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風雷劍

第五十六章 風雷劍

趙乘風站在二樓窗前,看着性子有些倔強的女兒,已有隱退之心的老人輕輕嘆了口氣,柔聲道:「英俠,爹老了,將來這游龍幫還是要交給靈石的。」

趙英俠背對着趙乘風,默不作聲,心中嘹亮的女子怎麼會不清楚游龍幫的現狀,又怎麼會不知道這次談話的目的,幫內所有人都知道下一任幫主非謝靈石莫屬,一切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事實上除了李懷安真心實意的為游龍幫着想,所有人都已經站到了謝靈石那邊,即便副幫主劉義秀如此賣力為幫中做事,那也是在看好謝靈石接任幫主的前提下,說不定二人私下早就達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協議,只是自己內心實在難以接受,下半輩子要跟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朝昔相處,那樣的日子還不如孤獨終老。

趙英俠抿著嘴唇,久久不說話。

此時只有父女二人在房間,趙乘風卸去了在外人面前的那副嚴厲面孔,嘆息一聲,突然嘮叨起了往事,「真是沒想到啊,一轉眼都三十年了,想當年剛混江湖那會兒,年輕氣盛,天不怕地不怕,四處跟人打架,有時候把別人打得滿地找牙,有時候自己又被對手揍得鼻青眼腫。」

趙乘風眼神柔和,像是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總之就是不服氣,有時候不服氣到自己都不相信,有一回上門挑戰別人,一連三次都被對方打得灰頭土臉,都說事不過三,可我偏偏不甘心,等我第四次找上門的時候,那人閉門不出,人家的管家都不愛搭理我,說我不知廉恥,嘿嘿,我就那麼一直站在外面等,總有等到他出來的那一天。大概是那人終於受不了了吧,勉強答應與我一戰,不過事先約定,無論輸贏,以後都不能再纏着對方,我當然先一口答應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唄,你猜怎麼着?」

趙英俠挽著胸前的秀髮沒有開口,沒有等到答案的趙乘風繼續娓娓道來,「結果那一次爹勝了,那一次勝利讓我高興了好長時間,覺得自己在劍道上還是大有可為的。直到後來有一天我才知道,原來是那人當時根本就沒有使全力,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因為他在十天之前受了傷,唉,爹這是乘人之危啊。」

趙英俠終於開口,這時候才像是一個乖巧的女兒,為趙乘風辯解道:「爹你又不知道他受了傷。」

趙乘風笑着搖了搖頭,「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是爹死皮賴臉找上門的,勝之不武還沾沾自喜,想起來都害臊。」

趙英俠端過一杯茶水遞了過去,趙乘風順手接過,「自那以後,我便不再找人比武,而是潛心練劍,五年以後,劍法終於有所小成,於是也學着別人開宗建派,爹沒能力建立大宗門,但建個小幫小派總還是可以的吧,這下倒好,以前是我挑戰別人,現在是別人三天兩頭找上門來挑戰爹,這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有一段時間爹都打算放棄了,可心中始終有點不甘心,於是只好咬着牙堅持了下來,沒想到這一堅持就是三十年。」

趙英俠低頭不語,眼睛有些濕潤。

趙乘風柔聲道:「爹是個粗人,你們女兒家的心思爹不懂,要是你娘還在的話,你也就有個說話的人了。」

內心很堅強的女子終於沒有忍住,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掉了下來,但始終沒有哭出聲音。

趙乘風沒有出聲安慰這個外表堅強實則內心柔弱的女兒,聲音中略顯滄桑,「我知道你不喜歡靈石,人家都說小時候兩小無猜,長大了青梅竹馬,你倒好,越大越抵觸人家,其實靈石這孩子挺好的,就是有時候做事冒進了些,只要多磨練磨練,將來肯定也能成一番事的。」

趙英俠抹了抹眼淚,不置可否。

而接下來的一幕讓老人很快就後悔自己剛才說了那番話。

趙英俠猛然起身注視前方,剛欲拔劍,卻被老人一手按下。

門外悄無聲息站着兩人,一個身穿黑衫長袍的老者,另一個則是趙乘風口中的好徒弟謝靈石。

謝靈石往前走了兩步,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謙謙君子神態,開口道:「師父,這位是東方先生,特地來為咱們游龍幫出謀劃策的。」

