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 潛龍在淵

秦城大學，麗豪軒。

麗人軒在秦城大學頗負盛名，為私人承辦的飯堂，消費不菲，很得那些家境殷實的學生青睞。

此時，裝潢精緻環境舒適的用餐大廳裏頭，襯衫洗的發白，衣領有些磨損翻邊兒的青年，砸吧著嘴唇，望向窗口裏頭的取餐室。

「真香！」

換平時，他不會捨得這麼鋪張浪費，但這段時間兼職了幾份臨時工，也算掙了點血汗錢，且這裏頭也有同寢哥兒們的介紹功勞，請請客也是應該的。

「你好，一共108塊，零頭免了，一百整！支付寶、微信，還是現金？」

櫃員是個中年胖子，態度一般，畢竟是私人承辦，跟老闆沾親帶故也正常。

「現金。」白襯衫青年掏出一張有些皺皺巴巴的票子，遞了過去。

那兩個傢伙怎麼還沒到？

白襯衫青年望了一眼門口方向，正想打電話催一催，那位舉著票子朝天看了幾下的中年櫃員，面色已經變得很難看。

「你小子是不是腦殼壞了？拿假鈔來騙吃騙喝？老子看着有這麼好忽悠？」

櫃員將那張鈔票一揉，直接甩向白襯衫青年的臉，隨後是一連串的呵斥，甚至是要抄起電話打報警電話。

白襯衫青年有些懵了，而隨着這一動靜，不算滿當的用餐大廳裏頭，好些道目光已經紛紛朝這頭投來。

指指點點的，眼神鄙夷戲謔的，不知凡幾。

不遠處的一桌，坐着兩位打扮時髦的女孩，是秦城大學藝術學院的學生，眼神之中，更是閃爍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

「我就說嘛，穿的破破爛爛的，也不像是能在這裏消費的主兒，這下好了，竟然是拿着假鈔來騙吃騙喝，真是丟人！咱學校怎麼還有這樣的人吶？！」

「嘖，還裝的挺無辜的樣子，一看就是慣犯！其它食堂不去，偏偏要來麗豪居……」

后開口的女孩，留着短髮，皮膚白皙，衣品不凡，淡妝下的五官，更是顯得有種說不上來的韻味。

藝術學院系花級別的人物，追求者能從一號教學樓排到三食堂。

卻見那白襯衫青年紅著臉連連陪着不是，一直在解釋着什麼。

青年臉皮子薄，且他雖然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但錯也不在這個櫃員，而是自己的疏忽。

許是中年櫃員今天心情還可以，一番呵斥責罵之後，這才勉為其難重新收了此青年的錢，沒有再進一步鬧出動靜。

「我的天，還真是厚顏無恥，不趕緊謝天謝地溜之大吉，竟然還打算繼續在這裏用餐…真是倒胃口，我們走吧，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

很快，短髮女學生有些愣住。

一見那白襯衫青年居然是落座鄰桌，她頓時覺得掃興無比，當下瞪了一眼此人，凈是濃濃的鄙夷。

「噁心！」

旋即，這位系花招呼了一聲同伴，離開了此地。

男青年當然察覺到這抹鄙夷冷芒，心中卻只是嘆著氣自認倒霉，默默承受了這一切。

他當然不會用假鈔騙人，也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也不知是哪份臨時工的老闆給他的，一時半會，他也想不起來。

算了，明天再問問吧。

飯菜上來時，他掏出一把零碎皺巴的票子，數了幾遍，心情緩和不少。

終於湊夠了給她買生日禮物的錢，這是他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精力，打了幾份臨時工，才勉強湊齊。

她，當然是他的女友。

談了一年時間了，對方態度不冷不淡，且時不時嫌棄自己是個窮比，但他倒是沒有多想，再怎麼說，自己的條件確實一般，對方能跟自己，受點奚落也挺正常的。

心情一緩和，他想給女友打個電話，在不透露驚喜的前提下，問問對方現在在哪，今晚要不要他事先去佔座。

門口那頭，兩道身影出現，已經朝他這頭揮手。

「王起，哥倆來了！」

白襯衫青年王起擺擺手，當做回應。

屁股一落座，其中一牛高馬大的傢伙朗聲一笑，叫做李龍，跟另外一人都是白襯衫青年的同寢哥兒們。

朗笑歸朗笑，眼神裏頭卻是有些不忍。

「陳楓，這種當惡人的事，還得是我李龍來。唉，文法學院的書獃子，關鍵時刻嘴巴倒是挺嚴實的。」

叫做陳楓的青年，瞪了這牛高馬大的李龍一眼，又瞥了一眼王起，索性是閉上了嘴巴。

「哥兒們，喂，王起，天涯何處無芳草，你看開些吧…我老早就說雲嫣不靠譜，這娘兒們虛榮心太強，你養不起的……反正也睡過了，你一大老爺們的，不虧！」

王起眉頭一皺，因為假鈔被誤會的事情，心裏頭畢竟還是有些不痛快，一聽李龍這個舍友話裏有話，更是有些不是滋味。

「李龍，咱幾個當了幾年的舍友了，有啥話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打臨時工掙錢買禮物給她，是我自願的…雲嫣沒你想像中那麼不堪吧，早知道不跟你們提這事了……」

