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走馬上任
?夜來風雨飄搖,花落成殤,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未眠,睜眼到天明。
今日是我挂名監察御史上任的第一天,當其月將綠色的官服拿來,我本能地抗拒!
愛上一匹野馬,我的頭頂生出一片青青草原,一萬隻羊駝在上面奔騰而過……
「還是紅色的國公服好看些……」我訥訥道。
其月很好說話,提議道:「要麼您就穿國公服?」
「那不是故意去御史台找茬么?御史罵起人來可是最狠了。」
端木蘭早早地起來上朝去了,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昨夜醉得那麼厲害,今早為見夢中情人,也能不遲到。
而我到了御史台時下朝的官員都已經到了。
我的頂頭上司御史中丞涼珩出身寒門,最看不慣那些世襲的勛貴,涼珩平日里彈劾官員練就了一副好口才,彷彿他今日的職責就是罵我。
「你知不知道為何官員坐堂叫『應卯』?雞鳴為卯,你看看你什麼時辰到的?你和端木將軍是夫妻,她今日上朝都沒遲到,你好意思遲到么?你以為在御史台你還是國公爺嗎?本官告訴你,皇上既然將你派到御史台在本官手下任職,本官管你是王爺是公爺,都只按品級走,一視同仁!在御史台,王子犯法,也得與庶民同罪……」
我低著頭偷偷打著哈欠,不知道為何要拿我和端木蘭比,不過真羨慕涼珩的精氣神。
我被涼珩從上午罵到黃昏,回了家還覺得耳邊充斥著涼珩聒噪的聲音,絲毫靜不下心寫涼珩布置的一千字檢討,可是扶柳還不給我留一絲安靜。
「阿七,沒想到你這麼卑鄙,趁人醉要人命啊!你也太狠了,把將軍折騰的腰都傷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那件事是我竭盡全力想忘記的,原來端木蘭受傷了,恐怕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難怪涼珩會那麼說!
「你們五毒不是有秘葯么?拿來!」我伸手。
「這點小傷可用不到我的葯。是你弄傷人家的,有本事自己去治!」
身上的傷容易治,她心上的傷能治么?
「那你給我寫個方子,我去抓藥給她。」
「那我不是幫情敵么?自從將軍過門后,你就再沒來過我房裡!」
「那是因為你閉關了,結果研究出了個什麼破玩意。」
「我的口令乾坤袋銷量可好了!你以為誰得了乾坤袋都像你一樣暴殄天物捨得剪?」
也是,一個乾坤袋的價值可能比裡邊所有東西價值都高。
「別廢話趕緊給我寫方子!」
「今夜陪我!」
「……成交!」
真不知道對於扶柳來說,什麼東西不能交易。
我抓了葯又在扶柳指導下親自煎好,天色已經大黑,我忐忑地端給端木蘭。
「國公爺請回吧,將軍不想見你!」
「你們倆為什麼偏偏今天回來?」
兩位女將的臉趁著徐徐降臨的夜幕,又黑了幾分。
「我的意思是我都想你們了……不是,是想你們回來照顧夫人了,既然二位將軍在此,就煩勞你們把葯給夫人送去吧,對她的傷有好處。」
這兩個女副將都沒有表情的么?從來也沒見她倆笑過,我的解釋真是越描越黑,要不是手裡端著葯,我一定給自己兩巴掌。
「將軍的事就不勞國公爺費心了!」
她們接過葯盡數潑了出去。
你們才是暴殄天物!
忍住!一定要忍住!
「我知道你們氣我,但你們也不願意將軍落下什麼病根吧?我這裡有張方子,你們參考一下自去抓藥就是了。」
「方子我們可以自己去太醫署開。」
「那不一樣,這是扶柳開的方子,比太醫署的好多了!」
「那就更不能信了!寵妾能給正房夫人開什麼好藥方?」
「好不好你們可以拿著去問問太醫,我把方子留在這,求你們千萬不要忽視夫人的傷。」
她們不肯接,我將方子壓在窗下,自行離開了。
我出賣色相換來的藥方,竟然這麼遭人嫌棄,可我還得乖乖回去付酬勞……
為免再聽涼珩的嘮叨,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起了個大早,然而還是沒躲過去挨罵。
「本官讓你寫的檢討呢?」
「……我忘了。」昨夜被扶柳搞得完全不記得還有這麼個事了。
「看來國公爺完全不把本官放在眼裡是吧?你以為你是國公就能為所欲為嗎?你以為真沒人能管得了你嗎?(此處省略一萬字)……明日應卯上交兩千字檢討,否則本官就向皇上遞交辭呈,致仕還鄉!」
入職三天氣走上司,還嫌我的罵名不夠多麼?
