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他回來了

「小黎，這次怎麼就讓你跑外交呢？給李姐說說，是不是和許總有一腿啊？」辦公室內，李姐八卦的探過頭，黎平一邊忙着整理待會兒要去震天集團的文件，一邊回答她：「好啦，李姐，主管這樣想就算了，你怎麼也這樣想？我和許總沒什麼，你別瞎想了。」說着便背上包往外走，「李姐，我不和你說了，我要去震天集團一趟，你好好的工作吧。」

剩下李姐一個人在原地嘀咕：「怎麼可能沒什麼，咱們公關部的案子一直都是派主管為代表去的，現在指定派你去，肯定對你有意思，我早就看出來了。」

震天集團一樓電梯里。

和他們的外交部主管談的挺好，黎平心想這次工作算是成功了吧，紀蕭也不會再看不起她了。這樣想着，黎平就覺得很滿足了。

電梯門開的時候，黎平手機就響了。

「it-s???been??a??long???day???without???you???my???friend，and??I-ll??tell??you??all??about???it??when??I??see??you???again。」她接起電話同時抬起頭，「喂……」

抬頭的那一瞬間，她手中的所有文件都掉落在地。

他，回來了。

黎平忘了自己是怎樣逃出電梯間的，明明那個人就站在面前，明明那麼近的距離，她卻嚇得落荒而逃。

他好像還是看不見是嗎？他還是看不見。他怎麼還是看不見？

她的心痛的無法呼吸，她躲在大廳的柱子后。看着王叔扶着他走進電梯，然後眼淚「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來。

「是她嗎？」

王叔看着張宥的拳頭握緊：「少爺！」

張宥低沉的嗓音，裏面有說不出的疼痛。

「我知道是她。她的聲音，用的洗髮水味道，還有她的手機作為鈴聲的那首歌，這五年來，她沒有變。」

「少爺，您別傷心了，醫生說了你不適宜情緒低落。」王叔小心翼翼的看着張宥，這五年來他看着張宥的變化，由一個溫文爾雅的男生變得暴虐，變得喜歡傷害自己，變得不再相信他人。

在英國的那段日子裏，他看到少爺因為失明在屋子裏多次摔倒，每次摔倒都會瘋狂的捶打着空氣，就像是瘋了一樣。

他還記得少爺被送到醫院后的一個星期才從昏迷中醒來，醒來之後少爺說的第一句話讓他不由得淚濕滿面。

「王叔，天這麼黑了？」

是啊，天黑了，從此，張宥的天都黑了。

「爸，你放心，雖然我看不見，但我會幫你穩住公司的。」回到家，張宥對着坐在沙發上的張震天說。

「嗯，難為你了。」張震天一臉惋惜的看着兒子，如果沒有五年前的那件事，兒子現在也是好好的，早就幫他打理公司了。

「咳咳咳，我也就感染了風寒，身體才會變差，等我好了，你就回英國休養吧。」

「沒事，爸，我是你兒子，我自然要為你分擔的。」張宥扶住王義，「王叔，扶我回房間。」

「是，少爺。」

一個人的房間，張宥摸索著，摸到了自己的床頭櫃，打開了抽屜，抽出裏面的一張照片。

他摸著照片，好像能看見一樣。照片上是黎平七年前，他偷拍的。

照片上的黎平才18歲，那年她剛剛上大學，也就是那時候她答應了他要做他女朋友。

回憶隨着照片慢慢的推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1998年的春天，他是第一次看見黎平。

在爸爸的婚禮上，黎平是和爸爸結婚的那個阿姨的女兒，她帶着自己的弟弟孤零零的坐在後院的台階上。

「你是黎平吧。歡迎你和安安，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哥哥了。」他還記得那天他用手去摸她的頭，卻被她很害怕的躲開了。

