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四回 真是瘋了

第一百一四回 真是瘋了

施清如只在家將養了兩日,便又去了太醫院。

一來她已經忙慣了,根本閑不住,在家裏才待了一日,便因無所事事,反而比平日去太醫院時更覺著累,第二日更是覺著自己閑得渾身都快長毛了;

二來她惦記着豫妃的病,她才給她扎了兩次針,初步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就又停了,那她後邊兒再給她續上,前面兩次不說全部白費,也幾乎算是沒什麼用了,又得重新開始,於豫妃的病不利,她人也要多受兩次扎針的痛苦。

是以第三日上,施清如便又隨常太醫進了宮去。

桃子很不想讓她去的,她臉上的傷口雖已結了痂,卻還遠不到自動脫落的時候,那一不小心裂開了,又得幾日才能長好,萬一留了疤痕,如何是好?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架不住施清如堅持,又再四保證只要出門,一定把臉遮住,只得眼睜睜看着她和常太醫進了宮去。

施清如到了太醫院后,收拾一番,便先去了永和殿,還當自己兩日沒來給豫妃治病,她多少會有些不高興,畢竟是後宮僅次於鄧皇后的第二號人物,豫妃豈能沒點兒自己的脾氣傲氣?

不想豫妃卻很是和顏悅色,「你又不是故意不來給本宮治病的,是你自己也傷了,如何怨得你?也別說什麼不雅相,讓本宮恕罪了,看你這小臉兒傷成這樣,就是本宮見了都心疼,那鄧小姐可真是……」

那日韓征帶人趕往鳳儀殿的陣仗可不小,之後在鳳儀殿內發生的事也是宮女太監們都看在眼裏的,縱鄧皇后御下極嚴,到底「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要管住幾十張嘴,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何況那幾十張嘴裏,還本來就不乏人在曹營心在漢的呢?

自然想知道的人,都能知道,而豫妃服侍隆慶帝多年,在宮裏待的時間比鄧皇后都長,又怎麼會沒有一點兒不為人知的人手和底牌?

不但她,基本上主位以上的妃嬪,消息都算得上靈通,也就低位妃嬪們既沒錢又沒人,才會兩眼一抹黑了。

豫妃既知道了韓征是施清如的靠山,自然不能再像以往那樣居高臨下的待她,別說她不是故意不來給她治病,實是事出有因了,就算她是故意的,她如今也只能一笑置之。

誰讓她的病,只有施清如能給她治,最重要的是,韓廠臣權傾朝野,就算她自問沒有求到他名下那一日,可萬一哪日她或是她的娘家不慎犯在了韓廠臣手裏,或是因為知道她待施醫官不客氣,韓廠臣便立馬「回敬」她一番呢?

連皇後娘娘對韓廠臣有提攜之恩的,又是中宮皇后,他尚且說翻臉就翻臉,豫妃可不認為自己比鄧皇后的面子還大。

那她如今待施清如當然是再禮賢下士都不為過了,若能因此與之打好關係,結下一段善緣,指不定後邊兒還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亦可知。

施清如自不知道她在後宮一定範圍內,又出了一回名,如今儼然已是不能招惹的人物了。

畢竟招惹她就等於是招惹韓征,後宮眾妃嬪誰有那個膽子?

那些曾召過她問診的妃嬪們還暗暗反省了一回,之前召她問診時,好像並沒有任何倨傲過分之處,就是給的賞賜稍微薄了些,要不下次召她問診時,再加倍補上?

