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物極必反

第一章 物極必反

裴誠一聲悶哼,將錐心的痛疼壓在心田,輕微輪動了下左右臂膀,感覺不似先前般的麻木。由衷讚歎道:「先生妙手之術,元紹算是見識了,這兩條胳膊算是撿回來了。」

華佗在清水中凈了手,將一干器械藥物收拾了,搖頭嘆息道:「世人多謂華某醫術高超,有起死回生之術,實乃謬讚。豈不知醫人者難自醫,華某便是手段再高明,也難以醫治這天下的人心。便如元紹……」

他看著裴誠低低的嘆道:「你大難不死,體魄之雄健異於常人,換著他人傷成如此,這兩條膀子早就廢了,元紹非但沒有大礙,反而隱有恢復之狀,華某行醫數十年,如此異事從未所見。可是……縱然你體質優於常人,若是不去珍惜,華某能救得了一次、二次,難道還能救得你無數次么?便是華某醫術再高明,也難有回天之術。」

裴誠肅然驚坐而起,來自後世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任何事物強悍都有他的極限所在,若是自己老是占著自己的身體雄健,不去珍惜,必然會物極必反。躬身長揖道:「先生大義,元紹一日不敢相忘先生相救之恩。縱如先生所言,醫人者難自醫,元紹顯得有些孟浪了。」

在中國人心中,華佗的醫術高超絕倫,被尊為醫神。可今日聽的華佗一席話,方才知道這位老先生心中想著的不僅僅是治病救人,還有著拯救天下人心的偉大情懷,這已經遠遠超越了一個普通醫者的醫德,哪能不讓裴誠驚訝?

華佗連忙扶起裴誠,搖頭道:「老朽不過是個行走江湖的郎中,哪裡有什麼大義了?不過元紹你得天獨厚之功,有如此神奇的強壯體魄,莫要辜負了老天的一片厚望。多行仁義道德之事、不做傷天害理之事,便是沒有老朽的醫術,也能一生健康無恙。」

多行仁義道德之事、不做傷天害理之事?裴誠心中暗暗苦笑:自己現在的身份乃是黃巾軍餘孽、卧牛山上一草寇,能自保就不錯了,哪裡有什麼本事去行仁義道德?只能盡量不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罷了。

他微微嘆了口氣,道:「先生的話,元紹都記下了。」

華佗默然看著裴誠,在這個亂世,自己不去傷害別人,別人也會來傷害自己的。自己行醫多年,這樣的事情還少見么?這樣要求裴誠,只盼他雖是黃巾餘黨,也能念及仁義,為這本已滿目瘡痍的天下少添一分傷害罷了。

輕輕嘆了氣,徑自出去了。

月夜之下,裴誠一個人站在村口處,回想起白天華佗的話,不知為何他此時忽然想到賈詡的推託。本來以為自己憑藉著蔡邕這一層關係去招攬賈詡,縱然人家不答應,也會給自己出謀劃策一二。誰知道人家完全瞧不上自己,雖沒有出言諷刺,但言語中的輕視也是可見一斑。

難道說是我沒有穿越者該有的『王霸之氣』?還是只能當一名草寇?又或是只該被趙雲一槍刺死?

第一次去招攬一個人,卻被人輕視的滋味有些不好受,縱然裴誠裝著滿不在乎,可是心中仍是有一根刺,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挫敗感。

「實力,一切都是因為實力。賈詡能選擇李傕那個混蛋,因為他手上有兵有權,後來又投靠曹操,還是因為人家有問鼎天下的實力。」裴誠一拳擊打在身旁一棵碗口粗細的松樹上。憤怨老天為什麼沒有把自己穿越到一個富貴人家的身上,哪怕就是漢獻帝也不錯,至少人家還有個如花似玉的皇后。

想到伏皇后,裴誠從懷中摸出一個包裹。從裡面掏出一個青白色的瓷瓶,裝的是傳說中的極品傷葯,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裴誠沒有用裡面的傷葯,也沒有找華佗鑒定傷葯的好壞。還有一塊掌心大小的溫玉,上面雕篆著幾個古字,還有一個青鳥模樣的飾紋。

裴誠既不認得古字,也不認得那是什麼鳥,只覺得那玉觸手溫潤,一看便知是塊古物。最後是顆小拇指肚大小的珠子,看上去頗為養眼。外加一塊蜀錦包裹,便是伏皇后賞賜裴誠的全部救命之恩了。

「看來她這個皇后當的很不咋地啊,這點東西和董卓的陪葬品比較起來可差的太遠了。」裴誠口中喃喃自語,卻將這幾件東西珍而重之的包好,復收入懷中,彷彿那是全天下最珍貴的寶貝一般的呵護。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知恩知情的皇后,數年之後也將會被曹操絞死。她那賴以為天的可憐丈夫卻只能站在一旁垂淚,連出聲哀求都不敢。然後接受曹操的安排,立曹操的女兒為皇后……