「你走開，你別碰我！」她揮弄著小手，「我才沒有哥哥，你不要碰我。」

那時候那雙眼睛，懼意和委屈，讓張宥的心跳漏了半拍。

從回憶里醒來，張宥握緊了照片，恨恨地低聲說道：「五年了，黎平，我回來了。」

黎平幾乎是踉蹌著回到家的，她魂不守舍，腦海里依然記得她剛剛看見張宥時的場景。

「他看不見我，所以一定不知道那個人是我。」黎平攥緊了衣角，身上那件線衣被攥的皺皺的，她忽然感到一絲涼意，看來是要入秋了。

她蹲在牆角，雙手抱着頭，實在難以置信，為什麼張宥還是看不見？現在醫學那麼發達，為什麼他還是沒有痊癒？

「姐姐，姐姐，你怎麼了？姐姐？」黎安朝着黎平走過來，步子一瘸一拐的，黎平看着他那條腿，又看着他那痴傻模樣，瞬間眼淚就崩塌。

「安安，都是姐姐不好，姐姐是壞人！你們都因為姐姐而受傷，姐姐是壞人！姐姐是壞人！」黎平一直錘著自己的頭，黎安嚇壞了，也「哇」的大聲哭起來，「姐姐胡說，姐姐不是壞人，姐姐可好了，還給我買糖吃，還照顧我，姐姐不是壞人！」

黎平聽到這些心中更是難受，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因她而受傷，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蜷縮著身子，哭的一抽一抽的，卻看見弟弟猶豫着到底要不要碰她，她知道弟弟害怕碰她，她其實更害怕別人碰她。

回憶回到二十年前，那是1995年，父親黎輝因工傷去世，母親悲痛欲絕，一心照料著父親的後事，後事處理完后，母親羅秀華就把一個人關在房間，不吃不喝。而小黎平帶着三歲的弟弟一起下樓，她那時候從樓下買了吃的，上樓時弟弟一直想要拿她手裏的東西，黎平卻不小心推了弟弟一下，弟弟從樓梯上滾落，滿地的鮮血嚇壞了黎平。

「媽媽！媽媽！安安他，安安！嗚嗚嗚」她哆嗦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而羅秀華聽到她的哭聲趕了下樓，看見黎安躺在地上，額角的鮮血，而女兒黎平在一旁哭泣著，嚇壞了的樣子。

後來黎安被送到醫院，那時候的醫療水平能有多好啊，黎安被診斷為大腦因劇烈碰撞而使發育功能受阻，也就很有可能永遠停留在三歲的心智，而右腿骨折，由於黎安年齡過小，恢復起來不太容易。

知道這一結果的羅母更是悲痛欲絕，丈夫剛去世，兒子就出了這樣的事，一個女人家能有多大承受能力。再一看女兒，縮在病房的牆角，一直在發抖。

她心生柔軟，想過去抱抱女兒，卻被女兒一把推開：「不要碰我，別過來碰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碰我。」

黎平從那時起就不再喜歡別人觸碰她，她對人的身體接觸有了心裏障礙。

「姐姐，你別哭了。」抬起頭，就看見黎安手裏拿着紙巾，她接過來，擦乾了眼淚，對黎安笑道：「對不起，安安，姐姐嚇到你了。」

黎安「嘿嘿嘿」的笑起來，「沒事，姐姐，吃糖。」手裏攥著幾顆糖，伸向黎平。

黎平拿了一顆，含在嘴裏。

「安安，你知道嗎？你張宥哥哥回來了，他回來了。」黎平站了起來，將黎安的輪椅推了過來，「來，坐到這上面，以後不要離開輪椅走路，萬一你跌倒了怎麼辦？」

「張宥哥哥是誰啊？姐姐，張宥哥哥他是誰啊？」後者乖乖的坐到輪椅上，疑惑不解的問。

是啊，五年過去了，黎安的記憶，哪還記得張宥是誰。她有多羨慕黎安，如果可以忘掉該有多好，可她偏偏忘不掉。

張宥曾經對黎安特別好，像親人一樣的去照顧他，可是，五年時間，黎安就忘了張宥。可黎平呢，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it-s???been??a??long???day???without???you???my???friend，and??I-ll??tell??you??all??about???it??when??I??see??you???again。」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她接通，那邊便傳來陶詩敏的聲音，「黎平，他回來了，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

「我跟你說哦，他現在接管了震天集團，我今早看到他都要嚇死了。」

「是嗎？我今天下午也看見他了。」

「什麼？你看到他了，你，沒事吧？」陶詩敏擔憂的語氣黎平早已感受到。

「沒事，我想他沒有發現我。不早了，早點休息，睡吧。」

說着便掛了電話，她望着床頭櫃的那個相框，裏面的他和她，笑得那樣幸福。

嗯，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張宥回來了，那麼許嘉軼肯定也知道，之所以讓她去震天集團談合同，原來也就是想變相的告訴她，他回來了。

黎平不禁笑了笑，卻是帶着冷意，和震天合作也是因為張宥回來了吧。她躺在了床上，閉上眼睛，卻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