她笑着與豫妃道:「娘娘不怪罪臣,便是臣的福氣了。敢問娘娘這兩日感覺怎麼樣?臣施針仍按之前的來,給娘娘開的藥方子,卻應當要根據娘娘的實時身體狀況,來做些細微的調整了。」

豫妃道:「這兩日感覺小腹那裏不再總是墜脹墜脹的,也沒那麼涼的,且……」

就壓低聲音,細細與施清如說起來。

施清如等她說完了,又低聲問了她幾個問題,一一得到答覆后,心裏越發有底了,便請豫妃進寢殿,給她施起針來。

一直忙到將交午時,施清如才帶着豫妃賞的一荷包金瓜子出了永和殿,她倒是不想收今日的賞賜的,前兒才收了人一對金鐲子,今兒又收金瓜子,便是她沒有月俸,這就是診金,也太多了些,她受之有愧。

奈何豫妃的大宮女綠芝實在能說會道,「娘娘事先交代了,一定要讓施醫官收下這賞賜,不然就問奴婢的罪,施醫官難道就忍心看着奴婢被娘娘責罰啊?您不知道,娘娘自來好性兒,素日便是給我們這些底下人打賞,都大方得很,何況您可與我們不一樣,您給娘娘治好了這麼多年的頑疾,娘娘這幾日是吃得好睡得也好,氣色都好多了,這可是多年都沒有過的事兒了,心裏如何能不感激您?便是我們這些服侍的人,也感激您……您就只管收下吧,待回頭娘娘痊癒后,勢必還有賞賜酬謝,您再這般客氣,可叫娘娘心裏如何過意得去?」

施清如被她說得頭暈,只得收下了裝滿金瓜子的荷包。

卻在經過御花園,就在那日她救下那個發羊癲瘋的太監差不多的位置,又迎面遇上了蕭琅。

他正帶了一隊金吾衛在四下里搜索着什麼。

施清如見他明顯是在辦公,本來是想上前行個禮,再當面道聲謝的,不管怎麼說,那日他能想到請丹陽郡主去鳳儀殿給她解圍,於她來說便是雪中送炭,她記他這個情。

又怕擾了他的公事,遂決定先離開,下次遇見時再道謝也是一樣。

不想蕭琅已先看見了她,徑自走了過來。

施清如只得也迎了上去,走近後行了禮,方笑道:「見過蕭將軍,下官是不是擾了您的公務?」

蕭琅道:「沒有的事,我這也不是什麼正經公務。不過是因天氣漸暖,御花園忽然多了很多野貓,白日裏還好,夜裏便有些吵人清夢了,皇祖母上了年紀的人睡眠不好,一點兒聲響都聽不得,所以我母親讓我領了人趁白日各處都亮堂,看看是不是御花園有沒有人不易於發現的野貓窩……」

意識到自己在心情忽然就無端好了起來的情況下,不知不覺說了太多話,忙打住了,道:「倒是施醫官怎麼這麼快又進宮當值了?很該多將養幾日,待傷口痊癒了,再進宮也不遲的。」

她臉上的傷口倒是已經結痂了,但也正是因為結了痂,遠遠就能一眼看見她白玉一般的臉上有一道黑紅黑紅的印子,走近了看更是觸目驚心,就像一副上好的畫兒被人從中撕了一個口子似的,看得人心裏很是不舒服。

也更厭惡那弄壞了這樣一副好畫兒的罪魁禍首了!

施清如笑道:「不過一點小傷罷了,哪裏就需要多將養幾日了?何況下官在家閑着也是閑着,倒不如進宮來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她是對桃子保證了但凡出門,一定會把臉遮住,可在宮裏怎麼可能隨時把臉遮住?

那也太危險了,萬一是刺客呢?

所以人人都能一眼看到她臉上的傷疤,然後因為這傷疤,又會帶着探究的目光多看她幾眼,說實話,這感覺並不算好,——不過也就幾日的事,眨眼也就過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施清如說完,又向蕭琅道:「那日聽丹陽郡主說,是將軍您託了她,她才會趕去鳳儀殿為下官解圍的,真是多謝將軍的雪中送炭了,下官無以為報,還請將軍受下官一禮。」

一面要拜下去。

蕭琅卻閃身避過了,道:「於施醫官來說,是雪中送炭,於我和舍妹來說,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何況舍妹去時,施醫官已經無事了,就更當不得施醫官這一禮了,還請施醫官不必再放在心上。」

施清如卻仍堅持全了禮,方起身笑道:「就算如此,下官也多謝將軍的一番好意,您施恩不圖報是您品德高尚,下官若坦然受之,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便是下官品德有問題了。」

