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佩(七)
見秦肅死在自己懷中,蔣佟一時之間陷入了茫然,外面的喊殺聲在那一刻彷彿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待他回過神來時,一個楚國士兵被踹了進來,接着便湧進來三五靖兵手持刀戟便要對那楚兵砍去,蔣佟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兵被別人斬殺,心痛難忍,吼道:「住手!」
他喊完之後果然那幾個靖國士兵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放棄了地上那個奄奄一息的楚兵,舉著刀戟朝蔣佟圍了過去,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制止了他們,「住手!」
那幾個靖國士兵回過頭去,原想看看是誰壞了他們的事,卻見一女子著黑色深衣,頭戴發冠,做男子裝扮,其身旁還站着四五個靖兵,互相疑惑地對視了一眼,眼前這女子他們並不認識,可看衣着也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
這是女子身邊的一個靖兵道:「還不快下去!沒聽見先生的話嗎?」
那幾個靖兵這才匆匆出去了,沈姝在他們離開后,一眼便望見了倒在血泊中的秦肅,急忙快步趕了過去,走近一看,秦肅早已氣絕,不由有些感嘆與哀傷,她原不曾想過要秦肅的命,卻忘了秦肅本是忠義之人,讓他被迫做了此等背信棄義的事,他又怎會有臉再存活於世。
就在沈姝感嘆之時,立在一旁的蔣佟看着沈姝道:「你便是靖軍主將?」其語氣分明是肯定的語氣。
沈姝點了點頭,看向了蔣佟,對蔣佟施了一禮道:「蔣將軍,沈姝在此有禮了。」
蔣佟嘲諷道:「不敢當,沈先生好毒的計謀啊!先是伏殺我楚國將士近十萬人,現在又讓秦兄詐我來奪城。」
沈姝斂了斂衣袖,道:「蔣將軍過獎了,姝答應過秦叔會保你性命,你走吧。」
「走?」蔣佟看着沈姝冷笑一聲,「去哪?」
「吳國、齊國,隨你。如果你想去靖國,我也可以幫你,驗、傳我都可以幫你弄,只是楚國你怕是回不去了。」沈姝平靜的說道。
蔣佟冷笑道:「先生也知道楚國我回不去了,鄧城破了,我的家人會被我牽連,而我哪怕苟活着也會被通緝,這樣的日子即使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呢?」
「那你想如何?在這亂世,活着不易,死卻是件很容易的事,你不願活着是打算死嗎?只是我不想讓你死,至少你不該死在我面前。」沈姝盯着蔣佟,目光凌冽,語氣冷淡。
正在這時,柳焦進來了,拱手對沈姝道:「先生,楚兵已經處理完了。」
蔣佟一見那人,想起當時秦肅帶來的人似乎有他,頓時明白了,先是看了躺在地上秦肅的屍首一眼,有看了一眼沈姝,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其他人的目光頓時被突然發笑的蔣佟吸引了過去,沈姝卻只是瞥了蔣佟一眼,繼續道:「死傷幾何?」
柳焦頓時語噎,停頓了一下,道:「目前還不清楚,簫將軍還在統計。」
沈姝點點頭,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話要和蔣將軍說。」
「諾!」柳焦離開時惡狠狠地瞪了蔣佟一眼。
沈姝看着放聲大笑的蔣佟,過了一會,道:「笑完了嗎?」
蔣佟看着沈姝,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道:「我很好奇,你一個女子是如何讓那些桀驁的靖國將士對你俯首帖耳的?」
沈姝笑了笑道:「利之所趨罷了。」
「什麼意思?」
「靖國的將士是有些桀驁,可靖國的爵位制度卻與別國不同,在軍功爵制下所有的將士都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如何打勝仗,只有打勝了仗他們就能獲得爵位、權勢、金錢,而我只不過是他們以最小的代價獲得了最為豐厚的報酬,這樣以來他們自然會聽我的。」沈姝笑着解釋道。
「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小瞧了你。」蔣佟一瞬間好像明白為什麼秦肅會選擇幫眼前這個女子了。
沈姝道:「其實將軍不必因為這場仗敗了而自責,因為將軍敗給的不是我,是您自己。如果不是將軍重義,又怎會讓我有機可乘。秦叔雖然知曉我的計劃,卻不得不如此做,將軍可知我原是如何打算攻破這鄧城的?」
蔣佟搖了搖頭。
沈姝繼續道:「我原打算水淹鄧城,可屆時必將死傷眾多,在此種抉擇下,唯有如此才會傷亡最小。我讓秦叔將我的人帶入城中,然後放火燒糧倉,這樣城中必然大亂,屆時我的人便可趁亂打開城門,這樣我埋伏在城外的人便可沖入城中,奪取鄧城。
秦叔曾囑託我,要我必要留你性命,我答應了。你若是真念兄弟情義便哈哈活下去吧,我會想辦法就你妻女的,活着總比死了好。」
此計算不上有多高明,只是從一開始蔣佟便全心全意的信任秦肅,未曾想過曾與他並肩作戰、替他擋過劍的秦肅會算計他,說到底不過是他太輕信與人,只是事到如今,一切皆成定局。
蔣佟不由失聲笑了起來,在笑的同時淚水卻不知不覺流滿面,沈姝長嘆一聲,轉身打算離開,正在這時,蔣佟拔出了插在秦肅胸口的劍,大喊道:「秦兄,蔣佟從不是貪生之人,你錯開我也!」
沈姝聞言,忙回頭望去,卻見蔣佟拔劍自刎,臉上的表情是那麼決絕、乾脆,半分猶豫都沒有。鮮血自脖頸處流出,蔣佟就這樣倒在了地上。
沈姝一愣,隨即對着地上兩具屍首俯首作揖,吩咐道:「好好安葬這兩人。」隨即甩袖離去,沒有半分猶豫。
此刻外面已經安靜了下來,沈姝看着一些士兵在清理地上的血跡,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傳我令,凡我靖軍者,即刻埋鍋做飯,就地修整,不可騷擾城中百姓,如有違令,軍法處置。」
「諾!」
沈姝抬頭看了看星空,此時已經是下半夜了,繁星依舊,只是剛剛經歷了殺戮后鄧城瀰漫着一股死氣,壓的人透不過氣來,即使早已預料,卻還是有些感嘆。
沈姝覺得臉頰微涼,抬手擦拭,卻發現原來是眼角的淚,原來心中是有一絲痛處的,那樣的豪傑被她活活逼的自殺,她是該有所愧疚和痛處的吧!
她殺了這樣多人,以後的下場一定不怎麼好吧!沈姝自嘲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