兩千字檢討,怎麼寫呢?我憋在書房冥思苦想。
「阿七……」
「你別進來!我真地不想再挨上司批了!」
扶柳咯咯笑到:「什麼人能令阿七怕成這樣?」
寫檢討寫檢討寫檢討……
我在心裡默念,千萬不能又被他帶跑偏了。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數著,一千九百八十一,一千九百八十二,……,一千九百九十七!還差三個字,再加一個「我錯了」,剛好兩千字!
寫完檢討,我又去看了端木蘭,見到的還是那兩個女副將。
「兩位將軍,你們有沒有聽過寧毀一座廟,不拆一樁婚,你們阻止我和夫人相見有違天道人倫,會遭天譴的!」
「那不知國公爺聽沒聽過軍令如山?我們只是在執行將軍的命令,不能讓任何心懷叵測之人害了將軍!」
我明明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哪裡心懷叵測了?
和她們解釋也沒用,我只好問到:「夫人可有喝葯?」
「不勞國公爺費心,我們的將軍我們自會照顧好的!」
「那就多謝二位替我照顧夫人,請你們一定要注意她的身體,叮囑她喝葯!」
我去灶房找些吃食,發現一捧藥渣,正是扶柳的方子,真是嘴硬三人組!
第三日,我將檢討交給了涼珩。
「這就是輝國公的檢討?『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真的真的錯了……』」
諸多同僚都捂嘴偷笑。
我生怕他再罰我寫四千字檢討,先發制人說:「涼大人,我雖然生於鐘鳴鼎食之家,但是自幼被家人排擠,送到了鄉下,整天被逼著幹活,沒機會讀書,文縐縐的句子實在寫不出,只能寫出心裡所想,您要不滿意就打我板子吧,可千萬別罰我寫檢討了!」
涼珩出身寒門,自知寒門子弟想讀到書有多麼不易,不僅物資匱乏,人力也匱乏,身在寒門能像他一樣考取功名的鳳毛麟角,因此他對寒門子弟照拂有加,只希望他能信了我的鬼話,放過我吧!
涼珩垂下眸思索,我的心裡就像過了一世紀,不知等待我的是狂風驟雨還是風和日麗。
「國公爺今日點個卯便回去吧!」
誒?
「我被開除了?」
「本官要有這等權力,國公爺還能踏進御史台?在御史台您不妨礙其他人辦公就是您的職務,所以您早些回去歇著對我們大家都好!」
……
那還大張旗鼓地不讓我遲到!成心折騰我啊!
我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對周圍的閑言碎語早已充耳不聞,人類就愛給自己設限,若不是他們非認為我是天煞孤星,完全可以揍我以泄憤。
或許正因為他們不敢揍我,才非要說我是天煞孤星。
這麼想著,剛剛得意起來的我突然被揍了。
一個八九歲的小乞丐揮舞著拳頭打在我腿上,用稚嫩的童聲罵到:「你這狗官,我要殺了你為我家人報仇!」
「這位少年,你認錯人了吧?誰殺你全家了?」
「京師誰不知道你是樂無棲,我怎麼會認錯?若不是你貪污,大壩就不會決堤,我們家就不會被洪水沖走。」
「那你應該去找樂莽,不過他已經死了,全家都死了,你該平衡了吧?」
「父債子還,我沒法找你爹報仇,就要找你報仇!」
「喂!小子,看來我得給你普普法,毆打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我還穿著官服,是要從重處罰的,說不定會殺頭的。」
「只要能打死你,我死而無憾!」
「志向遠大,正氣凜然,可歌可泣!」
……
「孩子,你都打了我兩條街了,我被你捶得疏筋活骨通血化瘀,但我替你累得慌,前邊有個茶樓,不如我請你吃點東西歇一會再繼續?」
「你……你欺負人!嗚哇——」
一直張牙舞爪的小獸竟被氣得哭了起來。
哭聲像是集結號,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議論聲越來越大。
那孩子哭著還不忘摽著我的腿,使我不能移動分毫,除非將他一腳踢開,我權衡了下還是決定站在這裡接受來自人民群眾的批判。
「狗官竟然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我究竟對他做了什麼?我不過想請他吃點東西喝喝茶……
「這等不忠不孝之人閻王怎麼還不收了他?」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過分了吧?我才十六歲就嫌我活得時間太長?
突然之間風向大轉,將那些污言穢語吹了個乾乾淨淨,只留下一片溢美之詞。
「好帥呀!」
「胡公子我要嫁給你!」
「千萬別娶她,你要等我長大!」
一個小奶音,這誰家孩子,大人也不管管。
「胡公子我這胎一定生出你媳婦!」
怎麼聽著像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