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番外十五之孤與你,從此再無任何瓜葛

第一百八十二章、番外十五之孤與你,從此再無任何瓜葛

「啊——殺人啦……」

府內侍女拔聲尖叫,引起整府騷動。

身着絳色青鳥官服的梁榭蘊,獨跪寒風中,清眸渙散,衣衫單薄,身形瘦弱。腹部處。用黑色絲線織就的鳥眸染滿腥濃猩紅的鮮血。

纖白素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而她的懷中,卻抱着早已氣絕身亡的秋素蘭。

梁榭蘊神色獃滯,冷颼颼的寒風直往凌亂的喉嚨里灌,如刀子般割得人生疼。

陰暗潮濕的天牢,暗無天日,冷如寒冰。鐵窗四周灰塵遍佈,飛雪凌亂,蕭瑟清寒。

這時,急促的金絲雄鷹絨靴鈍聲橐橐,已然失去了平日沉穩篤足之節奏。

「開門!」

沉聲冷如極地寒冰,笨重粗厚的鐵鏈聲哐哐鐺鐺。

臟窄牢房一隅,乾枯雜草凌亂鋪地。一身形瘦弱的女子雙手抱膝,鐐銬如毒蛇般禁錮她的四足。獨自蜷縮在角落中,仿若被生生抽走了魂魄般,清眸木訥無神。如浮萍般的雪籽輕飄飄霑上烏黑的青絲,單薄素色牢服在冷風中顫抖如篩糠,唇色霜白。

齊擒龍不緊不慢解下雄姿緞紫鶴氅絲滌,緊緊包裹纖弱細瘦的嬌軀。棕眸幽沉低暗,心似有尖銳的利刃刺入般,刺疼難耐,下頜擱上她的發頂:「蘊兒。」

龍涎香的溫潤氣息縈繞凍得生冷的鼻尖,壓抑低喑的輕喚聲如沉石落湖般滌盪她的心扉,漸漸喚醒她凝固渙散意識,氤氳水霧迷濛了清眸。

哐哐----

梁榭蘊青白皸裂的干唇不斷蠕動,強忍了半日的滾燙淚水當即沿頰滑落,素手顫顫巍巍抬起,凍如冰凌。

「......素蘭是因我而死的......」

她埋在他的懷中,淚如雨下。

翰林書局外落下的雪花舞動如星子,她忍不住伸手接了片綿軟的雪粒,下一瞬,跳躍的燈盞瞬間湮滅。一道黑影猛然晃過,後頸被襲,她便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雪花浸濕衣襟,寒意滲入骨髓。她強撐著身體掙紮起身,血腥之氣就這麼明目張膽闖入了她的鼻翼。她愣愣偏眸,那個人小鬼大、可愛如精靈的小姑娘,就這麼靜躺在她身邊,氣息全無。手邊,是粘稠而銳利的短刀......

齊擒龍撳住她的後腦勺,寒眸深冷。那藏在暗處之人,已按捺不住開始下手了。他緊了緊懷中的人兒,幽沉瞳仁冰冷如風刀霜劍:「我答應你,一定會揪出真兇,替素蘭報仇,還你清白!」

林風瀟瀟,響如松濤。

她緩緩睜開重如千鈞的杏仁,移動中,只覺全身酸軟,頭昏腦漲,鼻翼如塞了團棉花般,呼吸粗沉。

如豆般的淺燈左右晃擺,照亮整間小屋,尚停留於混沌的杏仁隨意掃了眼四周,擺設簡單、卻完備,大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之意。

