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又見雪飄過

第130章 又見雪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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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米老師,下雪了!」一大早,率先醒來的薛飛飛激動的喊了起來。

這是一個周末的早上,米以往總是起得比薛飛飛早的米瓊此刻還在睡夢中。

「薛老師,你一大早叫啥呢?」米瓊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往日灰暗的窗戶在外面大雪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透亮,「哦,果真是下雪了。」

「知道下雪了,還賴在床上,趕緊起來呀!」已經起床的薛飛飛上來揭米瓊的被子。

「我說你一河南人,又不是沒見過雪,幹嘛這樣一驚一乍的?」米瓊心想湖北就經常下雪,河南緯度還在北邊一點。

被薛飛飛拉起來后,米瓊便索性穿衣起了床,想到自己生理期剛過便打算洗個澡,透過窗戶瞄了一眼外面白茫茫的世界,米瓊開始翻找自己的內衣。

「你找衣服幹嘛?不出去看雪?」薛飛飛跑到操場上轉了一圈見米瓊還在宿舍磨磨蹭蹭的。

「好久沒有洗澡了,想洗個澡。」米瓊把自己的那套紅色的內衣給找了出來,「雪不就那樣嗎,從小就見過。」

「我說你發什麼神經?選了一個大雪天洗澡……」薛飛飛眼睛落在米瓊的紅色內衣上,她也知道今年是米瓊的本命年。

「這1998年都過去了,你還穿這內衣啊?」薛飛飛道,「我以前只知道你迷信,今天才知道你這人還十分的無趣!」

「本命年是按農曆算的好不好,我其實了不大信這個,只是母命難違,做子女的只是盡一份孝心罷了。」米瓊說完就出去生煤爐子,準備燒熱水。

好大的雪!看到外麵粉妝玉砌的世界,米瓊不由在心裡驚呼。遠處的群山、近處的校園,冰天雪地一片肅穆。米瓊在宿舍門口生好煤爐后,沒有去井裡打水,而是直接把雪裝在了水壺裡,她要用這雲貴高原聖潔的雪水沐浴凈身。

雪花還在飄零,米瓊站在雪地上,伸手去接那晶瑩剔透的雪花,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大自然用它神奇的偉力造就了這輕盈而又靈動的六角形小精靈。

去年去富河村找上官致遠時,也是一場大雪,米瓊至今還記得,雪花漫天飛舞的富水河畔,自己悵然的離開了那個只去過兩次的村莊。也不知道,上官致遠有沒有看到自己留在他房裡的信,也不知道上官致遠此刻是回了家鄉還是仍然呆在珠三角。

米瓊伸展的四指握成拳頭,柔然無骨的雪花在掌心漸漸化為無形的雪水,失卻清冷帶著體溫跌落在指縫間,恰似戀人思念的淚滴。面對這茫茫的雪野,米瓊耳邊隱隱約約響起陳慧嫻的那首粵語歌《飄雪》,她輕聲的哼了起來,踏著厚厚的積雪向操場那邊走去:

