭澈,登基為帝,定給皇叔一個名分,如何?」

蕭澈蹙眉,怒氣漸起,氣息粗重讓顏欽頓時愉悅狂喜:「大哥原來也會生氣?往常的泰然自若呢?你能碰的人,我為何不能?」

顏琤並不在意這些污言穢語,見顏欽不似之前那般激動,剛鬆一口氣,便聽到蕭澈溫柔之言:「阿璃,之前娶你,只是寥寥幾語,無足輕重。總想彌補,可你卻無缺萬物,思前想後,以這山河為聘,許你盛世長安,如何?」

顏琤心猛然狂跳,背脊冷氣升騰,他緩步向前,眸中已有清淚,搖頭道:「子,子煜,別,我求你。」

蕭澈滿目柔情是要一醉春風,注視着眼前之人,一如初見。

又是一年春風嘉許,五載愛恨,卻似走過半生。過往種種,歷歷在目。眼前終見十里輕紅,灼華浮生。

那年來京,紫衣少年,一往風流……

蕭澈眉眼溢笑,澄澈之眸只一掠眼,便定格此生。

未再遲疑,蕭澈猛然握著顏欽持劍執手,高舉過頭,驟然朝自己胸前刺下,慢語輕言:「愛你入骨,從一而終。」

「不~」一字撕心,一聲裂帛,利劍入體,染一春嫣紅。

顏琤陡然跪地,閉目垂首。此生荒蕪至此終了。那些繾綣流年終似水,風停之後,竟無一縷波瀾,似那白衣少年,從未來過。

風停了,心止了……

刀劍之聲錚錚落地,身後大軍,紛紛跪地,拱手作揖,震天巨聲道:「參見陛下!」

顏琤聞言,詫異抬眸,只見顏欽胸前鮮血淋漓,一柄匕首從后而入。蕭澈落在半空的手,緩緩垂下,轉身看向顏欽身後之人。

皇帝只這一刺,用盡全力,瞬間仰后,蕭澈立刻上前扶住,驚慌道:「太醫,快宣太醫!」

皇帝目光早已渙散,銀髮凌亂,搖頭拒絕,沙啞道:「朕留着最後一口氣,就是等你前來。」

皇帝從蕭澈出征走後便知顏欽豺狼之心,只恨多年為惡,如今得此報應,也是應當。

一刀插入心口,顏欽已然斷命。

皇帝日日卧榻雖裝作重病,打消太子疑慮。可因服用仙丹,水銀之毒沉澱多日,此刻已至毒發之時。

皇帝將目光移向遠處頹然跪坐之人,佈滿褶皺的手顫顫巍巍的朝顏琤伸去。

顏琤猶豫片刻,還是起身行至上陽宮門前,蹲了下來。

皇帝知顏琤心中懷恨,可還是顫抖的握住顏琤浸染血色的手,氣息奄奄道:「琤兒,朕這一生,作惡無數,篡改詔書,害你母妃,暗殺忠良。

這些朕皆不在意,死後墮入陰司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也無畏懼。

只一事,終難平,琤兒,皇兄終究對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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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道使君無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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