裴誠呆立在松樹之旁,不禁怒火上沖,不知道是在和自己生氣還是生老天爺的氣,只想提槍上馬亂殺,猛然間想起一事:「那日我和那個什麼姓崔西涼將軍打架,竟然變得不畏生死,這……這到底是我還是裴元紹?」轉而又想道:「縱然是裴元紹,只怕也沒有那般血腥,難道是穿越的後遺症?若是後來我控制不住自己怎麼辦?只想殺人又該如何?華佗勸我多行仁義,可卧牛山上的一班兄弟都是要吃飯的,難道真的該被趙雲一槍刺死么?」

穿越千年,不是為了那一剎那的似曾相識,縱然是遇上自己最敬重的趙子龍,也不是為他添一份英名。

老天給了自己媲美周倉的力量,同時也給了自己堪比管亥的嗜殺,真不知道是感激好還是怨憤好。

心中越來越暴躁,心底有個聲音大聲號叫:「我該怎麼辦?是委曲求全、偷生群雄的縫隙之間,還是奮起而勇,活得堂堂正正?

可是不管是哪一條路,都將是艱難萬險,稍有不測,便是萬劫不復,還要搭上自己的身後的一般兄弟。提起手來,一拳又一拳往松樹上擊去。只聽得四下里夜空中驚起一群宿鳥,撲啦啦的飛向半空中的月亮方向。

松樹承受不住裴誠霸道的力量,不住的搖晃,落得一地的針葉。裴誠心中郁怒難伸,仍是一掌一掌的劈去,似要將這數十天來夢幻般經歷的驚恐、疑慮、不解,都要向這棵松樹發泄,到得後來,整棵松樹上竟找不到一片松葉。

正擊之際,忽聽得身後一個清雅的女子聲音淡淡說道:「裴將軍,你再用力打下去,這棵樹可就要被你打折了。」

裴誠一怔,回過頭來,只見村口旁一株花樹之下,一個少女倚樹而立,皎潔的月光之,微風輕輕裊動起一身素白的衣裳,孝帶束腰,芊芊倩影只欲乘風而去,如同月宮仙子般的不食人間煙火,正是蔡琰。裴誠的目光不禁為之一凝,

他那日答應幫她救父,一來是為了報答華佗的救命之恩,二來是憐惜歷史上這樣一個多才亦多難的女子,三來是被對方的絕美容顏所吸引。經過了長安成的廝殺,他忽然明白自己其實連自己都救不了,更別想著什麼英雄救美了。

其後他從長安城逃得性命,蔡琰見到父親遺體,哭的不成樣子,還是華佗多方勸慰,方才在眾人的幫助下就地擇一風水上佳之所將蔡邕下葬了。對於裴誠本人,蔡琰仍是不冷不淡,並沒有如裴誠所想的那般要『將軍大恩,妾身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倒顯得自己有些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了。

這時他在憤慨的氣頭上,不料她忽然在此處出現,裴誠詫異之餘,少了前幾日初見時的驚艷,淡淡笑道:「蔡小姐,令尊的後事都已經安排好了?」只是他悲怒之後,轉憤為喜,臉上的笑容未免殊為勉強。

蔡琰眼中閃過詫異的神色,前幾日,裴誠管自己叫『文姬』,似乎跟自己好不親近,今日卻以蔡小姐相稱,反倒顯得有些疏遠了。微一點頭,低聲道:「將軍費心了,家父能安葬如此,全賴將軍之功,文姬這裡謝過將軍了。」說罷福了一福。

裴誠擺手道:「小姐客氣了,裴某適逢其會,不敢當小姐大禮。」

蔡琰幽幽說道:「琰已經是家破人亡,蔡家亦不復當年氣象,這『小姐』二字,還請將軍切勿再提,喚著蔡琰便可。」

裴誠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沉吟道:「不知小姐日後有何打算?」換成前些日子,他必定竭力相邀蔡琰去卧牛山暫住,最後變成長住,最好是同居。

蔡琰也沒勉強裴誠改口,低低嘆息道:「我一區區女子能有何打算?又逢亂世,能保全性命就不錯了。」頓了頓,又說道:「華先生是我父舊交,承蒙他不嫌棄,暫留蔡琰做手下,已是萬幸了。」

裴誠聽她說的楚楚可憐,以為她這是向自己示意挽留她呢。旋即想到自己的魅力只怕還沒有大到這樣的地步,多半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點頭道:「華先生乃當世神醫,小姐能相隨他左右,自然是十分妥當。」

蔡琰沉默半晌,忽然問道:「將軍日後有何打算?」

這句話本來是自己問對方的,現在被蔡琰問起來,他亦倍感沉重。幾番欲開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良久一聲長嘆,低低的說道:「我能有何打算?只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得過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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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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