又見雪飄過

飄於傷心記憶中

讓我再想你

卻掀起我心痛

早經分了手

為何熱愛尚情重

獨過追憶歲月

或許此生不會懂

又再想起你

抱擁飄飄白雪中

讓你心中暖

去驅走我冰凍

冷風催我醒

原來共你是場夢

像那飄飄雪淚下

弄濕冷清的晚空

原來是那麼深愛你

此際伴著我追憶的心痛

……

米瓊本來想高歌一曲殷秀梅的《我愛你,塞北的雪》,可能是心境所致,卻始終沒有那份激情。

「米老師,水開了……」薛飛飛在宿舍門口喊,她喊了幾聲,可米瓊似是沒有聽到。

薛飛飛踩著米瓊在積雪上的那一串腳印跟了上去,她聽到米瓊那悅耳而有略帶憂傷的歌聲:「米老師,剛才叫你不起床,現在一個人賞雪,好像蠻有興緻?」

「薛老師,我們去家訪吧?」米瓊這時想起學生楊杏來,楊杏家境貧寒,父親又卧病在場,不知這大雪天是否睡得暖和。

「就是去家訪,你也得先把澡洗了再說,那邊水壺早就在滋滋的叫喚了。」薛飛飛說。

米瓊一聽,趕緊回去洗澡。進了房間,薛飛飛幫她把窗帘都拉得嚴嚴實實:」這麼冷的天,可夠你受的,速戰速決吧。」

「再怎麼快也得十幾二十分鐘。」米瓊聽上官致遠說,他在部隊冬天都是用冷水洗臉洗腳,洗個「戰鬥澡」也就八分鐘。

米瓊脫下衣服時,薛飛飛瞪大了眼睛:「米老師,你這身材也太好了吧!簡直是現實版的維納斯!」

「你能不能不用那種眼光看著我?」由於天氣太冷,米瓊一脫下衣服感覺到身上就開始起雞皮疙瘩,她看到薛飛飛的眼神,覺得怪有點不好意思的。

「有沒有搞錯,我也是女的,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有的我也有,只是……只是沒有你的完美而已!」薛飛飛一雙眼睛更肆無忌憚了,面對米瓊的魔鬼身材,她自愧弗如。

「薛老師,把我內衣遞一下。」米瓊這個澡也就用了十多分鐘,她可能有點潔癖,差不多每次生理期后都要洗個澡。

「米老師,你這麼漂亮應該有男朋友吧?」薛飛飛的話並沒有得到米瓊的回應,她又繼續道:「我就弄不明白,你男朋友怎麼就捨得你一個人來這窮山惡水的地方支教。」

「你不是也來了嗎?」米瓊穿上紅色的內衣,開始穿衣服。

「我跟你不一樣,就我這身材,處了幾個男朋友都吹了,就沒有一個是真心的,只是沾一下你便宜而已。」薛飛飛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男人都一個個好色得要命,見到漂亮的姑娘都眼睛直勾勾的,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漂亮姑娘。」

「是嗎?我倒是沒有你這些體驗。」米瓊穿好衣服,正在收拾換下來的衣服。

「米老師,你好像對這個話題不上心……」薛飛飛和米瓊一直同居一室,相處也有快一個學期了,可就是沒聽她提起過她男朋友,「你該不會沒有男朋友吧?」

「誰說我沒有男朋友?」米瓊從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張上官致遠的照片,那是一個大雪天站在軍營大操場照的,背景就是那巍然聳立的華山。

「哇塞,還是個兵哥哥,好有型的身材!」薛飛飛拿起上官致遠的戎裝照,仔細的端詳了起來,「這男孩氣質總覺有點不一般。」

「怎樣的不一般?不就是一個大兵嗎?」米瓊故意裝得漫不經心。

「我也說不上來,這男孩其實看上去不帥,但總覺得有什麼特別的氣質,到底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薛飛飛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你男朋友還在當兵啊?怎麼就沒見他給你寫封信呢?」

「早就退役了,現在深圳打工。」關於上官致遠,米瓊知道的也就這麼多。

「在深圳打工?」薛飛飛尋思了半天,她怎麼就找了一個打工仔呢?這麼久沒見寫一封信,八成是吹了。

「我們只是有幾年沒有見面了。」米瓊幽幽地說。

「好幾年沒見面了,就是當兵,現在和平年代也不至於幾年不見面啊。」薛飛飛說,「米老師,不是我誇你,就你這條件,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找個博士生都沒問題。幹嘛要在一棵樹上弔死啊。」

「別糾結了,我們去楊杏家吧。」米瓊把洗澡水潑在門口的雪地上,積雪立即被澆成一幅奇形怪狀的圖案。

走在去楊杏家的路上,積雪在腳下咯吱作響,米瓊又開始哼起了《飄雪》。她脖子上圍著的那條猩紅圍巾,寒風吹起,就像一面獵獵的旗幟;身後,學校的青磚瓦房越來越模糊,往日平整的操場由於覆蓋著皚皚白雪,和群山萬壑混為一體。山溝里的支教生活註定是這輩子無法忘懷的一段歷史,米瓊不知道上官致遠代課的是山村學校是不是也像厚寨中學一樣在一個偏僻的山溝里。彼時和現在,他們倆人的人生軌跡發生了戲劇性的變換:米瓊從武漢到了雲貴高原,上官致遠從幕阜深山去了深圳。只是這兩條軌跡沒有交點!

