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虎口

第112章 虎口

我眉頭不由自主地一挑。

他瞬間捕捉到這一細節,似是惋惜地搖搖頭,「果真是不知道。」

「阿將軍很清楚?」我盡量鎮定地問道。

「再清楚不過了。他那個相好是個蝶女,叫月娘。原本我也是這娘們的老客,而且看中了她,準備帶回家好生養著,忽然被軍師橫插一腳,她就轉投別人懷抱,真讓人不爽。」

我心中一震,連忙低下頭,掩飾住臉色的複雜神色。原來,月娘和陸青的關係遠超我的想像,連和她有舊情的阿茲野都被逐出局外了……

阿茲野自顧自嘆了口氣,又很快笑道:「不過,若是幫你得手,月娘就是我的了。」

「她,是什麼樣的人?」我有些猶豫地問道。能讓人如此惦記,月娘絕不是平庸之輩。

「和你一樣是沂國人,不過作為蝶女,自然懂風情的多。」

他看了我一眼,嬉皮笑臉道:「別難過,要是你改變心意,我可以省點力氣,娶你也行。」

……難怪月娘選擇了陸青,阿茲野確實非良人。

「怎麼樣?要不要幫忙?」他饒有興緻地看着我。

我立刻搖頭。

不知道阿茲野的幫忙是個什麼意思,但肯定不會是好事。若是用卑鄙的手段挽回陸青,讓他的救命恩人月娘淪落不幸,我下輩子都會做惡夢了。

「哦,你這就要放棄?」他嘖嘖道:「沒想到你對陸軍師,還不如我對月娘執著。」

這話一下戳中了我的痛處,頓時心煩意亂——執著和成全,原本就是我近日來一直糾結的難題,加上之前自以為是犯下錯誤,如今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但,眼前人絕不是可以推心置腹之輩。

我定了定神,慢慢開口:「阿將軍喜歡月娘,盡可以公平競爭。恕我直言,您雖天生神武,但在重情的女子面前,若非真心相對,她定能感覺到。恐怕不和陸軍師比,您也難以取勝。」

頓了頓,又道:「我對陸軍師確有心思,得償與否是我自己的事,不勞將軍操心了。請容我告辭。」

頭一番聽我說了這麼多話,阿茲野眯了咪眼睛,神情莫測。

待我走出幾步后,他忽然快步跟上來。

我聽到腳步聲,暗自深吸了一口氣,正想搬出韓二為託辭脫身。卻聽他低聲道:「本想戲弄一下你,沒想到你倒坦誠,真是……讓我有些沒意思,」

嗯?

「也罷,一個姑娘家都敢承認自己的心思,我有什麼好瞞着。」

阿茲野看向遠處,長吁了一口氣,「好吧,其實我一直惦記着月娘,可惜不甘認輸,才故意裝作不在意。」

這語調和剛才截然不同,輕緩低沉,還有一絲落寞。

我禁不住悄悄看過去——他臉上收斂了戲謔,居然露出了一種……類似認真的神情?

這是什麼情況?阿茲野的態度變得太快,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可看神情,又不像是假的。

「實話說吧,我本來想借幫你的由頭去草原一趟,阻止月娘嫁給陸軍師。這些日子,沂赫連擊的事情已經商討的差不多了,王上今日招待韓將軍到雙澤草原暢飲,且聽從陸軍師建議定月仙居為待客之所。在我看來,陸軍師應是特意為之,他們早就情投意合,只是之前軍務在身,不敢分心,如今諸事安排詳盡,再見月娘,恐怕就要商議求娶之事了。」

「求娶?」我臉色大變,想起早上那個令人不快的夢境,「陸……陸軍師他們,在月娘那裏?」

「對啊,月仙居就是月娘的居所。」

「今日是王上招待我家將軍,陸軍師怎麼會、會此時求娶月娘。」我勉力反駁道。

他瞟了我一眼,回道:「我們赫久和你們沂國的規矩不同。求娶姑娘是帶來運勢的好事,若是酒席上提出來,王上也會為他們高興。」

最後一絲僥倖破滅了,是啊,赫久族怎麼會在乎這些。可問題是,陸青……是真要求娶月娘嗎?