蕭琅笑起來,渾身就像與生俱來般的冷硬霎時散去了不少,道:「那日你救下的那個太監,事後特地去向你道過謝嗎?難道就許施醫官施恩不圖報,不許我也如此了?」

施清如笑了笑,「自然也許的,只是下官既遇上了將軍,不當面道謝一聲,委實過意不去,現在謝也道完了,下官便不耽誤將軍的正事,且先告退了。」

蕭琅見她在陽光下笑得一臉的燦然,灼灼其華,忽然就有些不想她就這麼走了。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這念頭簡直莫名其妙,就跟他剛來忽然看到她,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一樣時,他已聽見自己開了口:「施醫官請稍等。你這臉,最好還是再將養幾日的好,不然留了疤,可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蕭琅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女有別,他一個大男人,這樣盯着人家一個姑娘家的臉看,說這樣的話,合適嗎?

可話都已經出口了,也收不回來了,只能盡量保持一臉的冷肅,不叫人看出端倪來。

施清如自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當他是一片善意,笑道:「多謝蕭將軍關心,只要多注意一些,這樣一個小傷口,應當不至於會留疤。若實在不幸留了印子,也無妨,稍加遮掩一下也就是了。下官不打擾將軍了,且先告退了。」

說完行了個禮,轉身自去了。

餘下蕭琅看着她走遠了,方收回視線,覺著自在了些。

看施醫官方才臨走前的樣子,應當沒覺得他最後的話莫名其妙吧?

那就好,不然以後彼此再遇上了,得多尷尬。

不過她倒是挺豁達的,臉上那麼長一道疤痕,也能大大方方的行走於人前,且不怕留疤痕印子,要是換了別的女人,遠的且不說,就說他妹妹,要是臉上讓弄了這樣一道口子,早就哭天抹地,要死要活,惟恐會留一輩子的疤了。

別說是臉上了,曾經她只是手上不慎弄了一個小小的口子,都惟恐留疤,成日裏這樣霜那樣膏的要抹幾十次,一直到明明他都看不出任何疤痕了,她還說有疤痕,要繼續抹,要是再弄在臉上,她不是得瘋了?

相較之下,施醫官簡直豁達得都快不像一個女人了,可能是術業有專攻,心裏有底氣的原因?

總歸,他又發現了她與別的女子一個不一樣的地方……

韓征忙了一上午,終於將昨日的奏摺都批紅用印完畢,著沈留拿了去分類,好分頭送往內閣行人司和六部等。

他待沈留領命退下后,方閉上眼睛,揉起自己的眉心來。

小杜子進來了,見他正自己揉眉心,忙輕手輕腳的上前,上手給他揉起來。

韓征雖沒睜眼,也知道是小杜子,放下手,任由他給自己揉起來。

如此過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韓征覺得舒服了好些,這才一抬手,吩咐小杜子:「傳膳吧,本督用了小憩片刻,還得去面聖。」

小杜子應了「是」,去外面吩咐人傳了午膳來,待服侍韓徵用畢,又服侍他漱了口,再奉上吃的茶后,方賠笑道:「乾爹,施姑娘今兒已又到太醫院當值了……」

韓征聞言,眉頭幾不可見的一蹙,那丫頭怎麼這麼快又進宮當值了,她那傷怎麼也得養個七八日的吧?太醫院沒人了不成?

嘴上卻是什麼都沒說。

小杜子見他不接自己的話,卻也沒阻止自己說下去,遂又道:「好在太醫院上下都沒人多看多問的,想是經得多見得多,所以不覺得施姑娘那傷口算什麼?豫妃娘娘待施姑娘也很是客氣,不但沒有怪罪,反而還賞了一荷包金瓜子給姑娘,想來其他宮裏的妃嬪日後再見了姑娘,定也會一樣的。」

那日之後,韓征雖沒發話,小杜子卻私下放了話,太醫院的施醫官是他乾爹罩的人,以後看哪個不長眼的還敢欺負她!