「王起，怎麼？雲嫣都跟人好上了，你還幫她說話？你還真是一不可救藥的舔G！」文藝青年陳楓扶了扶鏡框，一臉不解，一言穿透心臟。

嗯？

王起眼珠子一直，腦袋像是挨了一記悶棍。

他了解陳楓這個傢伙，沒譜兒的事不會亂說，看這情況，明顯是看到了什麼。

可出於男人的心理防禦機制，他仍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陳楓，但內心卻是多麼希望陳楓是在開玩笑。

氛圍驟然有些僵了下來，就在李龍和陳楓大眼看小眼，準備解釋些什麼時，王起的電話響了。

老款小米，屏幕有裂痕，丟到手機維修店，老闆都未必收的破爛貨。

「王起……」對面傳來熟悉的卻是無比冰冷的聲音。

雲嫣。

「我相信陳楓他們也跟你說了吧…你也別怪我，我從大一開始跟了你，有收過什麼像樣的禮物？你有帶我吃過什麼大餐？就是一套屈臣氏化妝品，還是我自己的錢買的，跟宿舍里的姐妹說起，還得說是你給我買的……」

「不用惦記着我會回心轉意，死了這條心吧！我要是還跟着你，每天還得騎青檸共享單車，還得眼巴巴等着你所謂的蘋果X……放心，我現在過得很好，劉浩是什麼家世我相信你應該聽過吧？」

劉浩，是秦城大學的風雲人物，據說家裏是搞房地產的，秦城很多樓盤，上上下下的，跟劉家脫不開干係。

「怎麼，啞巴了？我倒還是希望你能說我幾句，呵呵，窩囊廢，老娘這幾年的青春，算是浪費在你這個沒出息的廢物身上了，也好，我也不想欠你的，這幾年你給我買過什麼帶我去看過幾場電影，一切花銷，回頭我跟我男友劉浩說一聲，列一個清單，十倍還你！臭DS！」

啪嗒！

電話掛斷，氛圍如同窒息一般，沉重，凝重！

王起咬着牙關，終究是沒有將手機甩爆，心中更是感受一股凄涼。

哪怕是受到這種屈辱，受到這種狗血劇一般的打擊，他都只能強忍憤怒羞辱感，畢竟手中這個破爛手機要是摔壞了，又得花一筆沒必要的錢。

貧賤DS百事哀！

一旁的兩個舍友相視一眼，暗暗咋舌，就在李龍起身，想要強行朗笑打破這種氛圍，安慰一下這個同寢室哥們，王起的電話再度響起。

他的眼眸一變，心中一顫，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雲嫣應該是開玩笑的！

幾年的相處，不可能這麼絕情，應該是她宿舍那幾個姐妹，玩了什麼真心話大冒險有戲，這才搞得這麼一出。

「小嫣，你是在逗我的吧……」王起嘴唇有些發顫。

「小嫣？什麼小嫣？你是王起吧，不對，也許我可以叫你一聲王少了…是這樣的……家族那邊已經徹查了你的有關信息，說起來，宏圖福利院改過名字，挺難找的……」

嗯？

王起有些懵比，這不會是詐騙電話吧，他下意識看了下手機，是一串陌生號碼，且聲音聽着，給人那種利落的白領小資感，還是職位不低的那種。

王起的沉默，並沒有影響對方的侃侃而談。

「王少，電話里不方便說太多，這樣，你去一趟秦海大廈，哪裏是王少你家族的辦事處，到時候你知道了，嗯，事先說一句，就我手頭的信息，王少你目前可以支配的財產，大概在一千萬左右……到了秦海大廈，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接待你……」

聽到這，王起只覺得索然無味，直接撂了手機。

「什麼情況？真是雲嫣在開玩笑？可我跟陳楓可是看到那娘兒們上了劉浩那小子的豪車……」李龍眼睛一瞪，好奇問道。

王起卻是眼神有些放空。

一千萬的支配財產？！現在的詐騙手段，越來越不着邊際了……

驀地，他觸電一般彈起，雲嫣帶來的莫大的羞辱和背叛，似乎也是被壓下去了不少。

宏圖福利院，他當然知道，他從記事開始，就是在這裏長大。

更重要的是，那位老院長不止一次跟他說過，他王起是潛龍在淵，有朝一日，可是要成為真正的大人物的。

小時候他只以為院長是在開玩笑，但老院長每次跟他聊天，都會有意無意提到什麼王家，什麼華夏幾大家族，每每此時，看他的眼神，都是有些意味深長……

「你們倆先吃，我去一趟秦海大廈……」

身世之謎當然重要，那一千萬支配權更是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

假的也就算了，畢竟他本就是一窮二白，沒什麼可怕的，要是真的呢？

到時候別說一部蘋果X手機，就是十部一百部，不也是小CASE嗎？

雲嫣既然這麼愛錢，這麼虛榮，要是知道自己有一千萬的支配權，那豈不是……

他起身離開時，李龍跟陳楓都是一臉懵比。

這傢伙是不是受到刺激之後腦子壞了？

秦海大廈是秦城的五星級大酒店，那地兒，是一個吃飯都得省的傢伙能去的？

「算了，算了，估計他就是找個借口去散散心，唉，這傢伙也是太純情了，交往一年了，也沒動那娘兒們，好了，現在成了有錢人的玩物，悲哀啊！」

「是啊，悲哀！」

兩人望着那道渾身地攤貨的背影，忍不住嘆息幾句。

半個小時后，秦城大廈底下，這個渾身地攤貨的青年，目光多少有些猶豫，終究是踏進了那富麗堂皇的五星級酒店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