她輕揉着額際,昏迷前的數幀畫面驀然從記憶翻卷而起。

虛軟的纖足堪堪落地,她咬緊貝齒,柔弱無骨的身軀沿着白牆緩緩步向門口。

暮色漸進,天邊如火燒雲般的彩霞緩緩褪去。青石板路儘是亂石鋪地,路的盡頭,清俊男子長身挺立如松柏,負手而立,衣袂迎風飄然。

她虛扶著斑駁的杉木門框,羸弱身軀踉蹌卻堅篤,一步再一步。遠處崇山峻岭,任憑冷風浮蕩,管它林木瀟瀟。你我咫尺之距離,比不上即將抵達之天涯。

細碎聲響隨風落耳,男子不緊不慢回身,深邃眸光落入近在眼前的纖軀。

梁榭蘊抿緊雙唇,緩緩抬起潔白素手,即將觸到男子髯角的剎那,大掌猛地攥住細弱皓腕。

瑩潤水霧佈滿雙眶,目不轉睛盯着他,清眸澄澈如水。略帶薄繭的大掌頓了片刻,旋即鬆開對她的束縛。

撕啦----

粘合的人皮面具被素手一寸寸扯下。

暌違多年,他的五官依舊俊拔剛毅,晶瑩淚水如一斛斛珍珠般瞬間落地。

她垂下雙簾,青筋蜿蜒的素手奮力一揚。『啪』地一聲脆響,清晰可見的巴掌印當即浮上齊擒龍俊逸的臉頰。

他抵了抵后槽牙,不怒反笑:「若能讓你解氣,儘管動手。」

話音才落,又是一聲脆響。這下,兩張俊容算是對稱了。

梁榭蘊冷冷看了他一眼,壓抑許久的胸口連番起伏,如波濤般的迅猛而洶湧:「瀛洲不歡迎你,請你立即離開!」

齊擒龍輕柔看着她,眸色溫潤:「五年前,你為我而來;五年後,我為你而來!」

「為我?」梁榭蘊仿若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般,言語諷刺道,「方丈君王日理萬機,想必已然忘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蘊兒......」

「別過來!」

梁榭蘊凄楚一笑,虛弱步伐漸次後退。

五年前那場殺人案,兇手蓄謀已久。借李然之手假傳聖旨,將她困在翰林書局。在他匆匆趕往王宮之時,她已被兇手用瞞天過海之法悄然運回狀元府,製造了這一場殺人命案。

這一系列的過程,她沒有人證,更沒有物證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

不僅如此,兇手刻意煽動群眾連番聲討,朝中大臣更是聯名上書,皆欲賜她死罪!

七日後,他再次來到昏暗陰潮的天牢,神色淡漠看了她一眼。片刻,金碧色的釉色酒杯隨同大掌移至她跟前。

她垂眸笑了笑,喉頭如吃了黃連般浸滿清苦酸澀。蒼白素手即將接過刻滿灼灼蓮花的酒杯,酒杯卻從大掌手中脫落,水澤當即濺灑。

「你......」

「還真是可惜至極,」他慢條斯理掏出素色手絹,神色厭惡擦拭適才遞出的指腹,冷清一笑,「若非你惹出這一事端,孤本可享盡齊人之福!」

森冷天窗飄灑霜雪,寒風徹骨。

冰涼的鐵鏈發出鈍重沉鬱的聲響,她虛扯了扯唇角,不可置信反問他:「你適才所言......可是字字發自肺腑?」

他神色冷漠一笑,粗糲指腹一把捏住她的下頜,棕眸浮出一抹殘忍之色:「孤與你,從此再無任何瓜葛!」

素白紗絹輕飄飄拂向一旁精緻華貴的瓷白玉壺,光澤瑩潤中,映照她早已失魂落魄的蒼白清容。

灰濛濛的天空,雪花如飛絮般漫天飛舞。皚皚白雪,徹底掩埋了她傷痕纍纍之心。

「少爺,昀迤先生自辰時末出門后,至今未歸。」

「啟稟狄大人,蜀地各處均無昀迤之身影。」

狄思量面色愈發陰沉。

這時,一負責搜查昀迤房間的僕人氣喘吁吁跑來,跪呈手中之捲軸。

狄思量一把搶過,迫不及待延展手中的雪白丹青----

畫中之人,五官精緻俏麗,眉黛清麗雅緻,膚色瑩白如雪。唯獨優美而修長的脖頸處垂掛一精雕細琢的核雕,高束的男子銀冠鬢髮,讓人雌雄難辨。

「此人......為何感覺如此熟悉......」垂立身後的小廝猛然一驚,「莫不是......」

嘭----

狄思量以掌狠劈圓桌,捲軸丹青瞬間被他撕成碎片。

「蒙在鼓裏的狄大人,此番親眼所見,可還心滿意足啊?」

一道曼妙身影扭動四肢,鮮紅如雪般的面紗裹面面龐,故作優雅而來。

狄思量攥緊雙拳,整個人如置身火海般,火焰滔天。

昀迤昀迤......

憶蘊!

好你個齊擒龍,放着方丈整國美女不要,膽敢利用我故意接近蘊兒公主。

此氣不出,我狄思量勢不為人!

「你有何妙計?」

若非此人這招引蛇出洞,他至今被齊擒龍玩弄於鼓掌之間。

什麼痴心守候、按兵不動,什麼花炮盛宴、以誠相待,什麼發乎情、止乎禮,通通不過是在放屁!

蒙面女子擺弄纖白的雙手,勾唇一笑,漫不經心開口:「接下來......還得靠狄大人之配合!」

「如何配合?」

女子扭動狀如水蛇般的腰肢,妖嬈繞過他。蔻丹紅雙手傾倒兩杯濃郁烈酒,端起瓷杯的剎那,食指輕扣杯沿,一抹無色無味的粉末瞬間灑落酒水中。

「喝完它,小女子便告知於你!」

狄思量未接,只冷冷瞥了她一眼:「你與齊擒龍有何過節?」

面紗女子嬌媚一笑,手指不緊不慢撫上頰邊,眸眶染滿陰狠決絕:「恩將仇報之人,留不得!」

狄思量再不疑有他,仰頭猛地灌下辛辣烈酒!

