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浪歌

?不是五月的天，九月丹桂飄香。

又是清晨，依舊是那一支滄桑的歌穿行在大街小巷。

清風無酒香，

人自醉。

醉卧入夢依舊，

難回昔日平常，

淡飯粗茶樂相伴。

清風無酒香，

冷麵醒，

昨日依舊在，

今宵獨一人，

更沽酒醉入夢。

……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沒有驚鴻的氣勢，也沒有各種的曲折婉轉，有的只是平淡如水的低沉的曲調。平淡卻極具穿透力，穿梭在這座城裡，一字一調入針一般接踵扎在人們的胸口，傳遞著喜悅的哀傷。

「爹爹，那個人又開始唱歌了。」

小女孩一路順著連廊跑到她父親身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他正在侍弄院中的花花草草，一株一株，精心的照顧著。完全沒有在意到女孩的到來。他輕撫過那朵白色而又微微泛著鵝黃的天時菊，口中呢喃：「時間過得真快，她的忌日也快到了吧。」

「爹爹，在說什麼呢？什麼忌日啊？」女孩撓撓頭，又用手摸了摸鼻子，一副摸不著頭腦的天真樣子。

「沒什麼，沒說什麼忌日啊，可能你還沒睡醒吧。」他微笑著說到，語氣平緩而又輕柔。

他俯下身子，將手上的水壺放置一旁，半蹲在女孩面前，右手輕輕揉著女孩的頭髮，左手輕輕搭在她的小小肩膀上。

「這麼早不再休息一會兒，跑來這裡找我做什麼呀？」說著右手便從她的額頭轉移到了她那粉嘟嘟的秀氣瓊鼻上，然後輕輕的捏了捏。

「外面那個人又開始唱歌了，吵的我睡不著。」女孩略顯委屈的說道，隨即卻又像是變了一個人，雙手叉腰，嘟著嘴說道，「爹爹，你別老是捏我的鼻子，我會生氣的哦！鼻子都被你捏紅了！」

他啞口無言，哭笑不得，被女孩一句話說的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忽的又想到女孩說的那個人又在唱歌了，一道身影浮現腦中，心道：既然知道她的忌日已近，還如此消沉，她若還在，你有何臉面見她？她希望你變成這樣嗎？

「爹爹？爹爹？」女孩搖著她的胳膊，「爹爹，你又在想什麼呀！別發獃了，外面那個人大清早的就在唱，都吵得我睡不了覺了！你快去讓他別唱了。」

女孩眼裡滿是晶瑩，閃爍著亮晶晶的要求和倒映在其中他的溺愛神色。

「好好好，我這就陪你去找那個人。讓他別唱了，都讓囡囡不能安心睡覺了，這就去找他！」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心，拉著女孩穿過連廊，往大門外走去。

清風無酒香，

人自醉。

醉卧入夢依舊，

難回昔日平常，

……

一聲一聲，聲聲入耳，一個字一個字深深地沉入他的耳朵。他不禁皺了一下眉頭，搖了搖頭，又輕嘆了一口氣。女孩聽到父親的嘆息聲，扭頭看看他，但是不知道父親何故嘆氣，不過看到父親如此模樣，定然情緒低落，於是她也就乖乖的被他牽著，也不多說一句話，全然一個乖乖女。

門外，圍牆邊上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頭髮蓬鬆凌亂，灰濛濛的，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過了。而那歌聲正是從這個蓬頭垢面的男子口中唱出。男子依舊唱著，全然不管他和女孩，彷彿全世界就只有他一個，或是說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他靜靜地站在男子身前，一動不動，盯著男子，目不轉睛，若有所思。女孩看了看靠坐在牆頭的邋遢男子又扭頭看看一旁筆挺滿臉嚴肅的父親，雖然好奇兩人的舉動，可是還是沒敢率先發聲，靜靜的靠在父親身後，等待著父親解決。

「有三年了吧，一晃這麼多年，她都走了這麼久了。」他開口說道。

他見男子並無任何反應，隨即又來口說：「這麼多年了，你難道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你這樣算是什麼？你這樣活著不如趁早了結自己！現在你的命不是你一個人的，你這樣對待自己，你能讓她滿意？你是滿足了，可是她呢？她救下你難道就是讓你死了一樣的活著嗎？你對自己不負責任就算了，可你又當她的付出算什麼？你對得起她？」

他的語氣越來越重，女孩從未見過父親如此激動過，她後退了兩步，是被他嚇著了吧。男子卻是停了下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柯未，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憑什麼說我？你明知那是死局，為何還讓她去？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休想！」

「你最了解她，北芒。我們能不能攔得住她你心裡沒數嗎？要不是你肆意妄為，她會為了你以身犯險，眾多兄弟為你丟了性命？你現又把他們的犧牲換來的你的生命當做什麼？你就是一個懦夫，面對現實真的就有那麼難嗎？你就這麼甘心他們白白死去？」

「不甘又能如何，商會他們拿走了，家族將我逐出，兄弟們為了我死了，她也走了，我一無所有，拿什麼去不甘！」

眼淚一滴滴落下，滴在青石板路上，濺起一朵朵淚花，清脆的聲音刺痛著耳膜。

「你還有我！」

柯未右手捶向胸膛，堅定不移地說道，這四個字堅如磐石，重疊在北芒的胸口。

北芒看著柯未許久，卻又緩緩開口唱了起來：

清風無酒香，

人自醉。

醉卧入夢依舊，

難回昔日平常，

……

柯未閉上眼睛，片刻后又忽的睜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拉著女孩的手轉身離開北芒。女孩不解，他看著男子依舊在唱，而父親卻是頭也不回的帶著自己走了。

而柯未此時心裡所想：身在流浪，而心未必，情之一字，可毀一個人，但是毀的到底是誰還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