阿茲野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陸青總歸是要回到沂國的。以他的品性,對救命恩人不會置之不理,再聯想他近日的冷漠,談起月娘時的神情,我心中一涼,千頭萬緒伴着酸楚湧上來,僵硬地定在原地。

阿茲野像是沒看見我的失態,利索地翻身上馬,「你剛才的話提醒了我,不說出真實心意,月娘定以為我不在意,沒準今日就答應了陸軍師。我要走了,希望能趕得及阻止。」

「等等!」我脫口而出,一把抓住他的馬韁。

「韓姑娘,有話要帶?」他低下頭,「那可要快些說,不然……」

我其實根本沒想清楚要做什麼,心思慌亂不堪,被他一催,竟下意識道:「我也去!」

這話一出口,連我自己也愣住了。

但接下來,原本亂麻般的腦子居然像打通了一個出口,冒出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我要去,即使還沒明白該怎麼做,但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我仰起頭,懇切請求道:「我會騎馬,勞煩將軍帶路,讓我同去。」

一道光正從阿茲野背後直射過來,讓人眼前一花,看不清他隱在暗處的表情。

「明白了,你騎那匹馬跟上吧。」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什麼也沒問就這樣回道。我第一次對他產生感激的心情,短暫地鬆了口氣了,慌忙奔向近處的那匹白馬。

「韓姑娘!」幾米之外的宋安,並沒有聽到我們剛才的談話,見我翻身上馬,連忙快步過來,「您要去哪裏?」

「月仙居。」我簡短回道,「韓將軍在那,沒事的。」

說罷,顧不得多解釋,連忙跟隨着阿茲野的赤馬平治而出。

這次就算是輸,我也要把話說清楚!

千萬、千萬要趕得及……

.

阿茲野騎術了得,加上那匹赤馬顯然不是凡品,很快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理解他焦急的心情,加上出營後幾乎是一條大道,所以只能無聲奮力追趕着。

可是,大約行了四五里路,原本的大道忽然一分為二,成了一左一右,看不出多大差別的兩條路。

我正在不知所措,右邊的路上出現了一個紅點,漸漸近了,是阿茲野和他的馬。

他定是想起我來,才特意折返帶路。我心下生出一份感激,想起之前對他百般厭惡,有些內疚——他不過是嘴上油滑罷了。

怕耽誤時間,我連忙轉向右方,打馬快步跟上。

這一次,阿茲野似乎是怕我跟丟,放緩了馬速,始終保持在我前面不遠處的地方。

我不願成為拖累,更擔心陸青和月娘今日真會如那個夢境一般,於是幾乎是拼勁全力,催著座下的白馬如箭一般平治。

.

不知過了多久,一門心思趕路的我,忽然間發覺,道旁密林變得稀疏,路也越來越窄,似乎……荒涼了許多。

我聽韓二說起過,雙澤草原雖聽起來是草原,但實際因彙集了各族生意,逐漸形成了類似城池的結構,熙熙攘攘,非常熱鬧。

可是,透過稀稀拉拉的矮樹,我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是無邊的荒原,以及沒有人煙的死寂。

一股不安莫名湧上心頭。我不由自主放緩了速度,停了下來。

阿茲野聽到身後蹄聲止住,調轉馬頭,踱步到我身邊,「怎麼了?」

「阿將軍,這兒離雙澤草原還有多久?」我小心問道。

「快了。」他眉眼一抬,似笑非笑地回道。

這個表情,和剛才在軍營里焦急認真的樣子,判若兩人,實在讓人不適。

我勉強鎮定道:「聽說雙澤草原十分熱鬧,周遭數里都常有人居住走動,這裏好像荒涼了些。」

「哦?」他懶懶回道,「你知道的不少啊。」

我心中一沉,口中卻道:「將軍是否不小心走錯了路?」

他抬起頭,裝模作樣地四下看着,「你這麼一說,還真是。」

雖已覺出不對,但聽到他如此說,我還是忍不住大駭,手中的馬韁緊了緊。

沒等想出應對的話,阿茲野悠閑地轉過頭。

「不過,你發現的太晚了。」

他的語氣平靜如水,但聽上去卻讓人由骨子裏生出寒意——果真有詐。

此處荒蕪人煙,我的騎術和馬匹都不如他,只能先裝傻。

「阿將軍,你的意思,我們要重回剛才的路嗎?」我壓住心中的恐懼,一邊儘力扯出一個笑容,一邊緊張思考着脫身之計。

「我的意思嘛。」阿茲野卻不給我裝傻的機會,定定看過來,像是看一頭獵物,一字一句道:「就是,你沒有退路了。」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儘管極力掩飾,但是,直覺對危險的感觸已經控制了身體。

