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訴苦

?新娘本想找周大媽訴苦獲取同情，周大媽反而給新娘講起了周家的苦難歷史。雖然周家幾代人都很窮，但還有比周家更窮的人家。新郎小周的奶奶吳氏是一個童養媳，很小的時候就從另一個更窮的人家來到了周家所在的菖蒲鄉喜鵲村。吳氏很希望她的親娘把她送到富裕人家做童養媳，可是富裕人家不愁娶媳婦，誰願意要她。因為喜鵲村也很窮，周家太爺害怕兒子以後娶不上老婆，才到外地把吳氏抱來當童養媳。反正吳氏娘家和公公家都很窮，這也是門當戶對，她也只好認了。

吳氏的老公周爺那時還很小，還是一個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整天穿着開襠褲、光着腳丫跑來跑去。吳氏來到周家，周爺很欣喜，整天圍着她轉，一直問這是哪裏來的小妹妹？別人說這是你媽給你生的小妹妹，他不相信。對於他來說，吳氏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小天使，專門下凡來跟他玩。吳氏想家的時候，周爺就不停的逗她哄她。周爺像吳氏的親哥一樣，時時刻刻小心地照顧着她，害怕她哪一天不高興就回到親娘家。他有什麼好吃的，首先給她吃。他的親姐妹問着他要，他也不給，這就引起了他的親姐妹的嫉妒，為此吳氏沒少受欺負。隨着年齡的增長，村裏人家都笑話周爺已經有老婆了。吳氏那時還不知道什麼叫夫妻，不知道怎樣才算夫妻。她和周爺似懂非懂地聽着大人們調侃着他們，他們只管玩自己的，吃自己的，快樂地過着自己的童年時光。

那時辛亥革命結束不久，農村裏的女孩還有裹腳的習慣。周爺有一個妹妹，她有一雙小巧精緻的小腳，和吳氏在一起耍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在無憂無慮的童年，她們一起去山坡上采野花，去田野里捉小蟲，也還像男孩子一樣爬大樹掏鳥窩。村裏的大人見到周妹妹，就搖著頭說：「可憐的一雙好腳，不久就要裹得稀爛！」

「我不要裹腳！我不要裹腳！」周爺的妹妹回家就對母親周太婆說道。周太婆當時還從未提到裹腳的事情，不幸卻被村裏其他的大舌頭給捅了出去。周太婆好言好語地安慰周妹道：「好，好，不給你裹腳。」過了一段時間，在周妹幾乎要將裹腳之事忘記的時候，周太婆轉彎抹角地哄周妹道：「好孩子，裹了腳腳就會好看，別人就會喜歡。」

周妹說：「我看見了你的腳，太難看了，像鬼爪子一樣！我堅決不裹腳！如果你是一個好媽媽，就不要讓我裹腳！」

「我的好孩子，媽媽就是為了你好才給你裹腳。你看村子裏比你大的女孩子都裹腳了，只有你落後了，村裏的人都在批評媽媽呢！你要是不裹腳，以後就嫁不出去，誰會要一個大腳板的女孩子啊！」周太婆說道。周妹大哭大鬧，堅決反抗，但是拗不過周太婆已經浸入骨髓的古老封建思想，只好讓那雙小腳接受摧殘。周妹裹腳的時候，吳氏在她的房間外面聽見了凄厲的叫聲。後來吳氏看見她的腳被一層漿得很硬的布包裹着，鮮紅的血液從裹腳布滲了出來，再後來，她的腳就變了形，她就失去了采野花、捉小蟲的諸多樂趣。

周妹的腳裹好后，周太婆很有成就感，又要給吳氏裹腳。吳氏也是拚命反對，然後躲了出去。吳氏回到了親娘家裏，親娘對她說：「孩子，你以後的家就在喜鵲村，你要聽婆婆的話！」周太婆找到了吳氏的親娘家，把吳氏帶了回去，後來吳氏就被強行裹腳。當時村裏的老人說過，以前有一個什麼朝代叫明朝，有個開國皇帝，人家的皇后就沒有裹腳，她就是大腳馬皇后。周太婆，你受過裹腳的摧殘，為什麼還要摧殘吳氏啊？