「米老師,你和男朋友是不是吹了?怎麼老聽你唱這首傷感的歌?」過了梯字岩,薛飛飛問道。

「沒有!怎麼,你對我的事情這麼感興趣?」米瓊又把DV帶上了,她開始對著遠方的大穿洞拍起來。

「我來支教其實還有一個願望,就是想寫部反映支教志願者情感和生活的紀實性的……」薛飛飛說,「我們是室友,這可是上輩子修來的緣份,你可得支持我……」

「難不成,我會成為你的女主角不成?」米瓊繼續拍攝著沿途的雪景,上次,她拍攝的照片已經寄給了郭幫城,郭幫城打來電話說,那些照片都被他臨摹成了風景油畫,還說讓她多拍點,就當是代替他寫生好了。

「女主角那倒不一定,但是,你肯定會出現在我的筆下。」薛飛飛說。

「我很想知道,你寫作的愛好是與生俱來的,還是後天培養成的?」米瓊問道。

「據說,愛好寫作的人都是與生俱來的,但是能不能寫出好作品,這跟後天的修為與際遇有關……」薛飛飛說,「不過,我是有感於支教環境的艱苦和志願者的堅守奉獻精神,突然心血來潮想寫這麼一部紀實。如果我不來支教,估計我這一生也不會想到寫,所以,我的寫作動機,偶然性的因素佔了很大的成分。」

倆個人翻過了白岩大坡,前面就是那個喀斯特溶洞——大穿洞了,忽然遠處傳來喊叫聲:「喂!你們上哪兒?」

原來是張清波和王宏林兩個人,他們從大穿洞方向走過來了。看到這一幕,米瓊倆人有點詫異,她們原以為這大雪天自己起了個大早,沒想更有早行人。

「回去吧,我們剛從楊杏家來,還去了其他幾個貧困生的家庭。」張清波知道米瓊她們的意圖后說。

原來,他們一大早就和王宏林帶了幾床被子去了楊杏等幾個貧困生家裡。想到天氣寒冷,山路難行就沒有驚動米瓊她們倆個了。

「以後你們行動可得叫上我們,你們這樣好像我們思想落後一樣。」薛飛飛有點責怪張清波。

「張隊長也是看你們教學任務繁重,周末讓你們好好休息一下。」王宏林說。

「也好!還是張隊長想得周到。薛老師,你想,我們倆手空空的,去了也解決不了什麼實際問題。」米瓊看薛飛飛老大不高興的樣子,於是勸她說,「除了貧困生家去家訪,我原本打算趁機會去看一下苗寨雪景呢,既然你們已經代勞了,那就等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再去吧,反正既然來支教了,有的是機會。」

經過梯字岩的時候,大家發現積雪被過往的行人踩實后變得十分的滑。這時,意外發生了,隨著張清波的一聲小心,米瓊一個趔趄從梯字岩跌了下來,手中的DV也摔出老遠。

張清波吩咐王宏林扶著薛飛飛下來,自己則去察看米瓊的傷勢。米瓊的左腿不巧碰到了一塊突出的石頭上,已經腫得老高。張清波於是背起了米瓊。

回到學校,張清波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織金縣團委賈副書記打來的,說是他們要來看望支教志願者。

「米老師,看來你說的本命年真的還是有點玄機。」薛飛飛在房間里陪著躺在床上的米瓊。

「都怪自己不小心,只顧著看沿途的雪景了。」米瓊強忍著疼痛。

外面聽到人聲嘈雜,估計是縣團委賈副書記一行人來了。薛飛飛打開門看了一下,進來對米瓊說:「怎麼來了一個警察?還是個大帥哥。」

「不是說縣團委的人嗎?警察來幹嘛?」米瓊也有點納悶。

「米老師,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聽說你去家訪受傷了。」門開了,是縣團委的賈副書記,他指著身後的一個高個子警察說,「米老師,你看這是誰,我給你帶了一個重要的人哦。」

賈副書記閃開的一剎那,米瓊看清了他身後的警察居然是黎小牛。米瓊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小牛哥!你怎麼來了。」

「我到貴陽出差,順道到畢節看我弟弟,他去年參軍了,是消防武警。我以前就聽說你在織金支教,於是順道也來看看你。」黎小牛穿著警服顯得很是英武,他那身子胚是天生穿警服的料。

他和上官致遠完全是不同的兩種類型。上官致遠穿著軍裝一看就是個戎馬書生;而他即便不穿警服也有一股英氣,穿上警服則人衣合一,霸氣側漏。

「說來看米老師就看唄,繞那麼多的彎子。」薛飛飛似乎看出眼前這個英俊的警察和米瓊關係不一般。在她沒看到黎小牛以前,薛飛飛一直在想像什麼樣的人才和米瓊這樣優秀的女孩般配,當她看到黎小牛的一剎那,眼前豁然一亮:這才是她的白馬王子!