「放我出去!」

通風的兩扇窗戶居然已被焊死,唯一的出口又被某人鎖緊。梁榭蘊沿着屋內僅有的方寸之地來回踱步,滿腔怒火。

「齊擒龍,你身為一國之君,居然蓄意綁架他國公主,挑起兩國戰火。如此惡劣行徑,怎對得起擁護你的黎明百姓?」

「齊擒龍,你個混蛋,放着一國政務不理,千里迢迢跑到蜀地來作甚......為我而來?呵呵......當初的斷情決義歷歷在目,此時又何必惺惺作態......」

「齊擒龍......」她半蹲著身體,喉頭一片哽咽,不爭氣的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掉,「既想無瓜無葛,又何必再求藕斷絲連......」

哐當----

鋥亮的鐵鎖應聲而落。

梁榭蘊神色一凜,淚水凝於睫羽。如瓷玉般的素手試探性一拉,門扉瞬間開了。嬌軀探身而出,濕潤清眸掃了掃四周,除卻浮蕩四周的林海,再無人影。

她抿了抿唇,纖足剛邁出門檻,險些被絆倒。

壁甃一隅,斜躺着渾身是血的齊擒龍,昏昏沉沉中,氣若遊絲。

梁榭蘊眸色一驚,忙不迭俯身查看他的傷勢。

「蘊兒......蘊兒......」

梁榭蘊小心翼翼將他輕擱於床榻上,對於某人的喃喃囈語置若罔聞。

嬌小的身影端著木盆,腳步迅疾,四處找尋有水之地。深林處,飛鳥撲陵,狂風肆虐。天穹中,色灰雲聚,烏雲密佈。

未消多時,雨水如刀般垂直而落。她以身護著盆中之水,任由滂沱大雨浸染全身。

回到小屋廚房,她忙鑽木取火,將清水傾倒入吊爐之中,加柴添薪。鮮紅的火光映照瓷白的清容,神色焦灼。碎發上的水珠緊貼著額際,被她隨意擦掉。

齊擒龍迷迷糊糊睜眸,呼出的氣息渾濁而沉重。視線沿着噼啪作響的窗戶移向另一側,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形正起身掀爐蓋,因魂不守舍的緣故,素手燙出了數個小泡。

氤氳水光蒸騰,朦朧了那張魂牽夢繞了多年的俏麗容顏。他扯了扯唇角,長軀卻無法動彈。

「切勿亂動!」

宛如鶯啼般的輕音帶着斥責,額頭當即落下一溫熱濕帕。

梁榭蘊咬了咬紅唇,小心翼翼解開環在某人腰間的絳色緞帶。袒露的胸膛傷口遍佈,鮮血淋漓。

怎會又增了如此多道傷口?

素手沿着新舊交替的傷痕逐一劃過,心仿若被一雙無形之手猛然揪住,狠厲撕扯。

這五年,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又隱瞞了她多少事?

這些傷又是被何人襲?

......

無數的謎團仿若一團雜亂無章的亂麻,堵上了她的胸口,呼吸窒了又窒。

夜色清冷,月紗淺白。

「琳琅姑娘,此人該如何處理?」

琳琅面無表情瞥了眼七竅流血而亡的狄思量,團團黑翳纏身。

今早,狄思量宛若瘋子般到處砍殺百姓,杜展率領蜀地衙役前來與其搏鬥,均無法將其制服。

所幸,一身形挺拔之男子及時趕來,口中喃喃如念咒語,雙眸猩紅的狄思量捂著幾欲爆炸的額際,發出尖銳刺耳的嘶吼。緊接着,他雙膝跪地,七竅流血而亡。

「將此事一字不落呈報王上,靜候王上處置!」

蜀地知縣躬身應了聲『是』,正欲離開,被琳琅喊住:「尋覓小公主一事,暫且擱一擱。」

「恕下官愚鈍,還請琳琅姑娘明示。」

琳琅朝杜展看了眼,後者當即命人抬走狄思量的屍體,並遣退一眾不相干之人。

燭光清明,照亮一室。

暖橙色的光澤傾斜,灑落琳琅遞出的一方雪白如新的宣紙上。

「這是......」

「知縣大人一看便知。」

宣紙攤開,字跡娟秀的瘦金墨體字緩緩呈現---

一切安好,勿尋。

「此為小公主的字跡?」

「如假包換!」琳琅眸色低垂,不緊不慢道,「此物,為那位男子所遞,琳琅斗膽猜測,小公主應是在此人的庇護下。」

「亦可能是小公主受人脅迫所作。」

「大人此言不無道理,」琳琅不緊不慢拿起小公主綉了一半的潔白玉蘭,兩旁的孤凄鴛鴦隔河而望,如瓷玉般晶瑩的淚珠從鳥眸中悄無聲息滑落,「然,倘若小公主受人脅迫,必會在字裏行間留下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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