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徒仆

這條魚很大，足足有十幾斤，狄無塵四處尋刀不得，便讓天兒將魚斬成小塊，果真切得又快又好。又用下山時尋得的石鹽入了味，才摘的香草去了腥。這院中竟連個廚房都沒有，便直接生了火，在篝火上支起架子，用一根長長的樹枝將魚串起來開始烤。她極有耐性，把樹枝慢慢的轉動，過了一會兒，魚肉便發出滋滋的響聲，香氣也撲鼻而來。白念離雖不餓，聞到這香氣，也有了食慾，不禁多看了一眼。天兒只是湊熱鬧，對這一切吃食都不甚在意。

「白大仙，請！」狄無塵將數片洗好晾乾的樹葉鋪在石桌上，又將剛剛烤好的魚放在樹葉之上。誰知白念離卻無比嫌棄，眸光一動，眼前便出現了一套琉璃碗碟，外加兩雙筷子。狄無塵立刻擺好器具，又取了一塊放入白念離面前的碟中，自己將樹葉上的魚挪到了碗中。心裡對白念離極為不滿，要變不早點變出來！但這碗碟，這筷子，明明是實實在在的，又道，「這不是幻術吧？」

白念離待口中食物咽了下去，才緩緩道，「不是！」狄無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幾個碗碟都藏得那麼嚴實，還得用仙法，害得她什麼都找不到！做魚都只能烤！雖不斷腹誹，也只敢偷偷的瞪他，強忍了怒氣，氣息平順了才道，「若是有鍋有灶，我做得還要好些。」

「嗯！」白念離輕輕應了一聲。他素來喜歡空曠整潔，雖長居此處，卻從不做飯，便將一應物件收了起來。神仙吃飯原本就不是什麼必要的事。

狄無塵吃魚吃了一肚子的火氣，礙於有求於人，又不好發作，夾了一塊無刺的魚肉給天兒，天兒卻不喜。白念離拿出一塊玄鐵給了天兒，天兒竟露出驚喜之色，連連喚了幾聲爹爹，立刻抱著玄鐵跑到一旁。看到如此不貼心的兒子，狄無塵生平第一次食不知味，並且只吃一塊魚就吃飽了。之後她便伺候白念離用膳。此處湖深水寬，養出來的魚分外肥美，狄無塵的手藝又極佳，外面香酥裡面鮮嫩，實在是不錯。白念離吃得津津有味，不多時便進了大半條魚——應該說是將近一條！狄無塵只是吃了一塊，剩餘的盡數入了他的腹中。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一個人，竟有如此飯量！真是人不可貌相！狄無塵心中不禁暗想。

白念離吃下最後一口，放下筷著，似乎意猶未盡。

「你沒吃飽？」狄無塵忍不住問道。

「神仙吃飯不為果腹。」他只是，不想浪費。也許，是覺得新鮮。仙界並非處處都比凡間強，首當其衝，便是這每日入口的吃食。即使講究些的，也不過如此，比起人間，只有酒能夠遠遠超出，神仙仙壽綿長，這酒釀千年也是平常，人間最多幾十年罷了，怎能相提並論？但這凡間美味佳肴，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就連神仙，也要驚嘆不已。神仙大多清修，偶來人間也是有命在身，並不會去尋那佳肴，所以被人間佳肴折服的神仙也不多。他平素並不注重口腹之慾，只是，他確實從未吃過人間口味的飯菜。

「白大仙，你若喜歡，我以後日日為你做飯！」狄無塵堆起笑臉。

「可有所圖？」白念離餘光掃視。

「這個......」狄無塵也隱約摸到了這白念離的脾性，便直言道，「自然是有所圖的，只請白大仙，多教幾招，比如，比如天上怎麼掉魚？除了掉魚，是不是還能掉其他的？」狄無塵說得兩眼放光。

「那可是至高仙法，能取萬物。你還是從頭開始，今日，便教你乘雲咒。」這乘雲咒，雖是入門咒法，卻極為重要。乘雲簡單，想要一日千里，則須深厚仙力。熟能生巧，方可化腐朽為神奇。