如今看來,應當已經傳開了,效果應當也還挺不錯。

小杜子見韓征還是只是吃茶,並沒發話讓自己別再廢話了,繼續道:「就是、就是……就是……」

『就是』了幾次后,韓征不耐煩了,「就是什麼?不想說就給本督出去!」

小杜子訕訕笑道:「這不是怕乾爹不高興嗎?就是施姑娘從豫妃娘娘宮裏出來后,在御花園……又遇上了蕭大人,兩人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兒,而且聽說相談甚歡呢。也不知蕭大人是不是特意碰姑娘去的,畢竟這才幾日功夫,他就已見姑娘兩次了,哪有那麼巧的事兒……」

他那日就說了,蕭大人分明對他家姑娘另眼相看,不然不會趕着託了丹陽郡主去鳳儀殿撈人,讓他乾爹別再對施姑娘冷冷淡淡的。

可惜他乾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現在好了,蕭大人十有八九真出手了,以他的才貌家世權勢,時間一長,哪個女人能不動心的?

尤其他乾爹還是個太監,天然就已經輸了一分了,還不肯靠着與施姑娘認識得更早,施姑娘心裏明顯也有他,把那一分掙回來,再把蕭大人踩到腳下,不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啊呸,不是,是乾爹不急,乾兒子急啊!

小杜子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覷著韓征的臉色,一是想根據他的神色變化,來猜一猜他心裏到底怎麼想的,情敵都打上門了,還能不能坐得住?

二則是一旦他乾爹有動怒的跡象,他好立馬逃命。

誰知道覷了半晌,卻見韓征連眉毛都沒動過一下,聲音也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波瀾:「說完了?說完了就出去,本督要小憩一會兒。」

小杜子猶不死心,「乾爹,您是不是沒聽見兒子剛才說什麼了啊,我說您再不上心,這煮熟的鴨子可就真要飛了……」

「出去!」

韓征冷冷打斷了他,聲音冷,整個人的氣場更冷。

小杜子這下哪裏還敢再多嘴,忙小聲應了一句:「是,兒子這便出去,您好生歇息。」

卻行退了出去,心裏沮喪到了極點,他就算再着急又有什麼用,正主兒都不着急,他能怎麼着呢?

韓征等小杜子出去了,方吐了一口氣,打開書案下面的一個小隔斷,自裏面拿了個白玉的小瓷瓶兒來。

那裏面是宮裏最好的去疤葯,他昨兒讓孫釗去弄來的,連小杜子沈留都不知道,剛才都還在發愁,要怎麼不驚動任何人,又不惹人懷疑的把它送給施清如,好好兒的臉弄成那樣,要是留了疤,可是一輩子的事,當然能不留就不留的好。

本來他想通過常太醫給她的,可他一向視常太醫為長輩,常太醫不贊同甚至是反對的事,他當然不會去做,畢竟常太醫也是為了他和那丫頭好,他不能枉顧了他的一番苦心。

可除了通過常太醫,他不知道還能有其他什麼法子了,若是借宮裏哪個女眷的手,又難免惹人懷疑……

現在好了,不用發愁了,蕭琅做事自來周全,勢必會送她最好的去疤葯的,再加上常太醫的醫術,她自己也是大夫了,自己更知道注意,想來要不了多久,臉就能恢復如初了。

只不知道蕭琅如今怎麼想的,有幾分真心?

那丫頭長得好,人也聰明通透,如今還自有一番獨特的氣質與韻味,在他看來,足以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男子,待蕭琅與她接觸得越多,了解她得越多后,相信一定會願意拿出十分的真心來的。

就是福寧長公主實在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太后對蕭琅這個唯一的親孫子的親事,也十分的上心,要過她們母女那一關只怕不容易,不過若蕭琅連這些都解決不了,又有什麼資格求娶那丫頭?

他至少也要拿出一個堅定的態度來,肯不肯竭盡全力去解決,是他的態度問題;能不能解決,便是他的能力問題了,只要他肯拿出態度來,哪怕不能解決,不還有他在嗎,屆時他再出馬也就是了……

韓征想到這裏,忽然有種把手裏小白玉瓶兒捏碎的衝動。

他不但不能順應自己的心,還得忍着錐心一樣的痛楚,為那丫頭挑選一個如意郎君,想方設法把她和別的男人湊作堆,眼睜睜看着她嫁給別的男人,再與別的男人生兒育女,共度此生……他真是瘋了,才會如此的苛刻自己,虐待自己!

