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一山一水公寓

?歪歪很累，快要累死了。

他最不喜歡跑步，可是逃命的時候喜不喜歡這種事情誰都不會考慮。

歪歪在逃命，不知道為了什麼，身後無形的黑暗在一步步逼近，他拚命地跑拚命地跑，那黑暗還是很快就接近了他，眼看就要把他吞噬……

歪歪迸發最後一絲意志，向前竄了一大截。

不幸的歪歪扭到腳了。

鑽心的疼痛竟然讓歪歪暫時忘卻了被黑暗吞噬的危機，坐在地上抱着腳痛罵：「格老子的！疼死老子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一個聲音傳來，歪歪愣了。回頭看了看，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伸手抱起來他，「歪歪，還疼嗎？」

抱起他來？

歪歪獃獃的看着中年男人，這是父親。

他的腦海中冒出了這個認知，然後他愣了，爺不是個孤兒嗎？

然後歪歪的腳鑽心的疼……

「哎呦，誰踩老子的腳！」歪歪扯著嗓子喊。

「沒事了沒事了，這麼大嗓門，肯定沒多大事，都回去睡覺吧。」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這是二嫂。

歪歪醒了。

原來剛才他做夢了。就說嘛，自己哪裏來的父親。

二嫂叼著根煙，吐出一口煙圈，居高臨下的看着歪歪：「沒死就滾回去睡覺，老娘剛才的十三么都被你攪黃了。」說完了，還用踩倒了跟的舊皮鞋踢了他一腳。

「小爺命大！」歪歪動了動腳，奇異的，腳並不疼了。原來是在夢中受了傷。

只不過……歪歪看着鞋面上的腳印，抬頭在房間的各個門口穿梭，果然在衛生間門口見到了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

緊身的紫色褲子，黑色綴著無數亮片的上衣，裏面儼然是黃色的低胸T恤。頭髮很短卻燙的卷卷的，消瘦的雙頰，煙熏妝，然後塗着黑紫色的口紅。他說話了：「是，你別這麼看着人家，誰讓你躺在地上，人家又沒有看到你，不就踩了一腳么，又不是故意的。況且，人家今天穿的鞋底子薄，還硌得慌呢。」

沒錯，這個「他」是個地地道道的男人，只是娘娘腔。

歪歪最不喜歡的就是他了，因為這個娘娘腔現在跟着二嫂。不對，是二嫂現在跟着他。

這是個很破舊的老式公寓樓，這間客廳是幾家共用的，一般都用來擺麻將桌。然後有好幾個門。入戶門、通后陽台走廊的門、分別通向601、602、603和604的門，還有一個通向公共廁所的門。所以說，這間客廳有7扇門。

當初二嫂把奄奄一息的歪歪抱回來的時候，是進了604，最小的一個房間。

十年後的現在，二嫂住進了601這個最大的套房，歪歪憑着年頭長和不怕死的狠厲，住進了帶有獨立衛生間的602。

娘娘腔是三年前住進來的，一開始也是住在604，但是不過半年，603那個臉上有刀疤的大漢就一聲聲「宇哥」叫着，忙不迭的幫娘娘腔把行李搬進了603，自己搬進了604，然後當天半夜這傢伙就跑了。沒幾天一個黑客住進來了，神秘的很，整日戴着帽子和口罩，有時候手上也戴着塑膠手套。他的房間沒有公共衛生間，又不願意跟別人共用，就在自己房間準備了一個微型的衛生間，一體的。