聞言,趙乘風臉色如鐵,「出謀劃策?我游龍幫需要一個外人來出謀劃策?」

趙乘風觀那黑衫人的氣勢,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氣。

謝靈石假裝沒有看見老人的滿臉怒意,輕聲道:「只要咱們跟東方先生合作,以後游龍幫只會越來越強大,整個淮南道武林都會唯我們游龍幫馬首是瞻。」

言語之間已明白謝靈石心中所想的老人強忍心中怒意,冷哼一聲,「哦?是嗎?」

謝靈石愈發得寸進尺,「師父...」

「別一口一個師父,我可教不出來你這麼有遠大志向的徒弟。」

對於趙乘風的譏諷,謝靈石毫不在意,溫言道:「師父你老人家千萬別生氣,這可是有利於游龍幫的好事,只要你把位置讓出來,你放心,我保證會在三年之內讓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游龍幫的存在。」

趙英俠眼中似要噴火,不知為何,見到謝靈石這副忘恩負義的嘴臉之後,饒是明知身陷危險境地,但心中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暢快,似乎多年來的壓抑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釋放。

趙乘風雖然表面神情變化不大,但在經過一開始的心中震怒之後,這時心緒已平緩了很多,冷笑道:「我若不讓呢?」

謝靈石眼神逐漸陰冷,終於撕破了最後的偽裝,冷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請你老人家退下來,徒兒已經為你找了一處安靜所在,你可以在那安享晚年。」

趙乘風突然哈哈大笑,「好一個安享晚年,可我這幾根老骨頭還能蹦躂蹦躂,還不想退,既然你這麼有志氣,今天就讓老夫看看這二十年來你這兔崽子有幾斤幾兩了。」

謝靈石沉默無語。

直到現在那名黑衫老人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冷眼看着現在名義上還是師徒的兩人『商量』家事。

房間內突然白光一閃,謝靈石挺劍向趙乘風掠去,趙英俠剛欲拔劍迎刃而上,被老人一掌拍在肩上,整個人便輕飄飄向後落去。

趙乘風不動如山,視線中那從小看着長大的年輕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小時候那麼可愛的一個小孩,現在看上去怎麼就這麼可惡了?老人沒想到這小子居然真的敢對自己拔劍,待劍尖即將觸及衣衫之際,趙乘風連人帶椅向旁偏移躲過劍鋒。謝靈石不等第一劍使老,變刺為削,長劍向老人雙腿砍去,趙乘風這一次沒有躲避,雙腿一伸,將長劍緊緊夾在雙腳之間,師徒二人有生以來第一次肯定也是最後一次以命相搏。

謝靈石渾身勁氣灌注劍身,但長劍仍然紋絲不動,趙乘風譏笑道:「二十年就這兩下子?」

謝靈石突然手腕一抖使出風雷劍法,趙乘風連帶身下椅子向後掠去,笑道:「好,就讓為師來試試你到底練到什麼水平了?」

老人身下椅子陡然碎裂,身形向前一躍,長劍在手,同樣是風雷劍法,兩人皆是棄守轉攻,剎那間便斗到一起,謝靈石雖然劍法精妙,但劍氣卻比趙乘風差了不知多少,兩人錯身而過,謝靈石肩頭中劍,很快便染成猩紅一片。

趙乘風臉色如常,但心中仍不免感到一絲驚訝,若光論劍法招式,謝靈石几乎已經達到自己的境界,甚至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只不過缺少硬仗磨鍊,劍勢太弱,更別談劍氣傷人,可倘若再過個幾年,自己恐怕還真不是這小子的對手。