施清如又給豫妃施過兩次針后,便改為了隔日再去永和殿,她臉上傷口結的痂也慢慢掉落,很快只剩下隱隱的一道痕迹,假以時日,全部消失應當不是什麼難事。

如此進了四月下旬,豫妃終於痊癒了,整個人因為這些日子以來都吃得好,睡得好,氣色也前所未有的好,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幾歲似的。

豫妃有多高興,自不必說,不但又給了施清如一份厚厚的謝禮與賞賜,還賞了永和殿上下所有人半個月的月錢,對着其他來探望請安的妃嬪時,對施清如亦是讚不絕口。

施清如治好了自己成為醫官以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病人,且病還着實有些棘手,心裏自也是高興與滿足的。

只不過知道她以後還會治好更多的病人,也會遇上真正的疑難雜症,屆時就未必能輕易便能治好,她要學習的東西實在還很多,她要走的路也實在還很長,實在犯不着才取得一點微不足道的成績便沾沾自喜。

是以雖高興,但也很平靜。

常太醫本來還有些擔心小徒弟驕傲自滿的,她的大夫路不過才剛剛起步而已,碰壁的時候且在後頭,懷疑自我的時候也在後頭,如今因為取得了一點小小的成績,便只當以後都是坦途了,勢必會在不久的將來便碰得頭破血流,那是常太醫絕不願意看到的。

遂先就準備好了不少的話,打算在肯定鼓勵小徒弟之餘,也好生敲打教誨她一番。

倒是沒想到,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他準備的話也是白準備的,他這個徒弟年紀雖小,卻實在是個難得通透靈醒的,——不怪江院判和幾位副院判知道她是他的徒弟后,都羨慕他至極呢,他自己都羨慕自己了好嗎!

施清如卻比常太醫以為的還要通透。

得了豫妃厚賞的次日,便拿出其中的一小部分,托羅異幫忙,按照各自的品秩資歷,給太醫院上上下下一百多號人,都買了一份禮物,道是感謝她進太醫院以來,上上下下對她的照顧的一點小小心意。

此舉不但讓百來號葯童都高興感激得很,便是一眾太醫,也覺得施清如此舉實在懂事兒大氣,——她因為女子的身份,如今幾乎日日都要出入後宮,她出入得多了,其他太醫自然也就出入得少了,相應得到的賞賜也自然少了。

整個太醫院除了江院判和幾名副院判,其他太醫的俸祿都不高,家底也薄,家底厚的也不會當太醫,早科舉入仕了,所以日常給妃嬪們問診時得的賞賜雖不多,畢竟除了高位妃嬪,低位妃嬪們自己日子都不大好過了,又哪還能次次都厚賞太醫?

可再不能厚賞,多少也有,更架不住積少成多,於普通太醫們來說,便也算是一項不小的貼補了。

如今卻大半都變成了施清如的,眾太醫心裏又怎麼會舒坦?

又怎麼會不羨慕妒忌恨的?

他們並不是醫術不如她,更不是資歷不如她啊,只因為她是女子,比他們出入後宮更方便,比他們給妃嬪女眷們治病更方便,他們並不是輸給了她的醫術和資歷,只是輸給了她的性別,叫人如何能甘心!

偏偏她還背靠大樹,他們根本不敢惹,甚至連稍稍表達一下他們心裏的不忿都不敢,也實在有夠憋屈的。

但現在,眾太醫因為施清如的懂事兒大氣,不這麼想了。

反而都覺得她實在謙遜,不驕不餒,說來她不過才十幾歲而已,與他們家裏的小輩年紀差不多,與自家的小輩,又還有什麼可計較的呢?

