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世俗與晨暮,我選擇晨暮
雨霖訂婚宴前一天,每個人忙得暈頭轉向的。
綠蘇也在其中。
寂和把明天要用的瓜果都擺好盤。
走到院子里的那顆大棗樹下面,看著天上的彎月。
月光之下,是來去散步的行人。
她恍惚間看見一個帶著黑色鴨舌帽的人。
齊耳短髮,口罩遮了半張臉。
牛仔外套里的那件唐老鴨T恤被映得清清楚楚。
特別像晨暮!
寂和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她們走了很遠,走出了村子,來到鎮上。
晨暮的目的性很強。
她是直接朝鎮子上的小廣場去的。
廣場上人並不怎麼多,鬆鬆散散的幾個中年男人在吃燒烤喝啤酒。
寂和一路跟著,來到中間有樹木遮擋較為昏暗的地方。
晨暮和一個男人坐在廣場的交椅上。
月光泄下來,隱隱約約的能看見那個男子眼下的青灰色淚痣。
稜角分明,英氣硬朗。
皮相一派正氣。
晨暮開口說話了,聲音顫抖。
她說:
「宗祠......」
宗祠?寂和心一驚!
世上的事當真有這麼巧嗎?
還沒等她唏噓完,就聽見那男子說:
「樂樂,新聞上說你最近狀態不好?」
晨暮把眼淚逼回去。
「是不好。」
宗祠緊了緊眉頭。
「生病了?」
生病?也許是吧。
晨暮從交椅上站起來,半蹲在他面前,緊握著他的手。
模樣卑微又虔誠。
她說:
「宗祠,你別娶她。」
眼前的男人神色沒有一絲變化。
晨暮又湊上去,看著他的眼睛。
眼尾有細紋,像大海粼粼的波浪。
映在她心裡,還有明亮的月光。
她說:
「宗祠,你忘了嗎?」
「你說過的,等我長大你就娶我。」
宗祠沒有躲閃的看向晨暮。
「樂樂,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她苦笑一聲,「明白什麼?」
「你和我在六年前就結束了。」
晨暮驚慌失措的站起來,矢口否認。
「我這還沒結束。」
又像乞求一樣。
「你還是愛我的不是嗎?」
椅子上的男人也站了起來。
「你年輕朝氣。是清晨帶著露珠的玫瑰,芬芳迷人。」
「我承認我愛你,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變化。」
晨暮掩住宗祠的嘴,阻止人繼續說下去。
然後踮腳湊上去,親吻他。
宗祠並沒有拒絕這個吻。
等兩人分開的時候,他才問道:
「樂樂。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那我呢?」
「三十六。」
「我們在一起折騰了這麼多年也夠了。」
晨暮抱著他,緊緊地。
「不夠!」
宗祠推開懷裡的人。
「等你再大一些就會知道,兩個人在一起不是相愛就夠了的。」
「雨霖溫柔賢淑,父母親喜歡。兩家門庭又相當。」
「更重要的是,她適合做我的妻子。孩子的母親。」
晨暮不說話了。
她從宗祠的眼睛里看不出山崩地裂的情意。
此刻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從廢墟里抱起自己,送她山茶花的少年了。
宗祠不再停留,他走出了那片陰影。
離開了廣場。
晨暮低著頭,任帽子滑落。
眼淚砸在青石板上,暈開。
寂和沒有出去,而是選擇無聲的陪伴。
晨暮在交椅上坐了好一陣。沉默的。
然後重新戴上鴨舌帽,黑口罩,走到燒烤攤前面。
「老闆,來三打啤酒。」
講完就坐在暖黃色路燈的陰影下。
很快有人提了三打啤酒過來。
晨暮一句話也不說,一瓶又一瓶的喝著。
等腳下的空瓶子東倒西歪,被踢得到處滾的時候。
寂和出來了。
她攔住晨暮準備喝光的第十瓶酒。
「夠了。」
聞言,晨暮抬頭看著寂和。醉眼惺忪。
「寂和?」
等看清來人,她又晃悠悠的站起來拉住不放。
「你來得正好。我們不醉不歸!」
寂和把晨暮的鴨舌帽往下壓了壓,攙著她往附近的酒店走。
「你醉了。」
「我沒醉!我只剩軀殼,殘喘於世間!」
寂和把她的臉往懷裡按。
「還能喘就先喘著。」
晨暮突然哭了起來,淚水濡濕了衣衫。
寂和停下來,拍了拍她的背。
「哭吧。還能哭就還有希望。」
寂和知道的。
晨暮失去宗祠,就是黑夜裡沒有燈塔的船隻。
漂泊在海上,或生或死,其皆無謂。
就像她不能失去長安。
一路磕磕巴巴的總算是到了酒店,
寂和拿毛巾給晨暮拭擦乾淨。
又開好空調,幫她蓋好薄被子。
才走到陽台邊上打電話給綠蘇,說自己今晚回不去了。
明天直接去參加訂婚宴。
電話那頭沒有多問,只叮囑寂和注意安全。
一直在床邊上坐到後半夜,晨暮才醒過來。
她看見寂和,揉了揉腦袋。
「幾點了?」
「凌晨四點。」
「你怎麼不睡?」
「睡了又被夢魘鬧醒。」
寂和活動了下脖子,又說,「你喝水嗎?」
晨暮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點了點頭。
她走到茶几旁邊,用乾淨的紙杯倒了些溫水。
「給。」
晨暮喝了兩口,按著突突疼的太陽穴,掀開被子。
「寂和,上來躺會兒吧。我們聊聊天。」
「好。」
她蹬掉鞋子,坐了進去。
旁邊的人把腦袋靠在她肩膀上,看著前方,又沒有焦點。
「寂和。」
「嗯?」
「你覺得地獄是什麼樣的?」
「一定沒有人間好。」
晨暮無聲的勾唇笑了一下,皆是諷刺。
「人間有什麼好?苦難。世俗。虛偽。諂媚逢迎。」
寂和低頭看她。
「在今天之前你也這樣覺得嗎?」
晨暮搖頭。
「以前我覺得人間真好。」
又輕聲說。
「因為有宗祠。」
寂和擁抱著她,一字一句鄭重的說:
「晨暮,人間還有我。」
晨暮也回擁著她,眼淚無聲的滾燙的滴落。
她說:
「寂和,從我被救下來的那刻起,宗祠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受人譏笑嘲諷。被人孤立欺凌。哪怕是被全世界踩壓踐踏。」
「只要宗祠在,我就覺得明媚美好。」
「現在,他向世俗妥協,放棄了我。」
寂和默不作聲。
此時此刻,晨暮需要的是另一個信仰與支撐。
她緊緊擁抱著她。
說:
「世俗與晨暮,」
「我選擇晨暮。」
聽到寂和的話,晨暮哭出了聲。
悲戚力竭。
真好,世上還有一個人沒有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