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執炬逆行

廉貞星君瞥了我一眼，傳聲道：「你想到哪裏去了，咱們沒有現出身形來，他們肉眼凡胎哪裏能看見。」

我不解道：「那仙上是什麼意思？」

他略一沉思，微微一笑：「小宣宣，你在玄和所投生的那元疏臨身邊這麼久，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元疏臨么？我的眼前立即浮現了他一本正經滿是落寞的面容。

「他看起來極為淡泊，對王權爭鬥完全不感興趣，每日只愛讀些佛經。」我想了想，傳聲道：「可是這些日子我看他，又好像全然不是這樣。」

「哦？」廉貞星君看着我，接着道，「那是怎樣？」

「他城府極深，從不做拿不準的事。他看似萬事不關心，卻對太辰帝的一舉一動極為了解。」我想到那日他對陳天放說的話，接着道。

廉貞星君點點頭：「這就對了。」

他又執起扇子在手心裏邊敲邊道：「你可曾想過，為何太辰帝如今只有玄和一個兒子，且早早就封了太子，但卻對他如此淡漠？且為何他這次病情如此兇險，本應該早就召太子進宮侍疾，若有個萬一，也好早做打算。然而無論是太辰帝還是她的皇后，都極力避免如此嗎？」

我搖了搖頭。

他拿起扇子想要敲一下我的腦門，剛抬起卻又輕輕的放了下來，帶着一絲得意道：「笨！這自然是因為，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玄和繼位啊。」

我聽的如墜雲里霧裏，待要問個明白，便見廉貞星君拿扇子一指那病床上的太辰帝，聲音裏帶了一絲玩味：「至於原因嘛，當年發生的事情，他應該沒有全部說出來。」

我不由看向太辰帝，他面色蒼白，身形原本就瘦削，如今病了幾日，更是有種形銷骨立之感。

他身上有着一種久居上位習慣掌控一切的自如感，可行動間又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謹慎。

聽廉貞星君這意思，這屋裏竟還藏着另一個人，他們這是故意在說給那人聽的嗎？

此時太辰帝正拉着皇后的手，狀似不經意的抬頭看了一眼房梁，沉聲道：「陳將軍，你這梁上君子，究竟還要做到幾時？」

陳將軍？我一怔，難道是那陳天放？

片刻沉寂后，便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道：「陛下果然耳聰目明。」

話音未落，但見一男子自房頂飄然而下，動作十分利落，竟沒有半點聲響。

那人身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戴着一個黑色面罩，只餘一雙眼睛在外。

他落定之後，對着帝后二人行了個大禮，沉聲道：「臣陳天放見過陛下，皇後娘娘！」

太辰帝神色複雜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陳天放，緩緩道：「陳將軍，你好大的膽子。」

陳天放仍然垂首道：「請陛下恕罪。」

聲音里卻並無懼意。

「恕罪？」太辰帝冷笑道，「在朕與太子之間左右逢源，離間天家父子之情，你們陳氏一族有多少腦袋夠給朕砍的？」

聽了這話，陳天放反倒抬起了頭，直面太辰帝道：「陛下是要將我全族再次屠盡嗎？」

太辰帝微微一怔，緊盯着陳天放的那雙眼睛，喃喃道：「是你……」

「陛下想起來了？」那陳天放冷聲道，「當年御林軍突然闖了進來，將我一族男女老幼共計三百一十八人盡數屠戮，連我尚在襁褓的小妹妹都沒有放過。陛下只當可以高枕無憂，一定沒有想過，竟還會有人對你提起當年事吧。」

「你是來報仇的？」太辰帝又恢復了一貫鎮定的模樣，「你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了朕，可你並沒有，你想做什麼？」

「殺了你？」陳天放自己站了起來，向前走了一步道，「殺了你，我們全族的人不更是白白丟了性命嗎？」

太辰帝看了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指着他道，「你想擁立新帝繼位，為你全族平反？」

這句話卻似戳中了陳天放的心事，他只定定看着太辰帝，並未開言。

卻見太辰帝已是收了笑，冷冷道，「知道太祖當年為什麼給你們一族賜姓「無」嗎？」

他頓了頓，接着道：「無名無姓，無影無蹤。從你們一族開始做衡楚國帝王的影衛的那天起，就註定了你們永遠不能暴露在世人面前。你在疏臨跟前有多大的面子，可以讓他不顧祖訓，助你沉冤得雪。無庸，你父親果然沒有看錯，這這性子果然是自以為是！」

聽到這太辰帝提到他的亡父，陳天放身形微微一顫：「父親？當年父親身為影衛首領，對你忠心耿耿。衡楚建國三百年，我們無氏一直躲在陰影里暗中輔佐了十八位帝王。偏偏只有你，殺盡了自己的暗衛。我這麼多年來，每每在噩夢中驚醒，一直想不明白你何以要這麼做。我只道是帝王心術，深不可測，卻原來不過是為了這個女人！」

「一個女人……」陳天放仰天長笑，「就為了一個女人，你殺盡我無氏一族三百一十八人。就為了一個女人，你親手滅了衡楚傳承三百年的國君影衛。就為了一個女人，你連自己的親生孩兒都可以捨棄。像你這般沉溺私慾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坐在這皇位上！」

「真是可笑！」一直沒有說話的皇后突然張開口，冷冷道，「你這種卑賤之軀也敢這樣同陛下說話么？」

只聽她冷冷道，「你們無氏一族每侍奉一位國君，便會以全族性命宣誓效忠。你怎麼不問問你那好父親，當初究竟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