周太婆將吳氏除大腳趾之外的四根腳趾向腳心方向扭捏，然後用布將她的腳緊緊裹起來。只要吳氏的腳一落地，就非常疼痛。那個時候，據說什麼「辛亥革命」早就發生了，要解放全國的所有婦女，要求女人不再裹腳。真是偉人的決定啊！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偉人的決定在喜鵲村這個小村子裏根本就不起作用。偉人的決定沒能拯救周妹的腳，她的腳現在已經是標準的三寸金蓮了！

拯救吳氏腳的人是村裏的其她老太太。她們對周太婆說：「你裹了自己女兒的腳就不愁女兒嫁不出去了，就不要再裹媳婦的腳了，反正媳婦已經嫁過來了，裹了也沒有什麼用，還影響以後幹活。」真是感謝這幾個老太太啊，吳氏的腳裹了幾天就被釋放了。吳氏的腳還沒有完全變形，幹活、走路都很靈便。吳氏很慶幸自己有一雙大腳，而她這雙大腳能夠基本得以保全就是因為她是童養媳。因為她是童養媳，周爺就不會再去挑選其她的女孩，所以她不用裹腳去和其他女孩競爭。周爺完全不嫌棄吳氏的這雙大腳，因為她可以陪着他到處玩耍，依然可以一起摘野花、捉小蟲，爬大樹掏鳥窩。吳氏和周妹都還小的時候，他們和周爺常常一塊吃飯、一塊睡覺，沒有絲毫顧忌。當吳氏和周妹都長大以後，周爺明顯和他們保持了相應的距離。再後來，周太婆發現時機成熟，就給周爺和吳氏舉辦了喜宴，吳氏成了喜鵲村正式的媳婦。

講完這些，周大媽對新娘說道：「我們女人真是命苦。吳氏從小就是童養媳嫁到周家，這是她的命，她已經認了。孩子，你也認了吧！」

新娘又哀求道：「大媽，你看我們女人這樣命苦，你就把我放了吧！」

周大媽說：「我當時也不願意嫁到周家，我也是被迫的。」接着，周大媽又給新娘講起了自己的歷史。周大媽當時是在菖蒲鄉另外一個村子，周大媽的父親是一個賭棍，不務正業，在老父親去世以後，很快就把老父親留下的家產給敗光了，欠了一屁股賭債。要債的經常來催債，周大媽的父親只好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後來，周家來提親，給了周大媽的父親一大筆錢，讓他還清了賭債還有所結餘，就把周大媽嫁到了喜鵲村周家，又成了周家的正式媳婦。周大媽當時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意中人，他們曾經私定終身。然而終究拗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大媽被父親嫁到了周家，日子一長也就習慣了。

「我當時不願嫁到周家來，時間一長，現在還不是習慣了。孩子，你就認了吧！」周大媽繼續勸道。

「大媽，雖然你的婆婆吳氏是童養媳，但這也是當時社會所允許的。你雖然不想嫁到這裏，但畢竟有父母做主，也算是合法的。我是被人販子賣到這裏的啊，這一切都是非法的，大媽你就把我放了吧！」新娘說道。

「不敢放你啊，孩子。我放了你，老頭子要打死我。還有，為了買你，我們家的錢全部都花光了。你讓我們一家人怎麼活啊？」周大媽說道。然後，周大媽和新娘兩人都在柴房裏哭了起來。「真是造孽啊！」周大媽雙手拍打着柴房裏的樹枝。

胡克昊在柴房外面聽見這些，心裏真是五味陳雜。難道周家三代人的畸形婚姻狀況有代際遺傳？不久，周老頭回到了家，對周大媽說道：「不好，兒子的命跟子被那個女妖精踢壞了。醫生說他的命跟子骨折了，需要做手術，我們要趕緊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