「將軍玩笑。您不是趕着去挽回月娘嗎,現在時間緊迫……」

「別裝了。」他打斷道:「既然我都挑明了,你又何必還演下去?」

「我、我不懂。」

「你不懂啊。」他故作驚訝拖長了尾音,繼而大笑起來,「看來,我剛才的表現真的很像一個為愛昏頭的傻子。不過,那都是裝的,韓姑娘千萬別見怪,如果不那樣做,你怎麼會乖乖跟着我來呢?」

眼前之人已然是毫無顧忌的狂態。

我渾身緊繃,但恐懼的顫抖還是由手心傳到了齒間。

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我才能順暢發聲:「阿將軍有什麼事,只管吩咐我就是,無須費這力氣。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想必韓將軍也不會怪罪。」

此時此刻,只能把韓二抬出來壓一壓了。

「自然是力所能及。其實,我早跟韓姑娘說過了,可惜你沒放在心上。」

「什、什麼。」一個可怕的念頭劃過腦海。

阿茲野吊起一側嘴角,猛然間傾身過來,原本姣好的相貌,此刻看上去猶如閻羅。他朝我臉上悠悠吐了口熱氣,眸中騰起迷離之色,「那就是,做我的女人。」

我本能地往後一躲,胃裏泛起一陣噁心。

「你這樣子,是不願意了?」他回過身,眯起眼睛。

雖離得遠了,但語調里的危險氣息卻比剛才更加明顯。

之前尚能交談,似有轉機,可眼下,他似乎已經不耐煩在周旋下去。這樣一來,我的處境堪憂了。

我瞬間清醒過來——靠糊弄絕對不行了,必須另做打算自救。

我暗自用足尖悄悄點了點馬腹,不動神色地退了幾步,勉強裝作平靜的樣子:「阿將軍,我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婢女,但總歸是跟隨沂國特使而來。即便蒙您高看,也需徵得主子韓將軍首可。」

「哦?這是拿韓特使壓我?」

「不敢。我家將軍性格耿直,且尤為護短和在乎面子,我若是此行在離國之境有什麼閃失……他這個主子恐怕不會就此作罷。」

「韓姑娘不必操心,若是好事已成,他又能如何,無非是我多娶一房。你知道的,我早有打算。」他無恥道。

我心中罵了一句,面上卻不得已地賠笑道:「沂赫聯盟在即,望將軍從大局考慮。若是橫生是非,影響聯盟大事,赫久王上也不願見到吧。」

「這狗屁聯盟是姓陸的外來小子搗鼓的,我半點也不在乎。要是真沒了,他也就不用天天在王上面前轉悠,我高興還不及呢。」

他滿不在乎地咧嘴一笑。

完了,眼前這個人,不但卑鄙,而且完全不受威脅,不按常理溝通。

可能的退路在這一刻幾乎全部消失,我沒了最後一絲僥倖,驚恐和懼意趁勢襲來。

阿茲野似乎很滿意我瞬間煞白的臉色,鬆開馬韁,活動着手指,面上慢慢浮上一絲獰笑,「好了,閑話到此夠了,你再多說惹我生厭,只怕等下不會好過。」

我瞳仁一緊……

見他驟然停下手上的動作,我幾乎同時下定決心,猛地一拽馬韁,用力伸腳蹬向馬腹。馬兒吃痛,長嘶一聲,轉身人立,便要邁開蹄子狂奔。

但,一瞬之間,身後忽然重重一沉,一股熱氣緊貼而來,緊接着,兩隻長臂環繞過來,手掌用力按在我緊握馬韁的手背上,不消片刻,剛才還暴怒的白馬就停住了步子。

阿茲野穩坐在後面,緊緊貼着我的背,還把頭湊到我耳邊,得意笑道:「還想跑?」

我駭然失語,雖然知道實力懸殊,卻沒想到,會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他的手臂越收越緊,像一個鐵箍牢牢把我固定在懷裏,臉頰也慢慢貼近,激起我渾身的戰慄。

「乖一點,免得吃苦頭。」他低聲喃喃,氣息粗重起來。

我一動不動,心梗在嗓間,眼睛不由自主睜大,望着面前那條來時的路。

那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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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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