「哦,你弟弟?好像叫黎小龍吧?記得那年我見過他一面。」米瓊躺在床上努力的回憶著。

「米老師,你不礙事吧?要不要去醫院?」賈副書記關切地說。

「沒事,休息幾天就會好的。」米瓊有點不好意思。

一直站在一旁的賈副書記也認為這倆人是天生的一對,於是說了聲讓米瓊好好養傷就出來了。薛飛飛見狀也出來了。

「王老師,等你回了團中央,可要記得我這基層團組織的小兵喲。」房外,賈副書記在和來自團中央的志願者王宏林調侃。

「傷在哪裡了,我幫你看看。」黎小牛見房裡只剩下他們倆人了,語氣顯得很是柔和,說著就要上來察看她的傷情。

「別,不用看了,也就擦破了點皮。」米瓊生怕黎小牛來揭她的被子,「小牛哥,你坐會兒吧,別老站著。」

黎小牛並沒有落在,而在自己的手提包里翻找:「我給你帶來了一件禮物……」

「你不是來看你弟弟嗎?還給我帶了禮物?」米瓊雖然這樣說著,但還是有期待。

黎小牛在包里拿出一個虎形的玉佩:「就是這個東西,你不是屬虎的嗎?就送給你了。」

「你就怎麼想到送我一塊玉呢?」米瓊看到禮物多少有點感動。

「玉其實就是美石,它含有許多人體所需的微量元素,長期佩戴有保健作用。」不曾想,黎小牛居然這麼有心,「還有,玉可以讓人趨吉避禍。」

「東西這麼好,為什麼不送給嘉嘉?」黎小牛所說,米瓊也聽母親講過,玉是有靈性的東西,如果一個人遇到災禍,玉會先碎,這叫玉碎人全。不過,她覺得這禮物有點貴重,有點承受不起。

「她呀,你看她那樣子是戴玉的人嗎?槍就是她的護身符了。」黎小牛說,「不過,她現在給古月春書記當秘書去了。」

「哦,是嗎。好長時間不見她了,怪有點想念的。」米瓊道。

「你看我的手都舉酸了,你是接還是不接啊?」黎小牛舉著那塊玉佩的手還沒有放下來,「你名字里就有玉,『瓊』,本身就是美玉的意思,你戴上它剛好人玉一體,相得益彰。你要是早戴上我這塊玉,估計你今天也就不會摔跤了。」

米瓊的名字,上官致遠也曾用一些美好的字眼評論過:蘭心蕙質,秀外慧中,通靈圓潤,美玉無瑕。她心中明白,上官致遠名為論名,實為喻人。不過,她更欣賞上官致遠的名字:大氣端莊,深長悠遠。

米瓊拗不過黎小牛,於是欠起身子接過了那塊玉,拿在手上仔細地端詳了起來,咦,上面居然還刻了幾行小字:願你心中常駐芳華。「心中常駐芳華」,這不是張雨生、毛阿敏和劉德華等人在92年春晚唱的那首歌嗎?玉上刻字,米瓊在《紅樓夢》中讀到過,賈寶玉所戴的那塊玉上就有:莫失莫忘,仙壽恆昌;而薛寶釵所佩戴的金鎖上刻有: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黎小牛說他時間比較緊,還要趕回去。米瓊想起床來送他,卻被黎小牛按在了床上:「你不要動!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們就此別過了。」

「你男朋友啊?」黎小牛和賈副書記等人走後,張清波一進來就問道。

「那還用問?以後可別老跟米老師套近乎,小心她男友崩了你!」薛飛飛在一旁笑著說。

「我們可是純潔的同事關係啊。」張清波抗議道。

「這件事,我可有發言權啊,張隊長心裡想的我可是一清二楚……」跟張清波同居一室的王宏林打趣道。

「我只聽說雪中送炭,還沒有見過千里風雪送玉佩的,米老師,你們這感情深得沒法說。」薛飛飛剛才都聽到了裡面的談話,她一把搶過米瓊想藏起來的玉佩高聲道。

米瓊輕聲道:「薛老師,別鬧了……」

外面的風雪更大了,風呼嘯著從窗戶灌進來,米瓊心裡不由一陣緊,她有點擔心走在崎嶇山路上的黎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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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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