「可記住了？」白念離探查狄無塵的修為，基本滿意，仙骨也算靈異，屬中上之資。

「記住了！」狄無塵暗自念咒，竟能升起雲來，雖離地不過數尺，心中也欣慰不少。待她回過頭來，發現石桌上已經放了不少典籍。

「你好生修習，學了乘雲咒，便每日巡便周圍五山，學了除塵咒，每日第一件事便將整座山除塵，學了喚風咒，便朝行東風，夕行西風，還有一些，我已書明。」狄無塵聽得頭大，但想到這修習仙法必定也要循序漸進，不然，遠了說，以後怎麼變為男身，近者，怎麼去看望爹娘青兒？

如此想著，修行就更加用功。雖說咒術繁多，卻淺顯得很，狄無塵不幾日便修習完畢，本來按照白念離的安排，學了除塵咒，每日第一件事便將整座山除塵，學了乘雲咒，便每日巡便周圍五山，學了喚風咒，便朝行東風，夕行西風……起初確實從早忙到晚，沒過幾日，便越來越熟練，僅需片刻。狄無塵練功痴迷，時常忘記做飯，新歸置的廚房，半個月也僅用了兩次，白念離卻不以為意，時常在石桌旁自斟自飲，直到看到一語不發嘴唇青紫的狄無塵。

原來，狄無塵看那典籍，發現可以藉助仙草增加修為，巡山之時便滿山尋草，看到一棵閃著七彩斑斕光輝的，心想一定是仙草，便嚼嚼吃了，沒想到吃了以後，竟口舌麻痹，仙力虛無，整個人都不聽使喚了。

「你為了修鍊，膽子倒夠大！」白念離輕哼一聲。

狄無塵覺得白念離一定在嘲笑他！因為他的樣子，定然狼狽不堪！而且，吃了這草，他竟然連雲頭都爬不上去了！悔不當初！

「這仙草，確能增加仙力，只是需要煉化祛其毒性。你即願意吃草，便把這草也吃了，兩日之後，這毒，就解了。」白念離取出一棵草來。

「那我的仙力……」狄無塵心裡念叨，他來此地已經足月，本以為吃了這草，便能乘雲歸家探望，沒成想……

「只祛毒性。」白念離似乎並未動怒。

狄無塵立刻開心起來，又聽白念離道，「這兩日仙力阻滯，你只需洒掃院中。」

偷偷白了兩眼，只得應了下來，又不禁腹誹，都仙力阻滯了，還要洒掃！

這作為解藥的草吃起來極老，狄無塵吃得臉皺成一團。還好沒被看見，不然不知道怎麼被嘲笑。

「娘……」天兒扯著狄無塵的衣襟，仰著頭看著，滿眼都是關切。這孩子一直喊她娘，怎麼也拗不過來，也就隨他去了。

「郎沒西……」嘴巴發麻，話已經說不利索了。狄無塵心中長嘆一聲。

「吃，娘，吃……」天兒拿了個梨子。

「哪拉大雷子，郎對喜番……」狄無塵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放棄了說話，咬了一口梨子，不禁抽了一口冷氣——這嘴巴一碰就疼麻得難受，梨子到了嘴裡，整個口中也是又疼又麻，果然不用做飯了！不由得悲從中來，一時間悲憤不已。算了，還是洒掃吧！她便開始爬上爬下，四處洒掃，直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倒頭就睡。

這白念離，真是如師如主，而他狄無塵，就是如徒如仆！迷迷糊糊中，狄無塵似乎看到了白念離，心中便如是想著。這一睡，便是兩日。

「爹，爹！」天兒邁著小短腿挪到了白念離的旁邊，眼巴巴的看著。白念離拿出一塊玄鐵，天兒便喜滋滋的跑到一邊去了。白念離拿出一枚黃果，化入狄無塵口中，又施了法。這黃果是他今日趕到地煞秘境摘取，可增修為，解百毒。雖說如今地煞秘境可安然身退，卻山遙路遠，要兩日奔波，而那白念離覺得自己非去不可。雖說三色赤斑草並不致命，卻很難快速根除，輕則綿延數月，重則數十年。對神仙來說，並非大事，只是，她若不好，便不能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