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天梧桐

九天之上，有島梧桐，百鳥之王血鳳一族居之。

巨大的梧桐神木林立，神界乾淨清爽的風一掃過，伴着細小悅耳的沙沙聲三角狀的嫩綠色葉子就海浪般波動。

緩步穿過梧桐林，可見清泉潺潺，霞光萬丈里恍如玉帶將仙島一分為二。

玉帶的另一頭，便是當今血鳳一族的居所，玉石為階珠為燈，流雲之間亭台樓閣精巧，怪石奇花絢麗……這委實是極盡奢華的一族。

奇怪的是，其中來去神仆仙婢們今日不復以往的愜意悠閑，個個神情肅然，腳步輕輕，儼然一副惶惶不安模樣。

柔風吹過高大華美的殿宇樓台，整個梧桐島俯瞰宛如巧匠手下的美玉，風悄悄，終於在拐角處，撲捉到壓抑細小的交談聲。

「真的是古凰羽扇？」一個仙婢好奇說道。

「那還能假，都傳遍了。」另一個仙婢嘆氣，說道：「別說小公主，帝君當場臉色都黑成鍋底了。」

第一個仙婢剪下一枝白梅，道：「帝君怕是捨不得。」

另一個仙婢搖頭，說道：「上古定下的規矩，捨不得也不行啊，更遑論小公主和上古鳳神一樣是九翎血鳳。」接過白梅，插進天青色梅瓶。

「那倒是」第一個仙婢表示認可，又道：「或許就是這樣才會抽到古凰羽扇。」再次剪下一枝白梅。

兩個婢子說的是血鳳一族的小公主下界歷練，歷練任務抽到了尋找古凰羽扇這個事。

說起古凰羽扇，就不得提起三百多萬年前的神魔大戰，魔神后卿帶領下界眾妖作亂三界，眾神一度不敵，節節敗退，在這天地浩劫之際，鳳神寧嬰挺身而出，她傾注畢生神力鑄出古凰羽扇，又獻出涅槃之血設七殺之陣方與后卿同歸於盡。古凰羽扇也因此化作七七四十九片凰羽散落三界。

梅瓶很快被插滿，香氣幽雅，兩個仙婢收了話，沿着楠木迴廊輕手輕腳的走着，很快繞過湖水假山到了靈樞殿。

「倒霉，倒霉，倒霉……」

垂落的珠玉帘子隔絕了兩個仙婢的視線，但阻不住綿軟氣惱的嬌美女聲連續不斷從內殿裏傳出。

門口侍立的神仆皆屏息靜氣，見兩個仙婢走近，苦着臉擺擺手，指了指外間的月窗，捧梅瓶的仙婢便點點頭，擺了過去。

剛擺好，身後有腳步聲響起，匆忙慌亂，不用看仙婢也知道定然是神官麻姑，小公主脾氣大，對帝君幾千來一直是恭謹有餘而親近不足，帝君大概也是心虛，所以少有來丹穴，只有神官麻姑數千年如一日的嬌慣呵寵著公主。

「公主。」

未看到小公主，麻姑心疼的聲音已然響起，門口的神仆撩起帘子，她擦了擦眼睛邁進去。

小公主靠在憑几上扔書，扔一本哭一聲倒霉，烏髮垂垂，杏眼嬌俏，只可惜滿臉哀怨損了美感。

小公主名喚棲音，年方一萬一千八百歲，差四千二百歲成年，然天資聰穎，哪怕整日裏遊手好閒也已經修到了鳳王一萬五千歲才有的修為，也因此，下界歷練的時候到了。

「麻姑，他們要趕我去下界。」棲音拽著麻姑的袖子搖啊搖。

「不是趕，那是歷練。」

「御風就沒去過。」

「小殿下是玄鳥，不是鳳凰。」

「他們只去三年，我要呆一百年。」她繼續扯她的袖子，「一百年看不到我，麻姑的眼睛會望瞎的。」

麻姑心都要被她搖化了，但這上古流傳的規矩誰也改不得。她幫她梳理秀髮，柔聲勸，「找齊古凰羽碎片公主就能回來。」

「下界的妖怪很兇，沒了法力我打不過。」

麻姑一陣心疼，小公主嬌養，上萬年來連島都鮮有出去，那可是下界，誰知道有什麼妖魔鬼怪在等著。上古鳳神怎麼會留下這種規矩，真是……想到這兒，她一個警醒，暗道惶恐，怎麼能質疑鳳神說的話。

