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最複雜是人心

第54章:最複雜是人心

守衛何止是見過,就連他的相貌都刻在了心中。儘管這個清瘦男子相貌平平,但昨日來府上卻與荀晉長談許久,他自然曉得眼前這人並不普通,立刻出聲道:「先生稍等片刻,我這就去跟老爺說。」

當守衛推開大門的那一刻,院內一角露了出來,有幾人披麻戴孝,跪坐在院內,哭的泣不成聲。

大門很快被合上,外人的視線隨之被阻隔。

談歡搖搖談歆的衣袖,不解問道:「爹,陳嬌下葬已經好幾天了,為什麼那些人不去墳前燒紙錢呀?」

昨夜潛入府邸,談歆也對此感到好奇,故而今日登門拜訪,想要弄清緣由。眼下談歡觀察細緻,讓談歆眉梢染了幾分笑意:「我們進去之後,就都明白了。」

門很快再次被打開,與守衛一同前來的,還有荀晉。他滿眼通紅,似是一宿沒睡落下的癥狀。

談歆心底譏笑,這人昨夜睡的可是比自己還要多上一個時辰。她一個女子都沒有任何異樣,他卻滿面疲憊。好一出苦情計!

「談先生,荀某有失遠迎,還望見諒。」荀晉上前幾步,作揖道。

酒味撲面而來,談歆微微後退幾步,開口道:「在下不請自來,多有叨擾,這見諒二字,該是在下說才對。」

「無所謂打擾不打擾,我心中明白,談先生所來,是為我愛妻著想。」荀晉微微側了身子,讓出一條道:「還請進來再說。」

談歆走在前面,談歡跟在後頭。

荀晉視線落在談歡身上:「這位是?」

談歆道:「在下小女。」

「荀叔叔好。」談歡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荀晉使勁兒看呀看,而後緊緊握住他的手,像大人一樣的安慰他:「我爹說,人死不能復生,荀叔叔也不要太過傷心了。如果你一直都很難過,那小朋友也不會好起來的。」

談歆嘴角抽了抽,她什麼時候跟談歡說過人死不能復生。這些話,談歡又是跟誰學的?

突然的,屋子裡傳來陣陣啼哭。

「娘親,我要娘親……」

院內跪在地上燒紙的人,也跟著哭的更厲害了。

此情此景,與昨夜如出一轍。

「荀叔叔,我可以去找小朋友玩兒么?」談歡指著談歆手中的鮮花:「你看,這是我專門給小朋友摘的,他看了一定會喜歡的。」

荀晉眼神迷離,目光無神,過了很久之後,才慢慢地開了口:「他叫荀生,你這麼乖,又這麼可愛,他一定會喜歡你的……去找他吧……」

談歡回頭看著談歆,跟他告別:「爹,那你等會兒來找我哦。」

談歆頷首:「好。」

談歡蹦蹦跳跳往荀生的屋子方向走去。

荀晉目光不離談歡,自言自語道:「想當初,荀生也跟歡歡一樣可愛……」

言語間無不落寞,眼眶也變得濕潤不少。

談歆回身看向荀晉,或許在這一刻,才是荀晉的真心流露。在世人面前,他有兩張臉,一張虛情假意的偽善,一張陰險手辣的兇手。而在荀生面前,他卻只有一張慈父的臉。

人呵!

最複雜是人心,最簡單同樣是人心……

荀晉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眶淚珠。快走幾步,與談歆其並肩,引她去往墨齋。

墨齋設在府邸東南方向,一路穿過假山亭榭,哭聲漸遠。談歆停住腳步,回頭看向來時方向,輕聲道:「荀先生,恕在下冒昧,夫人下葬已有多日,為何他們不去墳前……」

談歆欲言又止,輕輕一嘆。

「若是在墳前痛苦,只會讓街坊鄰里徒增感傷。」荀晉也看向相同的方向,悲傷道:「那是離門外最近的地方,愛妻亡魂若是恰巧路過此處,聽到我們的哭聲。也許……也許會回來看看我們。」

荀晉沉沉一嘆,繼續朝前走去。

談歆看著他的背影,無論言行舉止還是神色姿態,都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如果不是先有趙縣尉在前走過彎路,想必她也會如趙縣尉那般一籌莫展。

這是一個極其善於偽裝的高手,與高手過招,她必須更加謹慎細緻才可以。

進了墨齋,映入談歆眼帘的、是書案上亂七八糟擺放的紙墨筆硯。

荀晉快走幾步,上前收拾一番,匆忙之中,硯台碰到了地上。他蹲下身,拿著布子急急去擦。

談歆走上前,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荀先生,在下行走江湖,向來不拘小節,不必刻意收拾。」

荀晉失魂落魄地望著談歆,良久不曾言語。

談歆將他慢慢扶著坐下,書案宣紙上,寫著一首詞。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

曾經閑來無事,談歆喜歡念些閑書,故而這首《金縷曲》她倒是能解其意,只是納蘭性德悼念亡妻寫下詩句,此刻被荀晉拿去遮掩行兇,不免褻瀆了詩人的真心。

從宣紙上收回視線,談歆隨意站在窗邊,看向窗外枝頭鳴叫的鳥兒:「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荀先生,這其中含義,想必你也該明白。」

荀晉重重嘆了口氣,神色無不感傷:「談先生有所不知,愛妻與我相識時,我是個食不果腹的窮小子,是她不嫌我家中貧苦,傾力幫襯我,才有我今日衣食無憂。我還未報她當初恩情,她卻撒手人寰,撇下我們父子去了黃泉……」

說著話,荀晉的眼眶又紅了,眼淚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他低下了頭,緩了許久,再開口時,語氣已是帶了幾分哽咽:「趙縣尉險些日子來過,問了些愛妻的事。我那時就想,會不會愛妻的死令有蹊蹺,也許有人要殺她……那段時間,我多方打聽,但是沒有任何線索。她就是正常死亡……愛妻下葬那日,我在墳前站了很久很久,至今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可能會摔死呢。」

「是啊,怎麼會摔死呢。」談歆似是有些不解:「你與陳嬌甜蜜恩愛,形影不離,出事那一晚,為什麼你沒有陪著她?那時候,你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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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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