那名一直沉默不語的高大身影輕輕向前一跨,看似一小步,但眨眼間已來到趙乘風面前,有風雷劍綽號的老人還來不及舉劍禦敵,整個人便向後倒掠而去,重重砸在牆壁之上。

謝靈石眼中佈滿殺意,不顧肩頭傷勢,趁機向趙乘風掠去,就在劍尖即將刺入趙乘風胸口之際,窗戶忽然被撞開,聞聲而來的李懷安一劍盪開了謝靈石的致命一擊。

趙乘風緩緩起身,老人臉色蒼白,剛才那一撞顯然受傷不輕,李懷安冷眼看着謝靈石,氣極反笑,「沒想到二十年來竟養了個白眼狼。」

謝靈石對李懷安的譏諷置若罔聞,李懷安笑道:「老趙啊,這回你可看走眼了,虧你將這兔崽子視如己出,沒想到吧,烏鴉尚有反哺之情,嘿嘿,這小子連畜生也不如。」

謝靈石怒道:「老東西,閉嘴。」

李懷安陰冷道:「讓老夫來陪你這兔崽子玩玩。」

李懷安不同趙乘風,謝靈石畢竟不是自己的徒弟,出手便是殺招,對於忘恩負義之徒,李懷安殺起來最是順手。

謝靈石被劍光籠罩其中,劍法雖精,劍勢卻若,加上肩頭中劍,只能勉強招架李懷安的攻勢,萬難遞出一劍,某一刻,謝靈石突然向後一撤,李懷安窮追不捨,待長劍即將抵住前者胸膛時,一道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面前,李懷安只覺體內氣機一凝,接下來整個人都被擊飛,然後摔在趙乘風身旁。

已出手兩次卻還未說話的黑衫人終於開口道:「麻利一點。」

這話顯然是對謝靈石說的,早已被殺意籠罩的年輕人舉劍緩緩走向二人,趙英俠滿腔怒火,明知不敵依然挺劍刺向謝靈石,謝靈石輕巧一閃,然後一劍重重拍在女子肩上,趙英俠整個人便摔向一旁。

謝靈石臉色陰厲,挺劍緩緩走向幾人,眼神突然一凜。

只見身受重傷的趙乘風持劍而立,劍尖斜指向地面,房間內瞬時劍氣暴漲,一直面無表情的黑衫老人眉頭不露痕迹的一挑,顯然對老人此時的手筆感到一絲詫異,同時對接下來的一劍也有些期待。

謝靈石心中一震,沒有料到趙乘風居然還留有後手,眼角餘光瞥了瞥黑衫人,見其無動於衷,只好硬著頭皮準備硬抗下來。趙乘風好久沒有這種與人性命相搏的暢快感覺了,沒想到再次出現的時候卻是與自己的徒弟相鬥,朗聲道:「英俠,看清楚了,什麼是風雷劍法。」

劍身劍氣縈繞,趙乘風灰白的頭髮陡然間滿頭雪白,趙英俠泣不成聲。

劍氣流轉一百里。

趙乘風如離弦之箭射向謝靈石,欺師滅祖的年輕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已經忘記要舉劍抵禦,只能不停後退,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冷哼聲,「閃開!」

黑衫人渾身氣勢一變,整個人直挺挺迎向那一劍,

曾經也年少輕狂過,三十年,江湖上只道我趙乘風敢打敢拼,今天也好叫天下人知道何為風雷。

趙乘風劍尖離黑衫人胸膛僅有三寸距離,劍氣已順勢纏繞黑衫人手臂,無論劍勢劍氣都已至巔峰狀態,然而長劍卻好似刺在了一塊鐵板上,無論如何無法再前進一分,劍身不斷被灌注勁力,彎曲出一個誇張的弧度。

黑衫老人不退反進,不斷向前壓迫,直至劍身如滿月。

一攻一守,以守為攻,纏繞黑衫人手臂的劍氣開始出現紊亂現象,就像冷水澆到滾燙鐵塊之上,發出滋滋聲響,趙乘風臉色愈發難看,劍身開始不停顫抖。

某一瞬間,劍身『砰』的一聲突然斷成兩截,黑衫人趁勢一掌擊在老人的胸口,滿屋劍氣頓時消散,趙乘風再次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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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浮沉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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