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無罪
司衣局裡大伙兒都忙碌著德馨出嫁的事兒，尤其是梁燕，對這個妹妹上心極了，擔心她尷尬的身份被婆家看輕了去，把自己攢了多年的首飾銀子都拿給德馨做了嫁妝。
德馨知道嫂子是對自己好，卻堅持不收：「嫂子要用錢的地方多，司衣局裡上上下下幾十號女眷，都指望著您呢，要買吃的買穿的，還要看病，您把錢給我怎麼行？」
「可是孫家是大戶，你不帶點像樣的嫁妝，會叫人家瞧咱們落魄的。」梁燕勸道，「我還有銀子，這些你就拿著吧。以後出去了，咱們就見不著面了，我想疼你都沒機會。」
一席話說得德馨眼圈紅了，賭氣道：「那我不嫁了，留在這裡陪嫂子一輩子。」
「傻姑娘，你可知道，皇上除了你的罪籍，叫嫁去是做正妻，而不是妾室，這多麼難得的機會，還是暮雪去給你求來的，別犯傻。」
德馨一想到日後再也見不到梁燕，就哭個不停，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怎麼勸也勸不好。分離在即，此情此景，大家都圍在一起低低哀泣起來，就連平時總鬥嘴的唐氏也說：「德馨你就這麼嫁走，我以後連個吵架的人都沒了，還有什麼意思。」
王陽關才走到門外，就聽見裡面一群女人哭哭啼啼，回過頭皺眉問三寶，口氣嚴厲：「不是叫你告訴司衣局的人，不許虐待欺負她們嗎？這是怎麼回事！」
三寶腿一軟跪下了，連連叩頭：「主子親自下的旨意，司衣局的管事的定不敢違，想必是前朝這些罪奴們太過嬌氣……」
王陽關懶得聽他解釋，自己上前推開鐵門，走了進去。
眾人聽見嘩啦一聲響，知道是有人來了，然後聽見公鴨嗓子說「聖上駕到」，嚇了一大跳。
原來這日凈忙著為德馨的婚事做準備，她們把該乾的活兒也都往後拖延了，皇上貿然駕到，肯定就看見她們不好好乾活的樣子，女眷們嚇得紛紛跪倒，聽候發落。
最淡定的是梁燕，她遠遠看著王陽關向自己走近，不卑不亢地行了最尋常的宮禮，只屈膝而不跪，向他解釋了緣由，並道：「奴才們不是故意耽誤差事，晚些就會補上的。」
德馨也沒跪，一雙既害怕又生氣的眼睛盯著王陽關：「你怎麼來了！」
司衣局的管事何姑姑嚇得不輕，喝道：「聖駕前不跪，你們不要命了嗎？你們不要命，可別帶上我！」
梁燕猶豫了下，想著德馨出嫁在即，上上下下幾十個女眷的性命在人家手裡攥著，這不是得罪王陽關的時候。正要屈膝下去，王陽關已伸手一把托她起來。
「娘娘不可。」王陽關反而微微作揖，「進屋裡說話吧。」
司衣局的內屋很簡陋，何姑姑怎麼也想不到皇帝會來，這地方對皇上來說壓根就是個垃圾場，她只有用袖子掃了掃炕上的灰，請皇上勉強坐坐。王陽關卻不甚在意，先請梁燕坐下，自己再坐到對面。除了德馨，其餘的女眷和宮人都留在了屋外守候。
梁燕忐忑不安道：「您不是來降罪的，那是來做什麼？」
王陽關看了德馨一眼，微笑：「妹妹要嫁人，哥哥怎麼能不來？」
德馨一愣，脫口而出：「陽關哥哥……」
「德馨！」梁燕瞪了她一眼，返回去小心翼翼地賠罪，「德馨她年紀小，是奴才沒教好。」
「無妨，我偏偏就喜歡德馨這樣叫我。」王陽關伸手，滿是兄長的慈愛，「瞧咱們德馨公主，眨眼就要嫁人了，日子過得真快。」
德馨聽話地走到他面前，突然撲通一聲跪下，激動地扯住王陽關的袖子，眼裡泛著淚光。
「陽關哥哥，你不要把我們關在這裡了，好不好？」
王陽關點頭，拉她起來，憐惜道：「別跪了，當心地上髒了你的花裙子。朕就是來說這件事的，現在國家安定了，朕打算赦免罪籍，放你們出去。」
他這話一出，梁燕也不淡定了，騰地站起身來：「你說的是真的？」
王陽關也站了起來，一揖到底道：「前朝還在的時候，娘娘待我像兄弟一般，我卻讓娘娘在這裡受盡委屈，實在是對您不住，請您留在宮中，陽關願儘力奉養。」
梁燕背過身去，抹了抹眼淚，依然端莊持重：「成者是王，敗者是俘，我雖是深宮婦人，這個道理還是懂得的。罪籍既免，怎麼好意思再留在宮裡？」
昏暗的小屋子裡，光線分散地從窗戶外照進來，外面的前朝女眷不敢偷聽裡面談話，嘀嘀咕咕地議論著。
有人說，皇上進來以後態度溫和，對前朝的皇後娘娘十分守禮，像是來施恩的。
但也有更多的人說，皇上肯定說的反話，是想測一測她們還有沒有怨言，要是敢在這時候抱怨，全都賜白綾毒酒也不一定。
王陽關對別人的想法並不在意，只在意梁燕與德馨怎麼想，但是心裡大致也有數，出了這麼多事，她們也很難再親近或信任他了。
「前朝雖亡，但我與前朝皇帝仍是深交，也仍將娘娘視作長者，請您留在宮裡，還讓您還享用從前的份例。」王陽關緩慢地說著，又垂下頭，「娘娘若是視我為亡國讎人，不肯留在這宮檐下，那我便另立府邸，請您住進去。」
德馨連忙去拉梁燕的手，勸道：「嫂子，陽關哥哥都這麼說了，您就快拿個主意吧。」
梁燕忖了會，最終決定出宮另住，只是先在宮裡暫住一月，待府邸打點好了再搬出宮去。王陽關為德馨添置了嫁妝，笑了笑道：「孫憲敢欺負你，你告訴陽關哥哥，哥哥替你教訓他。」
德馨「嗯」了一聲，歪頭想了想，問道：「那……暮雪姐姐呢？」
聽到暮雪的名字，王陽關心裡像被誰剜了一刀，血肉淋漓的。一抬頭，看見德馨還閃著一半期盼一半害怕的眸光看著自己，勉強地笑了笑，回她道，「自然也會免去她的罪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