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熟悉

「主子，我調查了這個老頭兒。」小武垂首稟報道。

宋陌看了他一眼，「你還是叫他崔大夫吧。」

「是。」小武應道，「那崔大夫為人脾氣古怪，深居簡出，不與周圍的人交往，了解他的人寥寥無幾。而且雖然他醫術高明，但是看病的診金卻非常的昂貴，一般的窮人不會到他那裏去看病，因此他在南城的風評也不大好。他治病得來的診金巨大，但並無什麼花銷。只是十幾年前，他在南城鬧市之中，花重金買下了那座醫館。」小武想到那老頭鬍子拉碴的模樣，繼續說道，「那老頭兒平時沒什麼多的愛好，除了就是侍弄他後院的花草。那老頭兒後院的荷花開的尤其好，在南城是有名的，其次就是喜歡喝酒。對了，主子，城東有個酒鬼常與他交往。」

「打聽出什麼來了嗎？」宋陌問。

「那個酒鬼。」小武哂笑道，「給他買了一壺酒，那酒鬼抖篩糠似的什麼都說了。聽那個酒鬼說，老頭兒……」

宋陌靜靜地聽着。

「額，不是，是那個崔大夫曾經告訴他，說他曾因緣際會，碰見過崔文子。崔文子傳授了他一些醫術。剛開始，那老頭兒還行醫治病，積善行德，自從他老婆重病不治死後，那老頭就整日裏呆在房中，閉門不見了。有些傷重的病人，求在門口。崔大夫直接開口要重金，他才願意醫治。不然就算是活活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他真的不是崔文子？」

「主子，依卑職看，崔文子只是把一些治療的方子傳給了他。他就靠這些方子賺錢的。他自己不過是個尋常的大夫，哪有這麼大的本事。何況，主子，宮中畫師不是畫了崔文子的畫像嗎？那老頭兒哪有人家天下第一神醫崔文子的半分風采。崔文子當年可是個相貌俊秀的男子。就算是過了十幾年，那也不會成了這糟老頭子的模樣吧。診金還收的這麼貴。以為自己姓崔，就是崔神醫了。」小武想起來就氣。

看着宋陌思索著，沒有言語。

「主子，太后以為你跑到這南城來是來遊玩的。您為什麼不告訴太后，說您是為了皇上的頭疼之疾，來尋找崔文子的蹤跡的。太后也就不會時常埋怨您不陪着她了。」

「這十多年了，都沒找到崔文子。這本來就是幾率不大的事情。等人找到再說吧，免得讓母后和皇兄失望。」

「展顏現在在幹嘛？」宋陌突然轉變話題。

「這個小的不知，要不，小的去看看。」

「不用了，我去看看她。」

展顏正盯着走廊發獃，宋陌一襲白衫，緩步而來。

展顏定定地盯着宋陌由遠及近。

就在宋陌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時，展顏終於開口道，「我怎麼覺得，我以前認識王爺。」展顏表情認真，「王爺以前真的不認識我嗎？」

宋陌仔細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應該不認識。」

「不對，我有這個感覺，我以前認識你。」展顏肯定地回答。

「你有想起什麼嗎？」宋陌問。

展顏似乎想到什麼，但又什麼抓不住。展顏搖了搖頭。

宋陌看着展顏冥思苦想的樣子，寬慰道，「沒關係，不着急，慢慢想。大夫說了，要是讓你看到熟悉的場景，或者見到熟悉的人，你可能會記起什麼事情？你有碰到什麼是有點熟悉的？是有點印象的？」

「魚。」展顏突然說道。

「魚？」宋陌疑惑地重複道。「哪裏的魚？是吃的魚嗎？」宋陌問道。

「水池裏的魚水。」那一團團紅色的魚尾搖曳，在水中翩然遊動，好像在夢中曾經出現過。

「假山那邊的水池中的魚。我以前見到過。我印象中就是有一團團紅色的魚就是這樣遊動的。」

「那我帶你去，」宋陌溫柔地說，「我們再去看看，說不定還能記起些什麼。」

宋陌攜帶着展顏，兩人一同穿過假山，走過石橋，走到水池邊上。一尾尾的紅色魚，滑動着水波，悠哉悠哉地搖動着它們的尾巴，十分的愜意。

展顏眼神深深地注視着，彷彿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良久之後。

「展顏，你有印象嗎？」宋陌輕輕地問。

「我印象中這裏邊上應該有個亭子，水池的那邊應該有個亭子才對。」展顏的神色有些激動。

「還有，邊上有個漂亮的走廊。」

「走廊？」宋陌重複道。「是什麼顏色的？」

展顏捶了捶頭，彷彿在用儘力氣回憶。「是，是……」展顏掙扎着想要說什麼，卻遲遲說不出來。

「是紅色的嗎？」

「不是。」展顏搖了搖頭，「是枝條連成的。」

「枝條連成的？」宋陌疑惑地反問著。

「枝條？」小武不自覺的「噗嗤」一聲，突然笑出了聲。在安靜的四周，這突如其來的笑聲，格外的清晰可聞。

展顏顯然聽見了。展顏走至小武的面前，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小武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但還是梗著脖子，僵硬著身子。

「你認為我說的是假的？」

展顏的聲音輕輕的。雖然語氣平靜，但小武分明能聽出語氣中十足的壓迫感。那種強烈的壓迫感，小武分明只在皇上和太後面前才感受到過。

小武穩定了一下情緒，在心中對自己不斷默念，她不過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她不過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她不過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

暗示了幾遍之後，小武給自己打足了氣，開口道，「展顏姑娘，你誤會了。我並沒有笑，我只是咳嗽了一下，是咳嗽了一下，最近身體不大好。」

「咳嗽了一下？」展顏笑着反問道，「你是在質疑我的聽力，還是質疑你家主子的聽力啊？」展顏眼神凌厲，如出匣的寶劍，磅礴的氣勢排山倒海而來，不可壓制。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武本能地垂首，誠惶誠恐。

「武侍衛最近聽力不大好啊。我正好還記得一個法子對治療聽力頗為有效，可以說是藥到病除。武侍衛，要不要試試看？」展顏笑眯眯地說。

看着展顏奸詐如狐狸的笑容，宋陌有一股怪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說不定他們真的曾經見過，也有可能是上輩子曾經認識吧。

「我相信你。」宋陌突然開口說道。

展顏轉過頭。

「我相信你說的話。」宋陌再一次重複道。

展顏突然嘴角一咧，展開了笑顏，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你真好。」展顏突然伸出手，撲在宋陌身上，熊抱了個滿懷。

宋陌從未這樣被人突然親近過，被摟得渾身一顫，本能地有些推拒。

展顏手臂緊摟着，像兩道纏繞的枝條般。展顏昂起腦袋，漆黑的眼眸中彷彿有繁星散落，點點星光。

小武從展顏剛才的壓迫中恢復過來，懊惱地想自己怎麼居然會畏懼這個女人，又看到這個女人對着自家主子上下其手，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恬不知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