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雨雪
外頭不止是陰雨綿綿，更有雨雪交加，王陽關的左肩疼痛劇烈，一把抓住暮雪的手。暮雪猝不及防，但也看得出他是痛到極處，胡亂抓救命稻草了，她任憑他抓著自己的手，撫了撫他的背以示安慰，皺眉對葉子道：「快叫太醫來吧！」
其實叫來太醫也無用，他這肩膀要是治得好也不必等到現在，而且早就有宮人去請太醫，估計不多久就到了。葉子對暮雪道：「太醫就來了，你說兩句好話，哄哄主子吧。」
暮雪一愣，她壓根不會哄人，更何況是哄這麼個主兒。葉子急得催她：「你說話好使，快啊！和主子說兩句好話，主子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王陽關疼得滿頭大汗，還是放開了手，呵斥葉子道：「別為難她，你們都退下吧。」
暮雪沒走，咬了咬嘴唇：「問你要奇靈草的時候，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葉子識趣地退了出去，留下他們兩個人獨對。窗外傳來沙沙的風雨聲，暮雪取了個手爐放在王陽關的肩邊，仍然未能驅散他的痛意。
他聞到她身上的淡淡梨香，只覺得那滿頭滿腦的痛意都抽離自己而去了，靠在靠椅上，仰頭道：「多謝。」
「你同我說說話吧。」暮雪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你有找人來解過毒嗎？」
她說的全是廢話，這麼重要的事，他當然找過無數名醫來解毒，可是她一時間實在也不知道該同他說什麼，只有說句廢話了。
王陽關點頭：「都找過了，我說過，這毒是奇毒，解不了的。等陰雨天過去，就沒事了。」
「唉。」暮雪嘆了口氣，「瞧您這皇上當得，還要受這麼大罪。奴才明兒叫我爹來給您瞧過吧？」
王陽關道：「不必了，他就告老還鄉了，再說朕也問過他，這毒他也沒法子。」
說到這裡，他抬起眼皮子，極力用溫和的語氣對她道：「別為這事愧疚，希娜當時說用奇靈草為我醫治，也只是個提議，未必就一定能治得好。暮雪，其實……我中這毒，恐怕沒有多少陽壽了，你要是不想跟我，倒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暮雪靈動的眸子里，突然掉下兩滴淚來，打濕在他的手背，他的衣袖。王陽關抬起寬大的袖子，輕輕為她拭去淚痕：「我原本不想告訴你的，想慢慢補償你，等著你回心轉意，咱們就可以重歸於好。可前一陣讀完你的信，我才曉得我這麼自私，配不上你的深情。」
「你別胡說了。」暮雪把眼淚一抹，在他肩上慢慢揉捏，「都是過去的事，不提也罷了。」
這時候太醫來了，不及請安問候，就上前來關心皇帝的病情。王陽關這是老毛病，太醫們心裡也都有數，開了常規的方子，試著以止痛的藥物緩解其症，一直折騰到深夜。
等太醫們走時，王陽關的狀況也好了一些，勉強朝她笑笑：「勞累你了。」
暮雪跪下道：「奴才不敢。奴才明日想回家一趟，請皇上准許。」
王陽關不知她為何此時突然提出回家，但也沒有細問，只是答應：「朕把出入的令牌給你，你想何時來去都可。」
暮雪叩頭謝過，他又道：「別跪了，你不是說，膝蓋會積寒氣的嘛？」
那是她在餘杭客棧時候，與他說過的話，沒想到他還記得，還在此時說了出來。暮雪心裡微微一動，但仍是不動聲色：「該守的禮還是要守的。主子安歇，奴才退下了。」
她與葉子一同從寢宮裡退出來，回到下房。葉子這才問：「聖上肩疾正發，你怎麼倒回家去了？我瞧著聖上見了你就好多了，你該多陪著他才是。」
暮雪道：「我不管用，還要靠太醫才是。」
葉子十分不解，細聲細氣地對她道：「我說暮雪姑娘，你當初撕手詔，對主子大不敬，換別人滿門抄斬的罪過，主子連你頭髮絲都沒動一下，足見對你情誼之深，你怎麼這樣鐵石心腸呢？」
暮雪垂頭道：「姐姐誤會了，我懂得些許醫術，只想回去與我爹尋個法子，看能否治得主子的肩疾。」
原來是這麼回事，葉子才知道自己是誤會了她，忙道歉，又道：「今兒也難為你一天了，早點歇著吧。」
暮雪躺在床上，眼前是黑夜裡的無底漆黑，讓她覺得自己什麼也抓不住，更沒有辦法減輕他的痛苦。
「姐姐睡著了嗎？」
葉子今日回去探親一日，又回來折騰了半宿，早累得睜不開眼，恨不得腦袋一沾著枕頭就睡著了，迷迷糊糊地聽見暮雪叫自己，勉強睜開眼：「怎麼了？」
暮雪本來想問希娜的事，想想又作罷了：「沒什麼，睡吧。」
第二日，不僅下起了大雨，還夾雜著碎碎的雪花飄下，只不過雪花遇雨水而化，並未堆積。暮雪才一出門，不想就有福公公等在門口，見了她便迎上來，打千道：「姑娘好，奴才奉主子的令，請姑娘坐馬車回家。您先上轎吧。」
抬眼一看，果然有一頂四人小轎在不遠處候著，四個抬轎的太監見了她忙行禮。暮雪對著福公公回禮一福：「同樣是做奴才的，暮雪擔當不起，以後莫要多禮了。福公公替我向主子道謝吧，等我回來再自個兒去謝恩。」
福公公笑了笑：「同樣是做奴才的，您和我們可不一樣，該當的。」
暮雪沒心情再與他耍嘴皮，道過謝后便上轎而去了。四人小轎穩穩噹噹地，一路給她送到了正門上，然後再乘馬車，回到了沈府。
事前並未告訴沈鍾夫婦自己要回來，甫一見面，吳氏驚喜不已，連忙上前問個冷暖：「又下雨又下雪的，怎麼挑這麼個時候回來？還是說，聖上決意放你回家了？我的雪兒，我和你爹聽說你給調去當御前宮女，擔心你擔心壞了。」
暮雪對吳氏道了個萬福：「孩兒不孝，讓您擔心了。您放心，聖上對下人很體恤，要不然我現在也回不來呢。只不過，有件事，我要同爹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