本來他的房間就是原先的廚房改造的，所以上下水都方便。

二嫂有時候會在走廊上的臨時廚房做些飯菜，就放在客廳的桌子上，誰想吃誰吃，歪歪和娘娘腔吃了就吃了，連碗都不會洗，但是604吃了，會根據時下的菜價把飯錢壓在碗底。

二嫂、娘娘腔宇哥、歪歪、黑客小四（因為他住604），成了這個公寓裏難得固定兩年多的住客。

客廳很空，兩張桌子，一張麻將桌，一張飯桌，八個凳子，兩個單人沙發和一個小茶几。然後就是共用的燒水桶。

這個燒水桶是帶凈化過濾的，最受歡迎。

不論是最喜歡打麻將的二嫂和娘娘腔，還是泡麵黨的歪歪和小四，都用得到。

娘娘腔每次打麻將的時候都笑的很妖嬈，以至於從前總在單人沙發上觀察的歪歪很不理解的問二嫂：「跟這樣的娘娘腔，有樂趣嗎？」

二嫂很是嫵媚的回想了下，道：「他是金玉其外，金剛其內！」

隨即咯咯咯的笑個不停。歪歪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學問沒多少，這種話一聽就懂。

所以他看了看有些瘦弱的娘娘腔和他翹起的蘭花指，搖搖頭：「我不信。」

二嫂就哈哈大笑起來，最後湊近歪歪的耳朵道：「要不今天夜裏你去小屋聽牆角去？」

歪歪就徹底黑了臉，他小時候好奇二嫂是做什麼營生的，還真去聽過牆角，給他彆扭的。

二嫂從沒有過丈夫，男人倒是無數，所以歪歪很好奇的問她：「沒結過婚為什麼讓人家叫你二嫂？」

二嫂就吐著煙圈兒道：「大凡出來找樂子的男人，都不正經。什麼姐夫小姨子，什麼嫂子小叔子，他們最喜歡這種調調了。」

歪歪就懂了。

五年前二嫂就收山了，現在專門拉皮條，做老鴇，不過最近連這事也快不幹了。

可是她卻不願意搬離這個公寓，所以她的房間里堆滿了衣服化妝品和包包，亂得快下不去腳了，她也不搬。當然，也從不收拾。

娘娘腔是開發廊的。

小四……就是個黑客。還沒聽說過黑客沒錢的。

二嫂和娘娘腔的牌品一向很好，所以街坊鄰居都願意跟兩個人打牌，客廳里一向很熱鬧。

只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屋裏的廁所不能用，房間不能進。

有時候大家結束了牌局，二嫂贏了的話就會叫一桌子外賣，請大夥吃東西，喝酒，那個時候就隔着窗戶看着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小區，叫一水公寓的，聽說都是些有錢人住着，管理很到位，物業很負責。

當然，有錢人是針對一山公寓的這些住戶來說的。一水公寓的住戶家家戶戶都有車，也都是一家人住一個單元，不像他們這樣一個單元住了四戶人。

一山一水公寓原本是一個開發公司的項目，可是因為兄弟反目，最後分成了兩個項目。一山公寓匆匆建設，偷工減料，成了破舊的小區，後期混亂，老闆跑了，所以沒有物業沒有管理。一牆之隔的一水公寓一本正經的招投標，資金充足到位，小區里有停車位有綠化公園，還有四周高高的帶着攝像頭的圍牆。但是再高的圍牆也高不到6樓來，所以在兩個小區交接處的這棟樓的這扇窗戶，還是能看到高牆那邊的六樓一個小卧室的窗戶。

據說，一水公寓的這座與一山公寓相鄰最近的樓，是最後賣出去，也是賣的最便宜的。因為挨着一山公寓。

大部分人家的小卧室的窗帘從來都不拉開。

兩個小區的大門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果然是毫不相干。

這天他們又在一起吃着烤串，小四這個時候也會打開門，自己拿一把串站在角落裏吃，但你還是看不到他的樣子，因為他出來吃東西的時候帶着帷帽。

歪歪有一次嘲笑他說帷帽是古代女人見不得人才戴的，小四頓了頓，便把歪歪所有的卡都凍結了，後來歪歪砸門也好，威脅也好，小四把他的電話卡都給作廢了，所有遊戲賬號都給封號，他不得已，買了一兜子泡麵和火腿、榨菜敲門認錯，小四才慢吞吞的開了門。

那是歪歪第一次進小四的房間。房間里很小，畢竟是廚房改建的，一進門是個圍着浴簾的衛生間，浴簾四周砌了半米高的牆，用來防水，裏面有花灑，洗手池和坐便器，歪歪使勁的想了想，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樣的佈置。最後想起來，在車展上見過，那房車上不就這麼裝的么，賊省地方！頓時對小四敬佩起來。

浴簾隔起來的廁所裏面只有兩米，便是一張上下床。

上面看起來是睡人的，下面床板撤了，是一張U型的電腦桌，上面擺着三台顯示器，周圍和後面的牆上還吊著大大小小四五台顯示器。只有一張很舒適的轉椅。

臨窗的架子上是滿滿的零食飲料和泡麵。

上鋪靠牆訂了一排柜子，看來是衣櫃，床鋪另一側鋪着厚厚一層書。

小四的轉椅轉過來，看着歪歪。

「東西放下，你走吧，三分鐘都給你恢復了。」小四酷酷的說。

歪歪對於未知的信息世界其實是心存敬畏的，聞言便道：「小四，以後我不笑話你了。」

然後放下東西就出去了。

小四看着關上的門很是愣神。

以後，他也會坐在外面的單人沙發上跟歪歪一起觀察打麻將的那些人，偶爾還聊一兩句。

「小四，吃一口不？」歪歪嘴裏含糊的問著，他手裏捧著碗兒面。

小四搖頭，「最近上火，你這是辣的。」

「哦，拉倒。」歪歪繼續吃自己的。

小四看着歪歪搖搖頭。

後來有一天，歪歪發現小四好幾天沒出來了，便去敲門，照例沒有迴音。

第二天，歪歪強行破門，片刻后尖叫道：「娘娘腔！娘娘腔！二嫂！」

二人衣衫不整的出來，還明顯迷茫著，歪歪就從小四的房間跑出來，手足無措的喊：「小……小四好像沒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