小公主可憐兮兮望着她。

麻姑穩了穩心神，道：「麻姑往公主乾坤袋裏悄悄放些寶貝，他們不敢欺負公主。」

棲音扯過自己的頭髮道：「我還未成年。」

這和成年與否可沒關係，麻姑嘆氣，道：「公主的修為已經比鳳王剛成年時高多了。」

棲音：「……」

作為血鳳一族歷史上降生的第二九翎血鳳凰，棲音表示，天賦異稟也是一種煩惱。

平時她這個樣子麻姑早就沒轍了，卻不曾想她已經把撒嬌大法使出來十成，麻姑也不鬆口。

她哭喪著臉。

麻姑貼心遞過去一盞玲瓏茶，提醒道，「公主，明日就要下界了，帝君在御宇殿等著公主。」

等著封公主的法力。

當然後一句話，麻姑再一次貼心的沒有說出口。

這個時候，棲音是真的想哭了。

「就不能明日再封嗎？」她變幻出自己的九根亮閃閃的翎羽抱在懷裏，可憐兮兮。

「反正在梧桐島，也用不上」麻姑看着她的眼裏微弱的光一顫一顫，大有拉她去御宇殿就立馬哭給她看的架勢，急忙改了口：「好好好，明日再封明日再封。」

無論對於歷練一事她多麼的心不甘情不願，到了第二日，棲音還是站在瞭望塵台上。

身邊流雲浮動，垂首即可看到下界起伏綿延的山川河流。

很美，但她毫無興趣，懨懨的跟着麻姑走。

大概是從來沒見過這麼垂頭喪氣的神女，看守望塵台的兩位司命不由得多看了她好幾眼，這血鳳一族的小公主果然與眾不同，別的神女說起下凡都是一臉嚮往，而這位卻如喪考妣。

「……遇到厲害的妖咱們就跑，翎羽找不到就不要了，一百年很快的，還有，麻姑給你準備的丹藥一定要分清……」一路上，麻姑絮絮叨叨叮囑。

「不想去。」棲音幽幽的道。

「公主啊，你可是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二隻九翎血鳳凰。」麻姑正苦口婆心勸著，望塵台上又來了兩個神族，一男一女，看樣子也是要下凡。

探究的目光落到了棲音身上，棲音回過身去，一個面容清麗神女正極其不友善的盯着她，而探究的目光來自她身旁的俊美神君。

神君面對她回望的目光不躲不避，咧開嘴露出一個暖如春風的笑。

棲音未搭理，收回了目光。

身後傳來那神女嬌滴滴的聲音：「桑邑，你這次去下界，何時歸來。」

被喚作桑邑的神君低笑了一聲，大概是颳了那神女的鼻尖或者是撩了她的頭髮，所以那神女嗲著聲音喊「討厭」。

至於為何棲音知道是颳了鼻尖或是撩了頭髮，這就要歸功於昨日被她亂七八糟扔了一地的話本子了，看多了豬跑總能猜出那麼幾分。

桑邑神君的聲音甜蜜溫柔：「我還沒下凡，水凝竟就開始思念了嗎？」

水凝神女口是心非的說道，「才沒有。聽說下界濁氣翻湧，不適修行，我只是不想你修為受損。」

「好好好，就知道水凝神女最是善良體貼」

那邊的柔情蜜意還在繼續，棲音已經控制不住的抖落了一地雞皮疙瘩。麻姑握着她的手，道，「公主，一切小心。」

棲音嘆氣，都是命，得認。

「我都要被攆到下界了，御風也不回來送我嗎？」她最後問道。

麻姑有些為難：「小殿下奉了太一帝君之命去欽山捉當康獸，一時趕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