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山有閑
?孤山凌雲殿有位少年,美如薄玉,便是鈞天殿的那位莫姑娘也不及他生的極致。
聽說每日來試劍林最多的是鈞天殿的女弟子們,來此一睹少年容貌。
她們不妨將粉底打的略厚了些,故意表現出矜持和安靜,自然心情也好極,等少年走過,會輕輕問上一句:「蘇師兄要去試劍了嗎?」
往往少年不會理會,反而有些臉紅,於是弟子們都說:「蘇夜師兄是個羞答答的美男子。」
酒盡了。
張則已沒注意某人怪異的眼神,心想難怪那日他和他上山時山路兩旁竟被人擁的那般擠,原來都是些好色之人!
星輝灑在桌上,很難拂去。
某人道:「你即做他劍童,卻連你家公子姓名不知,真是有趣。」
張則已說道:「上山後他把我領到他的居處,然後匆匆去了斷雲崖,他自己不說,我又如何得知?」
某人笑道:「他這般容顏任誰見之都能想到他就是孤山凌雲殿中的那位少年。」
「誰?」
「凌雲殿大使的首席大弟子,蘇夜。」
「你很清楚。」
某人輕笑道:「有誰會不知道他和那幾位天才?」
張則已看著他,說道:「那麼你是何人?」
某人抿笑一聲,道:「我只是一個討酒的閑人。」
「看起來不像。」
「你也不像給人做劍童侍奴之人,或許很快你就被你家公子給趕下山去。」
「閑久了,自然找些事做。」
某人道:「添滿酒,今夜徹醉。」
張則已起了身,到窗戶前,道:「我要回去了,這頓酒你請了。」
……
往後數日,試劍林外的杏子終於黃了個透,沒人採的就落在地上,把自己埋在葉下,待做明年養分。
已是秋末,地上有厚厚葉層,那張竹椅的半條腿也給埋了進去。
張則已躺著或乾脆很舒服的睡在上面,天氣也涼了,但斜陽還依然有些暖意。
白天在林外睡覺,趁著夕陽最後一抹就下了山去酒館喝酒,他總能看見某人,於是聊著喝著,待星光鋪滿大地,便踏月而歸。
明年春初是孤山劍宗三年一次的試劍試,故而弟子們紛紛刻苦習劍,以期有不凡的表現。
蘇夜已經閉關一月,張則已終於想著要去斷雲崖送一次飯,但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他根本不會燒菜。
他想那傢伙閉關這些時間,究竟都在吃些什麼。
時間緩慢而過,對他這樣的閑人來人說一天總是那麼單調。
又過三天,他終於想起出門時院子里已經鋪著很厚的一層樹葉,很長時間沒有打掃了。再兩月出頭,是雪冬之季,到時再下一場大雪覆蓋住,就很難清掃了。
於是那日他徹徹底底將居處打掃了一番,才有些滿意,大概覺得自己也像一個劍童了。
試劍林外的那張竹椅絲毫沒有動,竹椅的四條腿已經埋在葉中很深了。
秋盡了。
天氣真的冷了下來。
又過一月。
林中依然弟子們刻苦練劍,絲毫不會因為氣候的因素而作罷。
張則已在那張竹椅上睡了整整兩月,那些弟子們好奇他能否還能再睡一月。
有人開始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劍童,還是別有何目的,難道真的只是無事可做?
這事終於傳到了凌雲殿。易師是位極勤勞的人,視時間就是生命,聽到有人如此荒廢生命,自然怒不可遏:「試劍試快到了,我弟子中竟然還有這等不惜年華之人,可恨!」
一旁的左師說道:「他只是一名劍童,外門都未入,算不到我孤山弟子。」
易師道:「上次夜兒下山收了一名劍童,怎麼會是這個閑貨?」
左師道:「也許會有特別之處呢?」
易師哼了一聲,說道:「飽暖思淫慾不錯,可像他這樣閑出了屁實在不像話,難道真的吃飽了撐的?」
左師脾氣溫和,笑道:「夜兒破鏡在即,而斷雲崖又規定不準帶書仆劍童,又無人教他規矩,倒也不能怪他。」
易師撫了下衣袖,道:「白間林外睡覺,晚上卻下山喝酒,這種人如何留得?」
左師道:「師兄勿惱,我親自去看看。」
兩日後的黃昏,看起來天邊略有朦朧。
左師到了試劍林外那張竹椅旁,張則已沒有立即起身,這個人看上去平易近人,就算怠慢些也無甚要緊。
左師看著林間實際對著張則已說道:「你就是那個劍童?」
張則已說道:「是的。」
林中時有劍氣縱橫,驚嚇了幾隻鳥兒。
左師道:「可懂孤山門規?」
張則已搖頭道:「我隨他上山,他不怎麼說話,我也懶得問。」
「這兩月你都在此?」
「是的。」
「可曾想過修行,我可以考慮……」
「不曾。」
張則已脫口而出。
左師輕咳一聲,也不著惱,依然平氣道:「不修行難道真的平庸一生?」
張則已看天邊,夕陽映紅了半邊,道:「很多人都在平庸。」
左師道:「即便無聊,在這兩月也能看出些什麼。」
張則已搖頭,道:「不明白。」
左師笑了笑,道:「世間最聰明的人是很會裝糊塗。」
張則已道:「我寧願做糊塗人。」
「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去做別人的一個小劍童。」
「因為我還是個閑人。」
「閑到極致的原因,很多時候並非真的是無聊。」
張則已用腳撥弄地上樹葉,說道:「你很了解我?」
左師笑道:「如果你繼續這樣閑下去,就算夜兒不高興,也終會被趕下山去,孤山不留閑人。」
「如果你願意修行,我會收你為徒。」
「看重的是我哪一點?天賦?還是別的什麼?」
左師看夕陽,說道:「你天賦很普通。」
「那為何?」
左師笑道:「感覺而已。」
忽有群鳥驚起,天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