眾太醫原本待施清如就很寬容和藹的,一時間就越發寬容和藹了,之前總是遠着她,對她隱有敵意,總是避免與她說話打交道的,態度也寬容友善了許多。

太醫院的氣氛一時間空前的和諧。

常太醫將一切看在眼裏,已不只是得意,簡直就是驕傲了。

他這個徒弟收得也太值了,簡直就是個無價之寶好么!

在永和殿一帶的幾處宮殿和太醫院都一派的喜慶和諧之時,鳳儀殿卻跟上面的天空籠罩了一團烏雲似的,連日來都讓人壓抑得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所有太監宮女不但說話走路都小心翼翼,便是喘氣時,都有意放慢放低了,就怕一個不慎,觸了鄧皇后的霉頭,立時便會被拖去慎刑司,打個稀巴爛。

卻說德公公那日領了鄧皇后的命令后,下去便着手細細的查起施清如來。

倒也不難查,畢竟施清如的來歷好些人都知道,便是鄧皇后的娘家寧平侯府都知道韓征當初曾收過一個對食之事,只無論是他們,還是鄧皇后,都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覺得鄧皇后可曾提攜過韓征,彼此情分不同,尤其鄧皇后自己,更是自覺她在韓征心目中,始終是不一樣的。

所以之後縱知道了平親王府安親王府福寧長公主府,乃至奉國公府都給韓征送了美人兒,韓征也都收下了,鄧皇后與寧平侯府也沒著過急,趕着也送人去都督府。

那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包括韓征當初破例第一個收下的那個什麼施氏,他勢必也只是一時心血來潮,之後收的更全部只是逢場作戲而已,又怎麼會放在心上?

可寧平侯府與鄧皇后萬萬想不到,韓征會把施清如給弄進了太醫院,還讓她成為了大周第一名女醫官,這明顯與別的女人都不同!

關鍵他還因為他們家嬌嬌就打了那樣一個卑賤的女人一巴掌,便那樣狠狠打堂堂一國皇后的臉、打他們鄧家的臉,——事情就算已經過了好幾日,鄧皇后再想起那日韓征冷著臉,示意小杜子掌芝蘭嘴的情形,尤其想到韓征對她的不假辭色,都還氣得胸口一陣陣的痛。

那個黃毛丫頭有什麼好?

除了年輕漂亮,一無是處,拿什麼跟她這個堂堂國母比?

韓征是被鬼迷了心竅是不是?!

鄧皇后一開始只當韓征是個好用得用的奴才,等韓征漸漸爬到了高處,彼此才成了互惠互利,至於那些時不時的調情曖昧,不過是她寂寞之餘,聊以打發時間的調劑品而已。

但就算只是調劑品,時間長了,也生出了異樣的感覺,慢慢兒的更是覺著自己離不開那調劑品了。

可依然沒有多少真心,至少在此番之事以前,鄧皇后是這樣以為的。

還是被韓征狠狠打了臉后,再想到韓征對施清如的緊張,想到施清如是他破天荒收下的第一個女人,她才赫然發現,自己心裏竟比以往隆慶帝寵幸任何一個妃嬪時都要酸,那種感覺,絲毫不亞於一個做妻子的,在知道自己的丈夫另有所愛后那麼酸,那麼恨。

明明韓征跟她認識的年頭就比那個卑賤的女人多得多,明明他們之間的情分也比他跟那個女人的深得多,甚至都是因為她,他才有今日的,他怎麼能那樣對她,那樣狠狠打她的臉,一點情分都不顧?

這麼多年,她在他心裏到底是什麼?

那個女人在他心裏又是什麼?

他忙成那樣,連她一國皇后想見他一面,都是那麼的不容易,卻因為那個卑賤的女人只是被帶到了鳳儀殿,他便急匆匆的趕了來,他一定……很喜歡那個賤人吧?

不然當初也不會破天荒收下了她了!

那他如今三催四請也不肯來一趟鳳儀殿,也是因為那個女人了?

可笑她竟然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卧榻之側,已經有了這樣一個勁敵,——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那個女人,竟然搶東西搶到她堂堂一國皇后的頭上來了,簡直就是活膩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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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宦醫妃:廠公太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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